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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2、我其實還沒來得及好好對你 文 / 許酒

    六師兄跟沉鈺那廝卿卿我我恩愛了好多天,我這個光棍本來是打算好好看一看學一學他倆是如何恩愛甜蜜的,卻在他倆郎情妾意你儂我儂的對話中抖出一身又一身雞皮疙瘩,噴出一口又一口茶,幾乎把自己嗆死。

    比如,沉鈺:「青青,你覺得為夫怎麼樣?」

    六師兄:「你哪裡都好,就算旁人覺得你有不好的地方,在我眼中也是好的。」

    本神君一口茶嗆住:「……噗……咳咳咳!」

    比如,六師兄:「你整日在這裡為我辛苦,你北海的事情可怎麼辦?」

    沉鈺:「那些事情同陪著你這一樁比起來都不算什麼,我在這裡只要看著你就覺得仙途圓滿。」

    本神君又一口茶嗆住:「……噗……咳咳咳!」

    可我總覺得六師兄現今這樣有些不對勁。

    我偷偷摸摸跟沉鈺旁敲側擊過,問他六師兄為何打翰霄宮的茶會回來就變得這樣溫柔,是不是中了魔怔?

    沉鈺輕佻了眉毛,面色極其憐憫,拍了拍本神君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丫頭哇,一看你就沒談過戀愛啊,你不瞭解男人哇,你六師兄現在這樣定是被爺爺我給感動了,」他半瞇了眼睛,幻想著日後的場景沉醉道:「興許過些時日我同青青便能成親了,到時候還得請你給爺爺我畫個姻緣扇。」

    我記得在這崆峒幻域外,沉鈺是在長訣天尊被壓九黎山三年後,也就是崆峒移位之劫時候去找我畫的姻緣扇,遠遠不是現在這個時候。如果這崆峒幻域果真是按五萬年前的仙路再走一遭,那麼我便清清楚楚曉得,他們倆並沒有成親。我的擔憂不無道理,可是沉鈺卻聽不到心上。

    那晚在凡間,沉鈺曾給我說過這樣一句話——「爺爺我要抓緊時間把青青給娶了,免得夜長夢多!」三日後,他口中的「夜長夢多」,竟然一語成讖。我的擔憂亦是成了真。

    那一晚,我依然住在司命府的後院廂房裡,月華如流水灑在庭院,夜如往常靜謐,微風也纏綿,是個好景色。我窩在籐椅上思念著長訣天尊還未入眠,卻聽前院六師兄房中轟然一聲若平地驚雷,直直嚇得我從籐椅上掉下來,手腕上纏著的師父那日送的佛珠忽然金光畢現將我的元神從體內提了出來,我愣了半刻,聽前院又幾聲瘖啞怒吼,像是沉鈺又像是六師兄,便顧不得許多,元神直接飛上屋頂到了前院。

    廂房內,六師兄跟沉鈺皆是衣衫不整,卻是六師兄將沉鈺壓在床上,沉鈺不曉得受了什麼傷,額上細細密密全是汗,他臉色虛白,眼眶卻猩紅。六師兄髮帶被扯斷,髮絲凌亂散在後背,眸中決絕卻渾身顫抖。我趕忙奔過去想拉開六師兄,元神直直穿過去卻是什麼也拉不到。手腕上佛珠忽明忽滅,我摘也摘不下來。不曉得出了什麼事,只發現自己如今被這串佛珠困住,連面前六師兄同沉鈺這樣都幫不上忙。

    「青青,」沉鈺開口,聲音卻啞得不像是他自己,他雙目猩紅疲憊也不像是那雙曾經明媚迷人的丹鳳眼,「乖,不要再同我開玩笑了,我……我好不容易才跟你這麼親近……」那聲音若祈求,我從沒見過沉鈺這樣的模樣,這樣卑微痛苦地求別人。

    六師兄咬了咬嘴唇,竟不小心咬出血,語氣是強忍著的顫抖:「誰在跟你開玩笑!我前幾日……前幾日那些親近不過是誑你罷了,你當真以為我青月瞧上了你不成?」

    這句話從腦海中一過,我只覺靈台轟然倒塌,絲毫不清楚六師兄為何這樣說,為何明明看到沉鈺這副卑微可憐的模樣還要說這樣的話來折磨他。

    沉鈺虛弱一笑,額上虛汗凝成束流下,那樣痛苦地模樣,語氣沙啞卻還帶著對六師兄習慣的溫柔,「你跟我說你是騙我的,你是有苦衷的,我就信你了。」

    六師兄擦了擦唇上溢出來的血,若往常那般清一笑,淚水卻洶湧流出,他溫聲道:「哪裡有什麼苦衷,不過是你從來都沒有看清過我罷了。你從來不知道我為了做這個司命神君有多辛苦,你從來不知道我青月祖祖輩輩為了做這個司命神君有多辛苦。」

    沉鈺費力抬起胳膊想給他擦一擦眼淚,手臂抬到半空又頹然落下,他輕輕扯出一個笑,「青青,我知道……是不是那日天尊跟我爹同你講了什麼……嗯?」

    「沒有,」六師兄搖搖頭,抹了把眼淚道,「你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這藥吃掉。」

    我始發現六師兄右手緊緊攥著一個白瓷藥瓶。

    沉鈺那廝仍是笑,只是面色虛白更甚了幾分,他靜靜望著六師兄,眼睛紅得卻要滴出血來,「你今晚同我喝交杯酒,就是為了給我下藥?酒中的毒還不夠對不對?」他自嘲一笑,整個人光彩頓失,「青青……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再吃掉你手中這個藥,我此生同你可真的……再沒有糾纏了。」

    那句「再沒有糾纏」從沉鈺口中說出來,縱然元神感覺不到疼痛,我卻覺得心中驟然失掉一塊一樣,就像此生再也補不完全一樣。

    「由不得你了。」六師兄認定了沉鈺此時無力反抗了,取出藥丸,捏住沉鈺的下巴,右手扶上沉鈺脖頸拇指一壓,沉鈺喉結一動,藥丸便服下了。

    沉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奪眶而出,他一動不動,只剩胸膛劇烈起伏,「青月。」他怕是生平第一次連名帶姓這樣叫六師兄,「你當真以為我沉鈺的情得來如此順手,丟得也如此順手麼?」

    六師兄一怔,沉鈺又絕望道:「青月……我說過無數次願意替你承擔你的種種,你又有幾次信過我?」

    「我不需要你……」

    「你誠然不需要我……哈哈,我今日始知道你不需要我,這忘情丹進了爺爺

    的肚子,你若是還需要我斷然不會逼我服這種藥的。」沉鈺半瞇了眸子,笑道。

    六師兄背過臉,竟不忍心再看他這副模樣。沉鈺雙眸上的猩紅漸漸褪去,眼皮越來越沉重的模樣,卻總是將將閉上又猛然睜開,直到發現他暗暗咬住嘴唇逼迫自己睜開眼,我終於明白,他是不想睡過去。絕情一丹,情絕今晚。這藥丹我也曾聽說過,沉鈺是怕自己睡過去就真的跟六師兄情斷當晚了。

    過了許久,六師兄才緩緩翻身,與沉鈺同枕躺在床上。夜風波瀾,窗戶未關,惹得素色紋竹窗紗翻飛,沉鈺曾對我說過,六師兄他晚上睡覺不太愛關窗,你提醒他要蓋一張涼被,否則會著涼了。

    六師兄靜靜躺在沉鈺身邊,輕輕握住沉鈺的手,慢慢握緊,有眼淚順著他眼角留下來,「沉鈺,你終於睡了罷……」

    六師兄握住沉鈺的那隻手,未曾有絲毫鬆開,他的長髮凌亂地鋪在煙青色綢衫上,明明那麼混亂的模樣,卻仍然透出風雨過後的恬靜。他側目,恰好看到沉鈺雙眸緊閉的模樣,他撐起胳膊在沉鈺額上印下一個吻,仍是如那晚我曾看見的模樣,不帶靡色,卻情深至斯。他又轉身躺好,腦袋緊緊貼著沉鈺的,他靜靜望著房梁,溫言細語比女子還要讓人憐惜,「若神仙可以轉世,下一輩子我做沉鈺,你做青月……我來追求你照顧你好不好?嗯?」

    他想了想,覺得還不夠,又道:「你若是喜歡吃芋頭,我就背著幾十麻袋芋頭種去你住的地方給你種好不好?你若是喜歡吃其他的也沒關係,我可以去學著種,學著變了花樣做給你吃,好不好?

    「你若是生氣了或者不開心了便揍我,我下輩子一定長得壯壯的讓你揍,一定不會還手,你若是揍累了,我給你揉肩捶背端茶倒水,好不好?」

    他枕邊的沉鈺終於抵不住絕情丹漸漸睡熟,只剩唇角咬出來的血水還未凝固。六師兄側身輕柔地給他擦乾淨,轉身躺平,仍是靜靜望著房梁的模樣。夜風鑽窗而進,吹皺了他凌亂的衣衫。

    「我知道你有多恨我,可是,沉鈺……如果我爹娘不是司命星君,如果我們祖祖輩輩不是司命神君,如果爹娘臨死時候不鄭重囑咐我讓我做司命一職,我就可以誰也不在乎。不管是天帝大人,還是晟敖上神。他們都不能使我離開你的。我也會像小九兒一樣,有事沒事就去你的北海,僅僅陪著你粘著你就很好了。」

    「沉鈺,太上老君這枚絕情丹珍藏了三萬年,不曉得他是為誰留著。我費了很大力氣才討了來。」他嘴角微微彎,此時說的這些話沉鈺已經聽不到,可他還是流著眼淚,柔聲道:「我跟他要了好多天,我這幾天也在想,他晚給我幾日罷,他再拖幾日罷,他忘了我曾去求過藥罷……這樣,我就可以跟你多呆一些日子,你就可以多記得我一些日子。我其實……還沒來得及好好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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