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渡默不作聲,心中卻悶痛不已。
是他做錯了嗎?他又做了什麼?他什麼都沒做,就被定下了這樣的結局,他已經努力的在找辦法解決了,可是依舊一無所獲。
他能怎麼辦?
他該怎麼辦?
他每次生出無力感,總是因為她。
抬頭看了一眼面帶憤怒的錦程,那譴責的神色,好似在告誡他,不要做對不起江月兒的事情。
他心中苦笑。
不是他做了什麼,而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
……
再次站在榻邊看著那恢復了些血色的少年,程楓的眼神裡情緒十分複雜。
從未想過,那般冷血的白家,竟有一個這般良善之人。
靜默的看了那人半響,程楓上前幾步順勢坐在榻邊,望著那白玉面龐的少年。
靜靜的看著那昏迷中依然緊蹙著眉頭的人,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的輕笑了一聲低語:「娘親說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說的就是他這種人吧?」
好久沒笑過的程楓的眸子裡噙了抹笑意,讓游嘉二人都看呆了。
他們呆在程楓身邊有些日子了,因為少主母的事情,公子一直鬱鬱寡歡,就連少主也沒管公子的心情好壞。
這段時間的服侍,他們怎麼會看不出來程楓真正的情緒?那笑意分明是發自內心的,這是什麼個情況?
「他體內寒氣雖入了骨,卻也並非無救,只可惜……月伯不會救他。」
半響過後,程楓斂去笑意,只歎了這一句,讓游嘉二人越發瞪圓了眼睛。吃驚的看著程楓。
先前聽了這人是白家的,態度可謂拒人於千里之外,這會兒知道這人有救。卻還道了一聲可惜……
游嘉不知這是好是壞,畢竟那人是白家的。
程楓跟風氏一族嫡系三房唯一的小姐關係極好。可白玉辰的爹殺了風小夕的爹娘,而風小夕的哥哥不知道流落到何方,或許也已經追隨她爹娘去了。
風氏與白氏可謂有不同戴天的血仇,不可不報,白玉辰畢竟是那人的兒子,就算是幫過風小夕,到時候真的會站在風小夕這邊,任由風小夕砍了他父親和他族親的腦袋麼?
榻上的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沒一會兒就睜開了眼,看見榻邊坐著的人兒,竟然三個字脫口而出:「程楓?」
程楓驀地挑眉,有些意外的看著那如玉的男子,眨了眨眼,如寒潭般的眸子帶著冷冽略夾雜疑惑:「你認得我?」
「當然!」白玉辰認出了人之後,眼底的意外散去,異常的平靜,對她竟是沒有絲毫戒備。
他如此沒有防備的樣子,讓程楓蹙眉:「你爹曾經派人暗殺我。你就不擔心我殺了你?」
「你若要殺我,何必救我?」
「我沒有救你,是風小夕身邊的鳳稜救的你。」
「風氏一族附屬程氏。鳳稜雖然是風小夕的安危,可你若不想他救我而出手制止,他怎麼會救我?」
「……」程楓默然看著他,不再辯解。
見程楓不再說話,白玉辰輕聲咳嗽了兩聲,視線轉向了程楓的身後。
程楓一回頭,就看見了風小夕精緻的臉。
「楓公子怎麼來了?」風小夕能感覺到程楓日益增加的威儀,所以隨著日子慢慢過去,他們之間也不能再像往日那般親暱到可以相互稱姐道弟了。
程楓現在已經長高了些許。也許是修習程氏一族三大武功心法的原因,他比程萌顯然要高一些。就算是風小夕,也比現在的程楓高不了多少。
「只是想起白玉辰在你這裡。所以來看看他走了沒有。」
淡淡回了一句,沒有多說什麼。
游嘉和少師諾對視一眼,都覺得心情沉重。
風小夕臉色不變,點點頭,不再說話。
倒是床上躺著的白玉辰望著風小夕,蒼白的臉色帶了一絲紅暈:「你我是敵非友,你為何不殺了我?」
「殺我父母的是你爹和大哥,不是你,禍不及後人。」她冷淡的回應然後轉身走了出去,他怔怔然半響回不過神。
程楓不想跟白玉辰深交,聽了風小夕的話,也起身撫平了身上華服的皺褶,扔下一句話就出了門:「你好好休息,傷好之後就離開吧。」
看著程楓離開,他垂下眼瞼,語氣夾帶著傷感:「我盡力了,可我畢竟不是族長,我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游嘉神色複雜的看著白玉辰道:「你為了阻止你父親殺害風小夕的父母,受了族規懲戒,還傷了自己身子骨,至今未癒。我不懂,你為何要這麼做?」
白玉辰愕然看著游嘉,似乎意外他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轉念想到游嘉的身份,當即恍然,坦然笑了笑,周圍景色因他的笑顏瞬間黯然,他搖了搖頭,不言語。
「白玉辰,白家與風氏一族永無修好的可能,你為什麼要幫風氏一族,不惜傷了自己?」
風小夕的暗衛龍煙對白玉辰的反感因為游嘉爆出的內幕而瞬間消散,身為白家的人,能為風氏一族做到這般,也算他有心了。
白玉辰依然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深邃的眸子隱晦難言。
「白玉辰,為什麼?」龍湮沒有游嘉那麼穩重的性子,白玉辰不回答,讓她有些惱火。
白玉辰扭頭看向龍煙,一雙黑眸幽深得像大海一般無窮無盡,他面無表情,歎息:「為什麼都喜歡問我為什麼?」
「……」龍煙默然。
屋內再次恢復寂靜,白玉辰躺在榻上,一雙眼睛一直望著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麼。
游嘉跟少師諾攜著龍煙出了屋子,程楓沒有再呆在天鏡湖,游嘉二人相視了一眼,游嘉往隱世島煙雨樓禁地飛速掠去,而少師諾則飛快的回到了程氏一族程楓的住處。
在程楓屋子的正廳裡,少師諾看見了坐在上首喝茶的程楓。
見少師諾進來,程楓臉上沒有絲毫意外,也沒問游嘉為什麼沒會理,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語氣理所應當。
「他怎麼受傷的?」
「白玉辰是白家少見的奇才,說起地位,與風小夕當初在風氏一族的地位相當。他是受了兄長的暗害,身邊的暗衛為了救他已經喪命,他自己也是身受重傷,若不是屬下偶然路過救了他,他現在恐怕已經歸西了。」
「偶然路過?」
「是,天隱鎮二十里之外的道上。」
「嗯,知道了。回頭他傷好了,讓游嘉送他回去。」問清了白玉辰的情況,程楓不再對那個人的事情多做糾纏,轉而說起了自己的臨時決定。「我要去天朝。」一直沒有娘親的消息,他心中很不安。
聞言,少師諾目露愕然:「這,公子,不妥!」
「為何不妥?」程楓挑眉看向少師諾。
「小嘉畢竟是您的貼身暗衛,您不在,卻把小嘉留在這裡,程氏的長老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看不出端倪?」
少師諾一番話讓程楓頗為懊惱,一向謹慎的自己居然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凝眉,程楓抬手揮退少師諾:「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少師諾心中對程楓的異常暗自凜然,只希望游嘉能說服程曉渡管管程楓,不然這麼好的天才,要是被白氏那些不安好心的人撩撥了幾下就養歪了,那就是程氏的災難。
收斂了心神,少師諾默默地退了出去。
程楓一個人呆在屋子裡,擰著眉情緒躁動難以壓制住,程楓會突然做這個決定,只是因為他感覺爹娘之間發生了什麼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娘親都不願意見爹爹,甚至連他和妹妹都不管了。
在長留書院那段時間,娘親可是獨自一人陪伴他和妹妹很久。
娘親的音容笑貌,讓他每每現在回憶起來,都心中酸澀。
隨著他一天天習武,他的心智也變得更加凝實,也對爹爹刻意隱瞞更加介意。
相安無事過了兩天,程楓又回了禁地習武。
隱世島煙雨樓書閣,程曉渡看著桌案上一沓的宣紙,人懶懶的靠在桌案後的軟榻上,左手輕柔著太陽穴舒緩疲憊,右手指尖頻頻敲擊著桌案面,『噠噠』作響,節奏感分明。
這些宣紙上的消息,都是他生活在天朝時建立的煙雨樓傳回來的,當初為了尋找父親,他意欲將整個天下的消息命脈全捏在手中。
這樣只要他爹出現,他就能很快的知道。
他自幼聰慧過人,七年前的劇變,讓他以十二歲稚齡接手了程氏,嫡系雖然很多,但像他這樣天賦若妖的卻是沒有,小小的少年肩負起整個家族的興衰,還有諸如白氏般的宵小對程氏一族權財的覬覦,都讓他疲於應對。
瞇起眼睛,餘光掃了一眼桌案上放在最上面的宣紙,一句話讓他明亮的眸子瞬間覆上陰霾。
白毅,你可知道這世間最容易對付的人,是什麼人嗎?就是你這種對權勢地位極為在乎的人,野心勃勃的你,若掐斷了你稱霸天下的青雲路,你的下場,可會比當初受你暗算的風氏一族,慘上十倍,百倍!!
游嘉從門外進來,意外看見程曉渡眼中的陰冷之色,頓時打了個寒顫,收起眼中的駭然,游嘉垂首:「少主。」
「將這些都焚燬!」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程曉渡起身,看架勢準備離開書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