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會怪他?
莫長生搖了搖頭:「我想知道真相。不只是你為何一直不肯見我的真相,還有這些年,你始終沒有給家裡寫過一封信,以及……你做了烈陽真人的爐鼎,可是自願的?」
莫長憂稍一遲疑,就聽眼前才堪堪十三歲的小少年板著臉道:「你可以不說,但是,我不願意聽我從未見過面的哥哥,一見面就對我編造謊言。」
莫長憂心中苦笑,可是卻也不打算欺瞞莫長生了。
他經歷過的那些事情,或許難堪,或許恥辱,難堪的讓他避之不及,恥辱的讓他想要徹底忘記,然而莫長憂卻還是一一說了出來。
他不想有一日,他的阿弟,會從別人的口中得知這些事情。
「當年,我少年意氣,一心想要尋求長生,因此一意孤行的拋棄父母離開了家鄉,來到了逍遙宗。可是逍遙宗的日子,顯然是不如我曾經想的那般逍遙自在。」莫長憂看著遠方,將往事娓娓道出。
莫長憂也是十三歲時來到的逍遙宗。
他剛來的時候,和普通的山裡長大的少年一般,並不識字,也不知天高地厚,雖然靈根資質不算好,可是莫長憂卻憑著少年意氣和一股子驕傲,愣是在外門弟子裡第一個從大字不識一個,到完全能聽得懂求道谷裡夫子的課程;同樣也是第一個引氣入體,第一個突破練氣一層、練氣二層,甚至莫長憂那時的驕傲與勤奮,還被內門一位築基後期的師叔看重,偶爾透出意思來,讓莫長憂好好修煉,早日築基,待到莫長憂築基之日,他大約也能結丹了。金丹真人便能收徒,到時……莫長憂雖是從窮苦的大山裡出來的少年,可是卻是那時他們那一批裡的外門弟子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然而這個第一顯然是不好當的。
在莫長憂修煉到練氣二層,並且多次出入內門,跟隨那位築基後期的師叔學習陣法的時候,莫長憂終於被嫉恨他搶了風頭的外門弟子設計遇到了元白真人。
元白真人那時正好需要練氣初期的小修士供他用採補的方式吸食靈氣。只是元白真人的採補之道,與周公之禮也並無差別,因而在看到了相貌俊美的莫長憂後,元白真人就直接放棄了他原先打算帶走的人,而將莫長憂給帶回去「伺候」他了。
莫長憂那時驕傲是有的,心機自然也不缺。而元白真人那時還自以為做事隱秘,並無多少人知曉,因此對莫長憂的看管也不嚴。於是一個不小心,莫長憂就從元白真人那裡逃了出來。
外門弟子在師門出入都靠銘牌。而銘牌之上,其實並沒有外門弟子的本命精血,因此莫長憂一開始的打算,是直接逃出逍遙宗,甚至逃出五靈大陸,直接奔著東九洲而去,乾脆到東九洲做一介散修,也好過淪為爐鼎,被採補而死。
然而莫長憂千算萬算,也沒有料到他在逃跑的過程中,會在妖獸林中遇到當時重傷的風烈陽。
莫長憂面不改色的從風烈陽身邊走過,原想著置之不理,結果卻被風烈陽一隻手捉住了腳腕——風烈陽那時已然是金丹後期了,莫長憂顯見是掙脫不開風烈陽的,即便風烈陽已經閉著眼睛昏死過去。
莫長憂氣急,卻也不敢真的砍了風烈陽的手。幾番權衡之下,莫長憂只能安然坐在那裡陪著風烈陽,甚至為了這位金丹真人不會在醒了之後將他滅口,還將自己為數不多的丹藥,全都給風烈陽灌了下去。如此二人間有了因果,這位真人便不能真的殺了他了。
莫長憂的丹藥雖然只是練氣期丹藥,然而卻也幫了正在與腦袋裡的奇石奮鬥的風烈陽的大忙。風烈陽因此將奇石控制在自己的腦袋裡,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因而醒了。
但是,風烈陽也因著奇石所待得位置,心智退化到七八歲的稚童一般。
風烈陽的母親千幻道君找到風烈陽的時候,風烈陽正因著第一眼看到的是莫長憂,而巴著莫長憂不放。
風烈陽會受重傷,並且腦袋裡會有塊奇石,都是因千幻道君和人鬥法,風烈陽一心幫著母親而受傷的。也因此,千幻道君才會正巧趕來,找到兒子,也因其天生靈目,一眼看穿了莫長憂的純陰體質。
莫長生聽到這裡,眉頭蹙得很緊:「既然這樣,那麼就是哥哥誤打誤撞救了烈陽真人,按著修真界的因果之道,哥哥又為何做了爐鼎?即便是千幻道君識破了哥哥的爐鼎資質,哥哥以這個秘密換因果,豈不是正好?」
莫長憂笑容苦澀,搖頭道:「一開始的時候,千幻道君的確對我和顏悅色,並未為難於我。甚而,在我提出千幻道君幫我保守爐鼎體質的秘密的時候,千幻道君還送了我能遮掩體質的玉珮。」
莫長憂的爐鼎體質固然會受到一部分修士的覬覦,可是對於一些心懷大道,顧及因果,期盼有一日能渡過最後一道天劫,飛昇上界的修士來說,莫長憂的爐鼎體質可有可無。對千幻道君來說,無論如何,莫長憂都誤打誤撞幫了風烈陽,就是放他自由又何妨?
然而這一切都在千幻道君給風烈陽查探身體,並且發現風烈陽腦袋裡的那顆奇石也早就開了靈智,一旦取出,就會引發天劫,而風烈陽的修為正好到了金丹後期,奇石的天劫來了,就很可能將風烈陽原本到達金丹圓滿期才應當來的元嬰天劫一起引過來的時候改變了。
「千幻道君愛子心切,心知烈陽真人心智有損,是不可能連續打坐十天半月,以此提升修為,所以就這麼留下了哥哥?讓哥哥做烈陽真人的爐鼎,烈陽真人通過採補之道,以此提高修為?」莫長生問道。
莫長憂搖頭:「不。千幻道君並未強迫我。她只是將烈陽真人當時的情形講出,然後……我便自薦枕席,自請做烈陽真人的爐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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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莫長憂驕傲是驕傲,然而在元白真人的事情之後,他卻更加的識趣。
那日,千幻道君明明半句威脅利誘之言都沒說,明明絲毫元嬰道君的威壓都未釋放,可是莫長憂就是知道,若是他不自己提出來,而是讓千幻道君逼迫著做了烈陽真人的爐鼎的話,那他就半點自由都沒有了。主動提出,或許還能因著識時務而得到一部分的自由。
甚至烈陽真人恢復心智之後,或許他還能活下去。
他只能自薦枕席。
千幻道君重視因果是不假,可是她的愛子之心,卻足以讓她無視因果。
千幻道君那日聽了莫長憂的話,果然放心了不少。待回了宗門,替莫長憂打發了元白真人,就找了一步九轉功法,給了莫長憂,讓他修習。當然,除此之外,她還著人打聽,打算將莫長憂的血脈至親也接到逍遙宗,放到眼皮子底下看著,以防莫長憂作怪。
「所謂的九轉功法,其實便是一部爐鼎功法。」莫長憂將自己的衣領掀開一點,露出鎖骨上的一朵花型刺青,「修煉每進一階,就要將全身功法消耗掉,然後再從頭開始修煉。每一階,都要如此修煉九次,才能真正的進一階。」
莫長憂指了指他他鎖骨上的有了五隻花瓣的刺青,「我在練氣圓滿已經來回修煉了五次了,再輪迴四次,方才能築基。待築基之後,烈陽真人從我這裡吸收的靈氣就會變多,如此,待到我修煉到築基三層時,烈陽真人便能夠達到金丹圓滿期,到那時,烈陽真人腦袋裡的奇石就能取出,而他自己也可以渡元嬰劫……我便自由了。」
「所以,阿弟,莫要為我擔憂。這九轉功法雖然麻煩,可是它卻沒有心魔劫。我將來若能結丹,只要度了雷劫就成了。」
莫長憂將事情一一告訴了莫長生之後,忽然捉起了莫長生的那只有著蛟龍刺青的手臂道:「修士身上是不可能有胎記的,就算曾經有,洗髓丹洗髓伐骨之後,也該乾乾淨淨的了。阿弟,這蛟龍刺青,是誰給你的禁制或者主僕契約?修真界裡,我從不曾聽說還有蛟龍存在。」
莫長生愣住。
他記得很清楚,這蛟龍刺青,的確是從他出生就跟著他的。
剛出生時他看不大清楚東西,只能看到手臂上青糊糊的一團,等到越長越大,這蛟龍胎記卻是越來越清楚了。甚至越來越不像是胎記,而像是刺青一般。
「娘說,我生下來時就帶著它了。」
「洗髓時它也沒掉?」
「沒有。」莫長生想了想,「我覺得,洗髓之後,它反而更清楚了。」
「豈會如此?」莫長憂想不太明白,譬如他鎖骨上的花型刺青,其實是修煉九轉功法的結果,莫長生明明就像是個普通孩童一般長大,又怎麼會有人在他身上動手腳呢?
莫長生看了莫長憂一會,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麼,道:「哥,你有法器麼?那種,用不著的攻擊性法器?」
莫長憂不知所以,卻還是給了莫長生一把尋常的飛劍,然後就看到莫長生忽然退後幾步,拿著飛劍就往自己肚子上戳!
「長生——」
再然後,莫長憂就不可置信的看著那把飛劍碎裂開來,而莫長生依舊完好無損。
莫長生拍了拍手,將隱隱散發著光芒的蛟龍刺青遮住,便看著莫長憂道:「哥,我不知道這蛟龍刺青到底是什麼。可是,從小到大,算上方纔那次,這個蛟龍刺青,已經護了我三次性命了。我雖不知這究竟是誰給我的,但是,我心中卻莫名覺得,給我這個刺青的人……」
莫長生一頓,「絕無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