修真界雖然講究強者為尊,但是高階修士為著天道因果,在沒有特殊原因的時候,其實是不怎麼為難低階修士的。
就如同莫長生他們船上的築基修士,直接無視船上的練氣期修士,不為難,亦不交好。
可是,在有某種特殊原因——尤其是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之上,突然失去了自己的船隻的時候,一些高階修士,就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莫長生所在的兩隻船上就擠滿了人。
而那遠遠飛來的十幾名金丹修士,亦分別落在了兩隻船的甲板上。
金丹修士在前,莫長生這些練氣期修士和築基期修士,只能垂首靜立。
兩隻船上唯二的兩名金丹期真人站出來與飛來的金丹修士交涉。
「不知諸位道友,何以落在我朱家船上?」莫長生他們船上的金丹真人正是鬚髮皆白,卻面如青年,拱手一禮,道,「若是諸位乘飛行法寶飛累了,在下這裡倒是有幾艘小船,道友若不嫌棄,盡可拿去。」
這朱家的金丹真人一揮袖,就有人在大船底下,拉出了四隻小船。
小船雖小,但該有的東西都不少,每隻船上也都裝下四五個人,朱家的金丹真人雖然心疼將後手送了出去,可也明白,眼前這十幾米金丹修士看著就不好惹,他們還是駕著飛行法寶來的,會落在他們船上,很可能也是在這茫茫無際的大海上飛的累了,才會想要跟他們「借」船休憩。
畢竟,飛行法寶再厲害,這大海卻遠遠望不到邊,修士也總有靈力枯竭的時候,在大海上與其使用飛行法寶,到遠不如乘一艘小船來的輕快。
奈何朱家的金丹真人只猜到了來人的確是來「借船」的,卻沒猜到,這些人要借的不是小船,而是大船。
「哈哈哈……」遠遠飛來的這些金丹真人中,其中有一面貌如中年男子的修士大馬金刀的站了出來,不客氣的拍著朱家金丹真人的肩膀道,「朱老弟,若是平常,我們白家也樂意承朱家的情,借了這幾艘小船就直接走了。可是這一次,不行啊。」
那中年男子說罷,就不再出聲,而是嘴唇吸動,直接傳音與朱家金丹真人道:「朱老弟,我性子直,也不與你多繞彎子,就直說了。我們這些金丹修士怎麼都好,隨便找搜小船湊合著就過了。可是,我們後面,可是跟著白家的小祖宗,要是他氣急了,呵呵,莫說朱老弟了,就是我們這些人,也都好過不了了……」
朱家金丹真人面色一變,顯然是知曉那位白家的小祖宗究竟是何等人物的。
「那位小祖宗素來愛潔,又喜清靜,根本坐不得那等小船,這次如果不是為了那位小祖宗,咱們也不會十幾個金丹修士一起出動。怎麼樣,朱老弟,我也不虧待你,只跟你借一艘大船,兩艘小船,其餘的船隻還都是你的。另外,還有一要緊事要告知你。」
中年男子傳音完畢,卻是把那要緊事大聲說出了口,對著一眾練氣和築基期修士道:「我們白家的船在前面千里之外,遭遇了海獸暴/動來襲,船毀方才逃出,這才不得已前來借船。諸位若是願意讓出船隻,那麼白家願意贈與諸位可以避開那種海獸襲擊的香囊,另外對願意下船的修士,贈與十塊中品靈石,不知諸位小友,意下如何?」
眾人嘩然,他們的船剛剛行駛到了東九洲和五靈大陸的中間地方,可以說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想要找個島嶼歇歇都尋不到地方。這等情形,四下都是海水,連金丹真人都不得不厚著臉皮來借船,他們又豈敢下船討死?
至於海獸暴動,這一船的人都在,朱家的船又素來陣法重重,他們總歸是死不了的。若是真下船了,那才是生死由天定。
眾人紛紛看向那朱家金丹真人,他們是交了渡船之資的,朱家不能就這麼把他們趕下船。
可惜那位朱家的金丹真人在聽到那位白家的小祖宗來了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倒戈了。
他歎氣道:「海獸暴/動,朱家這次前來的金丹修士太少,防護力不夠,只能請白家人來相護,以防兩艘大船雙雙不保。如此,我朱家只能擇一船而護之,對不住諸位小友了!請築基修士移步另一艘大船,練氣期小友……諸位的渡船之資,朱家雙倍奉上,還請諸位下船。」
築基修士聞言,心中一鬆,直接跳到了朱家另一艘大船上。
而剩下來的練氣修士卻都憤怒了起來。
「朱家豈能如此?我們早早就付了渡船之資,你們沒理由趕我等下船!」
「對!朱家難道不要信義二字了麼?若是五靈大陸和東九洲的修士都聽說了朱家此刻的所作所為,他們以後還敢上朱家的船麼?朱家莫非是決定再也開船做生意了麼?」
「不下船!我等必不下船!反正下船是死,留在船上也是死,倒不如,就死在這裡好……」
最後大聲反對的那位練氣期修士,話還沒說完,只聽「咕咚」一聲,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就滾到了甲板之上,絲絲鮮血,令人心驚膽戰。
一時之間,船上寂靜的只能聽到海風吹過的聲音。
「你等到底要不要下船?嗯?——」中年男子冷哼一聲,金丹期威壓肆意放出,逼的離他近的幾名練氣期修士紛紛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幸好莫長生站在靠後面的位置,勉勉強強站直了身體。
船上的練氣修士大駭,這才肯相信,眼前並沒有他們反對的餘地,在金丹真人面前,他們只有聽話的份兒,沒有說話的份兒。
眾人只得低頭,白家
和朱家的金丹真人,這才令人開始給七八十名被迫要下船的練氣修士開始發靈石和香囊。
可是這些靈石哪裡夠?
這忙忙大海不知幾萬里遠,朱家的大船船速極快,還要花上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能從五靈大陸行駛到東九洲,以他們的飛行法器的速度,至少也要兩三個月才能飛過去,這些靈石,哪裡能支撐的住那麼久?
眾位練氣修士面上都浮現出悲慼之色。
朱家金丹真人面露不忍,便轉過頭去,乾脆不看他們。
中年男子見狀卻嗤笑道:「爾等也莫要怪我白家。爾等可知,那暴/動的海獸是何等可怕?令我白家幾艘大船紛紛被毀,諸位白家弟子命喪海獸之口?若非我們白家少主及時研製出了送給爾等的香囊,就是我等,也不一定能完好無損的逃出來。我朱家這次雖然是強借了爾等的船,可是卻也給了爾等香囊保命。否則的話,那些暴/動的海獸一旦前來攻擊爾等的船,爾等那時,焉有命哉?」
這中年男子的話,乍一聽十分有道理,彷彿他們這些被趕下船的人還要感謝白家。
可是莫長生抬頭看了一眼那些金丹修士飛來的方向,分明不在正東方向,顯見白家船隻並非是在前往東九洲的必經之路上遇到的海獸暴/動。而莫長生他們的船隻是一直向著正東方向前行,並不會特意將船拐個彎,跑去白家人在的地方,所以能否遇到海獸暴/動還要兩說。
且,海獸為何會突然暴/動?難道這其中就沒有白家人的手筆麼?白家人,真的是無辜遇到海獸襲擊的麼?
莫長生接過了香囊和靈石,情知事已至此,再無更改的餘地,慢慢下了船。
下船的不止莫長生,還有其他練氣修士,譬如凌昀,譬如秦濤和李之脩等等,眾人皆是慘白著臉,心如死灰的模樣。
是了,這茫茫大海何其大也?這一下船,他們還能活下去麼?還能順利的保全自己麼?
莫長生走得快,當下就把裴十三送他的那件黑臉盆的飛行法器往空中一拋,他自己就站了進去,往大船之外快速飛了一會。
凌昀走得慢,抬頭就看到莫長生跑得飛快,當下嗤道:「要當趕死鬼,跑去投胎麼?」
孰料凌昀話音一落,就覺肩頭一熱,側頭一看,卻見他自己的左臂須臾之間,竟被身後一看起來老實無比的修士一刀砍下!
凌昀既驚又怒,好在他到底是凌真人曾經在意過的後輩,身上的法器寶貝倒也不少,四五張符菉砸了過去,才讓他抽/出時間,跳上法器,躲過了致命一擊。
這些被趕下來的練氣修士裡,被身後人突然跳起追殺的不只是凌昀一人。
莫長生遠遠地在半空飛著,看著下了船的練氣修士,毫不猶豫就翻臉不認人的情形,心中一歎,就在他的飛行法器黑臉盆上貼上了隱匿符,令幾名暗搓搓想對他動手的人扼腕歎息。
誰都知道,單靠他們自己身上的靈石,不足以支撐到東九洲,而支撐不到東九洲的後果,就是身死人亡。這種情形之下,天道因果又有何用?殺人搶劫,謀財害命,奪了他人的靈石,他們自己才能多一分生機。
莫長生之所以跑那麼快,就是擔心有人會對他下手。
另一廂,因為只顧著嘲笑莫長生,不小心斷了一臂的凌昀,好巧不巧就看到了莫長生隱匿身形的行為。他慌慌張張四下一看,才看到不少聰明修士,亦效仿此法,悄沒聲息的隱匿了身形,任由那些蠢笨焦急之人在海上鬥法鬥得你死我活。
凌昀暗罵自己犯蠢,亦隱匿了身形。
大船之上,那白家的中年男子和朱家金丹真人,見狀就笑了:「且由他們自相殘殺,也免得我們白白背了這場因果。」二人笑罷,一招手,兩艘大船從被趕下船的修士身邊倏然而過,快得令人眼睛都來不及眨一下,一副生怕被賴住的模樣。
「東九洲白家、朱家!我記住你們了!最好莫要讓我活著回去,否則……」
一赤衣男子看著遠去的船隻,正怒氣沖沖的放話,孰料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遠處飛來的一隻利箭,倏然穿胸而過!
赤衣男子和他腳下的飛劍「撲通」一聲掉進了海水中。
那只害死赤衣男子的利箭,在被留下的練氣修士周圍打了個轉,這才掉頭返回。
眾人心中的怒火怨氣,登時又憋了回去。
倒是莫長生拍了拍剛剛爬到他身邊的小金蛇的小腦袋:「把那個赤衣男子帶回來,可以麼?」
蛟龍大人豪邁的點了下腦袋,剛要離開,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卻又突然把扭過去的蛇尾巴給拽了回來,扭頭對著莫長生「嘶嘶」了幾聲。
莫長生:「……」無語了片刻,才從靴子裡取出一隻空著的沒有認主的儲物袋,遞給了小金蛇。
蛟龍大人張嘴咬出了儲物袋,看了莫長生一眼,就從飛行法器上跳到了海裡。
莫長生看著這小金蛇的飛快離開的一道金色背影只覺頭疼。妖獸不是最喜歡自己本身的力量和能力麼?這小金蛇明明就有腹內空間,明明一張嘴就能把那個赤衣男子的屍體吞入腹內空間,旁人就是想殺了小金蛇奪寶都奪不回來,為何跟著他的這條小金蛇,竟然會跟他要了一隻儲物袋?
難道這儲物袋會比小金蛇本身的腹內空間要好用麼?
以莫長生正常人的思維,顯然是想不明白蛟龍大人腦袋裡想的亂七八糟的原因的。
尤其是蛟龍大人此刻
還不能直接對莫長生說,我以後再也不當著你的面吞掉那些屍體啦,不管是妖獸的還是人類的,我都不吞啦!所以你要看在我很乖的份上,以後不要嫌棄我髒,要讓我親你才好!
一人一蛇顯然都不明白彼此的想法,不過這並不妨礙蛟龍大人很快的就在其他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把那具赤衣男子的屍體和他儲物袋、飛行法器等東西全都收到了咬在口中儲物袋裡,然後又悄悄的回到了莫長生的飛行法器上。
莫長生這會子已經不在空中飛著了,而是直接跑到了水裡,反正裴十三特特給他做的是臉盆樣式的飛行法器,這等法器別的好處沒有,可是,變大一些,漂浮在大海上的能力還是有的。
而這時,海上的廝殺越發慘烈了起來。
誰都知道天道因果,誰都知道無故殺人者會遭受比尋常人更厲害的心魔和天雷劫,可是,那又如何?
那些高階修士尚且不在意因果,直接搶了他們的船,把他們趕下來就跑,他們又何須在意?
天道因果又如何,心魔和天雷劫又如何?
他們只想活著。
單單憑著他們身上的東西,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如果殺了身邊這些人,搶了他們的法器、靈石和丹藥,能讓他們多一些活著的希望。
他們,何樂而不為呢?
莫長生隱匿了身形,漂浮在大海之中,看著不遠處的廝殺,越發的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