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長生待在銅鏡飛行法器上的時候,大致數了數,和他一起要進入仙門的新弟子,大概有六七十人。
莫長生原本計算著,這一年新加入仙門的外門弟子,大概最多也就幾百人了,畢竟,這世上還是凡人居多,有靈根者是極少數,而這些有靈根的人中,還有不少是隱靈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被發現。
可是等到莫長生跟著眾人一起到了逍遙宗的求道谷——也就是新加入門派的外門弟子暫時安置和學習的地方,被暫時負責他們生活的師姐領著的時候,莫長生才發現,原來逍遙宗真的是一個很大很大的門派。
「你們是今年最後一批新加入的弟子了。」齊婉言微微笑著道,「在你們之前,已經先到了一千多名新加入的外門弟子了。新來的內門弟子雖然少,但也足足有兩百人了。」
莫長生微微驚訝。
他想,他原本應當是計算錯了。這裡不是他前世的地球,應當是比地球更加廣闊的多的地方,人數也更多。他再按照原來的七十幾億人口的基數去算修士的人數,顯然是不妥當的。
「不過,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們這會兒來,正好趕上明日的選課。」
逍遙宗雖然對外門弟子苛刻了一些,可是也不是完全不管的。至少這些新入門的弟子,都會有三個月的學習時間,幫助外門弟子盡快適應修真生活和門派生活。
逍遙宗將新弟子要學習的東西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每個弟子都必須要修習的,這類課程不收取弟子的靈石,在這三個月裡,每日上午都要連續上兩個時辰的課。而所謂必須修習的課程,則包括教導新弟子識字、介紹修真常識和修煉禁忌、教弟子引氣入體並選擇修真功法,每一種分別教導一月。
第二類則是新弟子可以自由選擇修習的課程,是要收取弟子束脩的,每一門課程收取一塊下品靈石,弟子可以選擇修習,也可以完全不修習,師門並不強制。
這一類課程極為繁雜瑣碎,包括如何種植靈植、辨別各種丹藥和法器的真偽及品階、識別靈礦、凝練符紙、如何處理妖獸並得到完整的獸皮和獸血、採摘完整的靈草、辨別妖獸、如何製作符筆、符紙、陣旗,甚至還包括如何縫製衣服、鞋子、簡單的醫術、廚藝、凡間武術等等。當然,供新弟子選擇修習的課程裡,也少不了煉丹、煉器、制符、陣法這四大修真技藝,只是這四類課程裡,求道谷只負責教授最最基本的東西。
選擇修習的課程極其繁多,但是這類課程的講授時間也短。每門課程只講三個下午,學不學得到東西,學得到多少,那就看新弟子自己的本事了。
齊婉言笑瞇瞇的說完,就見眼前的六七十幾個小孩哀嚎了起來。
「師姐,我一個大字都不認識,上課也聽不懂的啊!」
「就是就是,一個月的時間哪裡能把字認全乎啊,我哥哥去學堂好幾年了,還寫不出來一封信來著。」
「還有那些自己選擇的課程那麼多,聽得我腦袋都暈了。師姐師姐,我們真的要學那麼多東西麼?學不會怎麼辦?夫子會打手板麼?」
……
齊婉言聽著孩子們的稚嫩的抱怨聲,想到與求道谷相對的求道峰之上,那些與眼前的孩子們一樣大的內門弟子,他們將有三到五年的時間來修習這些課程,並且會有夫子嚴格督促,每旬一考,而眼前這些還未長大的孩子……他們將一場考試都不會有。
齊婉言心中歎氣,面上卻笑道:「不必擔心,夫子不會考試,也不會打手板,只要乖乖的在學堂裡坐著不說話就可以了。」
那些擔憂的孩童這才高興了起來。
只有那些十歲往上,大約明白學會的東西才是自己的孩子沒有笑。
莫長生擰了擰眉,三個下午?能學到什麼呢?他是不是該慶幸,莫老爹莫老娘當初為了讓他不走上修真路,千辛萬苦的把他送到了學堂,識了字,就是想著讓他考了科舉,爾後就與修真大道無緣呢?
齊婉言明知眼前這些孩子們將要走她曾經走過的路,卻也無法開口提醒,於是笑著叮囑了幾句,就領著這六七十人來到了求道谷一處院落密佈的地方,從儲物袋裡取出了存放了幾日的玉製銘牌和青珠,按照名字發給每個人。
「銘牌的正面是逍遙宗的名字,背面就是你們自己的名字。這是逍遙宗外門弟子的身份憑證,定要收好。至於青珠,」齊婉言指了指十幾步遠的無數院落,「則是你們住處的鑰匙,拿著青珠找到和青珠上的字相同的院落,那就是你們未來三個月要住的地方了。」
「這裡的每座院落的大體佈置都是相同的,三層小樓,加上一個空置的小院。小樓的正堂放著一個青色的小袋子,喚名儲物袋,將自己的血珠滴入,便可使用。這是師門給外門弟子的見面禮。每人的儲物袋裡,除了放置了這個月的月俸之外,還放置了房四寶,以及關於宗門行走的手札等,大家回去認真看一看。」
齊婉言看著眾人都躍躍欲試,於是就不再多說,只將這附近的飯堂、求道閣、小坊市、求道谷自己的交易閣的位置指給他們,然後又道:「十歲以下的新弟子,你們的小樓裡還會有一個凡人僕役照顧你們。這個凡人僕役會一直照顧你們到十歲生辰那一天。當然,如果你們不喜歡現在安排的這個僕役,又或者是十歲以上的弟子想要一個僕役,都可以去宗門的僕役房僱傭一個僕役來照顧你們。只是這筆花費會由你們自己付給僱傭的僕役。」
「好了,大家回去想一想明日要選什麼輔佐課程,然後卯時初在這裡等我,我帶大家去登記課程。」
齊婉言說完就離開了。
大一些的孩子,就算是不識字,也能照著青珠上隱隱透出的圖案,對照著院子外牌匾上字找自己的住所。年紀更小一些的孩子,譬如幾個三四歲,走路都不穩當的男娃女娃,讓他們自己找住處顯然是不現實的。
莫長生看著這幾個和自家小三小四年紀差不多的娃娃,正想著要怎麼幫他們,就看到幾個著褐色粗布的少年少女迎面走了過來,然後對著幾個小娃娃蹲下身,將他們身上的木牌拿出來跟小娃娃身上的銘牌上的字對著看,小娃娃不識字,可是看著筆畫差不多,就破涕為笑,跟著幾人走了。
莫長生這才知道自己想太多了。逍遙宗就是再不重視外門弟子,也不可能讓三四歲的小娃娃自己照顧自己——除非是奪舍重生,或者莫長生這樣漏掉孟婆湯轉世投生來的,怕是哪個都做不到。
放下心來,莫長生看了一眼青珠上的字,然後一路看著那些小樓上的牌匾走過去,才忽然發現一個問題。
那些牌匾上都只有一個字,而他看到的幾座連著的小樓上,將牌匾上的字連起來,正好就是他在凡間讀誦的千字的頭幾個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莫長生看得囧囧有神。
「你也看出來了?」莫長生正看得出神,耳邊就忽然冒出一個聲音,「是千字。可是,那位齊師姐不是說,在我們前面還來了一千多人麼?這千字哪裡夠用啊?而且我的還是單字。我看看你是哪個字,咦?禽?」
莫長生亦是覺得無語,然後他瞥了一眼這個自來熟的紅衣少年手裡的青珠。
獸。
莫長生想,他終於明白為何他們還能輪得到這裡的單字房了。就這兩個牌匾,要是讓自個兒選,他才不會要。
「你是禽,我是獸。」那紅衣少年咬著唇,憋了好一會,彷彿在憋笑,半晌才道,「這兩個字是連在一起的麼?」
禽獸這兩個字連在一起是罵人的,紅衣少年顯然知道。他剛剛就是瞥見了和他一樣悲催的莫長生青珠上的字,才故意來搭話的。莫長生身上穿著的是低階法器,同時還認字兒,和他的年紀也差不多,長得也配做他裴十三的朋友——要不然,憑著他往日的脾氣,肯定是不會主動和陌生人開口的。
可是,千字裡這兩個字連不連在一起他還真不記得了。
莫長生面無表情的道:「圖寫禽獸,畫彩仙靈。還有,我是人,非禽也。」然後他上下打量了紅衣少年一眼,「至於你是獸是禽,還是二者皆不是,那就不是我能知曉的了。」
莫長生罵完人,轉身就走。
「啊?」紅衣少年氣得直跺腳,「你竟敢拐著彎的罵小爺?」
莫長生頭也不回:「比不得你。」
他可是聽得真真的,這少年親口說的「你是禽」,哼,這紅衣少年都直接質疑他的物種屬性了,他不反擊才怪。
「你,你——」紅衣少年,也就是裴十三也不佯裝天真,騙什麼配得上他的朋友了,氣得臉通紅的就追了上去,「你給小爺站住!」
莫長生自覺不認識這位「小爺」,沒必要像哄小三小四那樣哄著他,兀自走得飛快,理都不理身後人。
兩人追打著就走到很多人前面去了,心中都沒有把青珠上的字當回事。禽獸什麼的,除非他們轉世投胎,反正這一世的沒希望做了。
林四娘還是站在原處。
她看著手中的青珠,雙目陰鬱。
卑。
樂殊貴賤,禮別尊卑。
這是她前世的青珠。可是這一世明明和前世不同,明明她在莫家村就改了名,不是林四丫,而是林四娘,明明她把原本該十年後才進入仙門的莫長生提前帶進了仙門,分得青珠的人多了一個,為何她還是被分到了這個「卑」字?
上尊下卑,卑卑不足道也。
難道她這一世也要和前世一樣,寂寞無名,卑微渺小而無人知,最終修煉不得法,被人誣陷,廢了丹田,逐出師門麼?
林四娘看著遠處莫長生和裴十三的背影,心道,看,莫長生,我送你提前踏入仙門,讓你和你前世的摯友提前十年相遇,那麼,我自己從你取裡那些回報和功德,也不算是很過分,對不對?
林四娘垂著頭,也不看路,很快就找到了掛著「卑」字牌匾的三層小樓,進去拿了儲物袋,換上門派道袍,將從莫家村背來的破舊包裹打開,小心翼翼的取出了幾隻有些奇怪的鵝毛和一瓶盛著墨色渾濁液體的葫蘆,就離開了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