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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7.他愛她,像是一種罪【5000】 文 / 雲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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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瀟醒來,是在c市人民醫院。

    觸目,刺眼的光。

    八月,北方在過秋,南方在過夏,夜已深,病房靜,於是外界帶來的聲音格外響亮,走廊裡傳來病人交談和走動聲,窗外是夏蟬唧唧。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一貫的醫院病房裝潢,蕭瀟腦子清明了,她想起鳳凰廣場,想起滿天白鴿齊飛,想起煙雨迷濛的噴泉,最後想起那個隔著水霧如夢似幻的人。

    假的,都是假的,她所看到的,她所執迷的,一切不過是自欺。現在,夕陽沉沒了,月亮出來了,泡沫破裂了,連帶那人也跟著消失了。

    他連一場幻覺也不肯給她窠。

    有人在病床前坐著,她睜眼瞬間就知道了;擱置在被子外的右手被一雙溫暖的手握著,然後一點點握緊,蕭瀟不掙扎,任由他握著,也任由沉默蔓延一室。

    蟬聲鑽進心裡,蕭瀟沉溺深海的靜。

    ……

    黃昏,司機在廣場上找到昏迷不醒的蕭瀟,司機急了,緊張了,他把蕭瀟送進了人民醫院,司機正想打電話給周毅,殊不知主治醫生和唐瑛認識,認出蕭瀟來,於是一通電話直接打給了唐瑛。

    司機這時候也撥通了周毅的電話,周毅先詢問蕭瀟的身體狀況,隨後讓司機離開醫院,如果有人問起,就說他是過路人,見蕭瀟暈倒,這才把她送到了醫院。

    關於蕭瀟已經嫁給傅寒聲這件事,唐家人該不該知道,什麼時候知道才合適,周毅覺得還是謹慎一些比較好。

    澳洲,周毅握著手機,他給溫月華打電話,中秋節,傅宅怕是早就備好了飯菜,蕭瀟遲遲不到,溫月華難免會著急擔心。

    周毅找借口搪塞了,拐著彎說話,大意無非是蕭瀟和唐家人在一起,絕口不提蕭瀟在廣場昏倒這事。

    老人對蕭瀟的事情原本就知道不多,也不能再知道太多了。

    結束通話,周毅看了一眼半虛掩的中餐廳包間,心裡想著:現在跟老闆說這事怕是不合適。

    傅寒聲這次來澳洲,一來是因為程鄒華做假賬,澳洲這邊賬目出了問題;二來是因為博達在澳洲這邊組建了好幾個銷售大區,少不了應酬往來。

    包間裡,男人也好,女人也罷,英聲,談笑聲,碰杯聲,女人嗲嗲的嬌笑聲,這代表了什麼,又說明了什麼?

    請客吃飯,權色賄贈……這種事情,說淺了,會讓人覺得虛假;說深了,又會讓人覺得現實骯髒。

    髒嗎?除非這個世界不是五彩色,傅寒聲曾說:「世界白了,人也就白了。」

    關於蕭瀟暈倒這件事,周毅說的時機不太對,當時酒足飯飽,繁華收場,傅寒聲喝了酒,還沒少喝,周毅車開一半,他在後座扯著領子喊了聲「停車」,也沒等車停穩,就打開了車門。

    傅寒聲扶著一棵綠化樹,反胃噁心,偏偏吐不出來,難受是一定的。後來傅寒聲直起身,雙手叉腰,立在原地調整醉酒狀態,周毅拿了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遞了過去。

    世界各地,處處可見華人,澳洲這邊華人也看重中秋節,街道上綵燈閃爍,偶爾還能聽到遠處街道綻放的禮花聲。

    周毅切入正題:「傅先生,有一件事,我還沒來得及跟您說。」

    傅寒聲沒理他,喝礦泉水漱口。

    周毅道:「今天黃昏,太太在鳳凰廣場忽然暈倒了,被老劉送進了醫院。」

    漱口水還在傅寒聲的嘴裡,聽了周毅的話,也不見他發火,或是情緒起伏過度,他只是停止了漱口動作,他盯著周毅看,眼眸很深。

    周毅不敢面對那眸子,欲言又止:「醫生說沒什麼大礙,您也知道,她以前為了蕭暮雨頻繁試藥……」周毅沒把話說完,因為傅寒聲把水吐了出來,礦泉水經過他漱口之後,還剩小半瓶,他直接遞給周毅,朝座駕走去。

    周毅一顆心虛浮著,實在是摸不清傅寒聲的心思,說他生氣吧!他哪裡有生氣的樣子?說他漠然吧!眼神又太讓人捉摸不透。

    長街上,周毅找到路邊垃圾桶,順手把瓶子扔了,這才開門上車。

    傅寒聲在後座閉目養神,似是出去吹吹風,精神好了許多,周毅發動引擎,就聽傅寒聲開口問他:「誰在醫院?」

    周毅握著方向盤,從後車鏡裡望了一眼傅寒聲,「醫生和唐瑛是舊識,估計這會唐瑛已經在醫院裡了。」

    「好端端的去什麼鳳凰廣場?心血來潮?」傅寒聲又問,喝了酒,聲音暗啞不說,還很慵懶。

    周毅心裡一咯登,雖然心有歎息,卻不敢瞞著傅寒聲,於是說了實話:「鳳凰路堵車,老劉怕太太悶,就提議太太可以下車走走?」

    傅寒聲沒睜眼,他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靠著椅背,慢吞吞道:「多嘴。」

    「……」

    傅寒聲不用多說一個字,周毅已然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請辭老劉,已成定局。

    窗外,傳來一陣陣禮花聲,傅寒聲

    睜開眸子,轉臉望去,禮花在半空中如雨飛濺,下墜,五彩光刺目,照得遠處一片通明。

    「用太太名義,打電話讓人送一份中秋禮到傅宅,上面就寫……」傅寒聲略一沉吟

    ,隨後慢慢啟口:「看此日良辰美景,花好月圓,傅唐良緣締約,載婚同親,惟親同喜。媳:阿媯。」

    ……

    c市人民醫院,緊握蕭瀟右手的男人,他叫徐譽,同時也是徐書赫的親弟弟。

    兄弟倆都是質彬彬那一款類型,若是二十幾歲的年紀,徐譽堪稱英俊帥氣,可他今年已經36歲了,帥氣的外表因為歲月和商場打磨,他是成熟的,是堅毅的。

    徐譽跟唐家人一樣,習慣叫她「阿媯」,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想這麼叫她。

    他和胞兄徐書赫是截然不同的人,他生性溫善,熱愛生活,熱愛一切美好的事物,徐書赫比徐譽要大十幾歲,年齡相差,所以徐書赫對他唯一的弟弟很器重,供他出國讀書,蕭瀟不喜徐書赫,連帶也不喜徐譽。

    徐譽30歲回國那年,蕭瀟15歲。

    那天他們在唐家拱門處相撞,蕭瀟懷裡抱著的書落了,她貼在徐譽高大的懷抱裡,長長的一縷頭髮更是纏繞在了徐譽的襯衫紐扣上。

    那是徐譽第一次靠近蕭瀟,他低頭看她,她抬眸看他,僅一眼,那雙眸子太清,太靜了,徐譽聞著她頭髮上傳來的玫瑰香,晃神了。

    撞了人,她跟他道歉,然後就低頭處理起她的頭髮。

    徐譽也有些尷尬,他原想幫蕭瀟,但剛碰到她的手指,又覺得不妥,收手了。

    頭髮不太好解,她動手解了快一分鐘,沒耐性了,她轉臉看著隔牆,徐譽是看不到那裡有什麼人的,只聽她揚聲喊:「黎叔,黎叔……」

    黎世榮匆匆趕來,他叫少女「大小姐」。原來,她就是唐家長女阿媯。

    當晚,唐家設宴招待徐譽,唐瑛看著蕭瀟說:「伊諾叫徐譽叔叔,你也該這麼叫。」

    一桌沉寂。

    蕭瀟沒有頂嘴,沒有浪費口舌,她甚至沒有抬眸看向任何人,她那麼平靜用餐,那麼沉穩的夾菜,彷彿唐瑛不曾跟她說過話。

    那天,徐譽尷尬,唐瑛皺眉,徐書赫撐笑圓場,唐家成員嘴角笑容詭秘,所有人都有心事,唯有她,似是無關自身。

    她是名門千金,用完餐,就連起身動作也是完美到了極致,她對在座唐家成員矜持一笑:「我吃完了,你們慢用。」

    徐譽回國後的第一次難堪,是蕭瀟給他的,但他卻發現他無法討厭她,甚至覺得她是特別的,是美好的。

    她應該是一個美好的人。

    他喜歡蕭瀟嗎?徐譽不知道,30歲的他是迷茫的。

    32歲那年,徐譽已在唐氏地產業擔任要職,這一年蕭靖軒去世,17歲的蕭瀟,執意要把蕭靖軒的骨灰入葬唐家墓園。唐瑛在盛怒之下把前夫骨灰給砸了,蕭瀟自此再不入唐家門,對唐瑛親情疏淡。

    唐瑛心裡應該是後悔的,幾個月後徐譽因為公事前往南京,臨行前,唐瑛話語不多,只讓他得空代她看望一下蕭瀟。

    第一次看望是唐瑛的意思,在這之後的第二次,第三次……就是他自願的了。

    他像是一個中毒人,明知她是有毒的,可還是忍不住一次次想要靠近。

    那時候,她對他的態度已有所好轉,相約吃飯,散步淺談,聊學習,聊生活,聊……唐氏地產。

    徐譽偶爾會在蕭家樓下遇見蕭暮雨,蕭暮雨看到蕭瀟和徐譽站在一起,有時會皺眉,有時會一聲不吭的離去。

    也有一次,徐譽和蕭瀟站在小區裡聊的時間久了,徐譽無意中抬頭,竟看到蕭暮雨站在陽台上看著他們,表情不明,卻帶著敵意。

    徐譽只道兄妹感情好,並未深想。

    當時唐氏內部頻出問題,唐瑛把寶全都押在了開發企劃案上,徐譽已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他忽然覺得,人還是癡傻一些比較好。

    蕭瀟不能沾酒,沾酒必醉。

    那日,她喝醉了,他送她回蕭家,車停小區,她下車後,靠著冰涼的車門上,輕輕的笑,眼眸瀲灩如水,罕見的嫵媚在她的眉眼間悄然綻放。

    她叫他:「徐譽」。

    徐譽忽然無力了,他看著她,心狂亂的跳著,回去的時候,一顆心卻開始揪著疼。

    他知道她在利用他,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誰讓他喜歡她呢!他只是沒想到她不出手則罷,一出手竟是想毀了唐氏。

    2004年,唐氏運營陷入跌宕期,流動資金告急,他這才知道,除了他,還有人被她操縱在手,一環接一環,就連唐瑛也是疲於應對。

    徐譽在自責和痛苦裡備受煎熬,他開車連夜去了南京,他在小區裡堵住她,他目光陰翳,他緊緊的握著她的肩膀,他痛苦的看著她:「你知道唐氏破產意味著什麼嗎?它意味著,會有很多員工下崗沒工作,它意味

    著,你的親人們會因為巨額欠款走上不歸路……」

    他們離得那麼近,近得呼吸是那麼親密的纏繞在一起,他那麼悲痛,但她卻漫不經心道:「你和我,不過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再說下去,傷感情了。」

    感情?她對他可曾真的有過感情?

    她很壞,可她就算壞的人神共憤,他也是喜歡她的。

    一個33歲的男人,迷戀一個18歲的年輕女孩,徐譽知道,這是一種罪,為了這份罪,他注定要陷入萬劫不

    不復之地。

    蕭瀟計劃失敗了,誰能想到博達董事長傅寒聲會出手相幫?

    徐譽去南京那日,蕭家門沒關緊,徐譽正趕上那一幕,他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哀大莫過於心死。

    時間倒回2004年,蕭家書房。

    「砰——」

    書房門重重的磕在了牆上,蕭暮雨幾步來到書桌前,英俊的臉上寒氣逼人,他冷冷的看著蕭瀟:「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是。」

    「你要毀了唐家?」

    「是。」

    「唐氏資金受制,你知道裁了多少員工嗎?就在幾天前,有兩個員工因為裁員事件,差點跳樓自殺,若是有人因你而死,你蕭瀟就不怕晚上睡不著覺嗎?」

    蕭暮雨那麼生氣,偏偏蕭瀟是沉靜的,他進來前,她就在練習書法,他這麼憤怒的指責她,她還能靜下心寫字,這般性子,這般性子……

    蕭暮雨太瞭解蕭瀟了,她若是心意落定,就沒人能勸得了她。蕭靖軒是在唐家工地出事的,唐瑛又親手毀了蕭靖軒的骨灰,她慘遭算計,差點喪命惡犬口下,她表面不說,但他知道,她心裡是恨的。

    她再這樣下去,不僅會毀了唐家,也會毀了她自己。

    白紙上,毛筆字落定,只見:傅寒——。

    蕭瀟提筆寫「聲」字,表情漠然:「我有什麼睡不著覺的,他們自跳他們的,與我何干?」

    剎那間,蕭暮雨渾身發冷,他看著蕭瀟,眼神悲痛,「好,好,你去爭吧,我不勸你,再也不勸你了。」

    蕭暮雨話語輕,卻承載著失望,蕭瀟手一顫,「聲」字,只成功寫了上面的「士」,卻因筆鋒落滑,「聲」字盡毀。

    那日蕭暮雨離開書房後,直接去了臥室,她就那麼呆呆的坐在那裡,直到蕭暮雨拖著行李從房間出來,她在書房裡看到,她忽然慌了。

    她起身猛,動作幅度大,桌上墨汁被她碰灑了,尚未寫好的「傅寒聲」三個字瞬間毀在了一灘墨汁裡,她在臥室門口抓住蕭暮雨的手臂:「你要去哪兒?」

    蕭暮雨沒回答她的話,他只是看著她,話語無溫:「放手。」

    他的眼神是陌生的,他不是她認識的蕭暮雨了,他對她失望,就連他也想離開她了。

    蕭瀟不放,她抱著蕭暮雨的手臂,像是一個害怕被遺棄的無望人,她失聲痛哭,她說:「暮雨,唐家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父親去世之後,我只有你了,你別不要我。你不讓我做的事,我再也不會做了,我壞,我改,我再也不算計人了,我把曾經的蕭瀟找回來……」

    她哭的那麼傷心,她這一哭,勢必要把所有的壞盡數埋葬;她這一哭,勢必要跟過去的人和事斷得乾乾淨淨。

    徐譽曾經勸她,她無動於衷,但蕭暮雨出面,僅憑三言兩語,便能逼出她所有的恐懼和絕望,到最後她妥協的不是唐氏,也不是傅寒聲,而是一個蕭暮雨。

    原來,她的心並非是冰冷的,她其實是灼熱的人,只不過她的熱全都給了蕭暮雨。

    那天,蕭暮雨心中大慟,他緊緊抱著蕭瀟,跟她一起哭,他說:「瀟瀟,你別變。」

    徐譽靠著牆站了好一會兒,他在離開前關上了蕭家門,別讓鄰居聽到了,也別再讓他聽到了……

    他一言不發的離開,他像一個逃兵般回到了車裡,樹葉在風中飛舞,打著旋兒飄落,砸落在擋風鏡上,他看著,眼前竟是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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