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柒看著雙眼明亮的南玖,他在說起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亮的像是在發光,任何人都能在他的眼睛裡看清他的心情。茇阺留亥殘傺浾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老九。
他見慣了冷面示人的老九,不苟言笑的老九,甚至的冷漠無情的老九,堅硬不摧的老九。唯獨不曾見過這樣的,說起一個人的時候滿臉都是年輕的少年的青澀模樣。
他有些乾澀的開口,眼裡滿是疑惑:「小九,你知道你自己變了嗎?」
南玖微微一愣,抬頭看向他。
南柒微微一笑,卻帶著不解:「小九,在提起夏小姐的時候你已經變得不像你自己了。你知道嗎?你為了一個人改變了你自己……」他不能理解這種感情,為了別人改變自己,就像是要掀開面具去面對一樣,沒有安全感。
南玖看著南柒眼裡的不解與疑惑,第一次發現無所不能的大哥其實也有不懂的地方。
比如所有人都誇讚他的溫和有禮,實際上只是因為他覺得作為儲君便應當愛民如子。
他連感情是什麼都不明白。
「大哥,當你心悅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發現,其實能得到心悅之人的眼光,改變自己根本沒關係。」南玖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只能拍拍玉枕,「總有一個人會讓你願意捨棄一切去博她一笑。」
就比如他,看見夏天萌笑的時候就會覺得天都亮了——
分割線——
「萌萌,或許你覺得朕與你父親如何對不起你們母女,但是你必須要知道,你和你娘親擁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你父親給的。」威懾帝靜默了半晌,看著一直倔強的站在那裡不吭聲的夏天萌開口,「你可以怪別人,卻不能怪你的父親。」
他親眼見證了阿申那麼怕麻煩的一個人是如何抱著萌萌哄的,那麼冷清的人是如何對嬌嬌的女兒微笑的。
阿申不愛崔夫人,卻將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女兒。
無論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寵愛,沒有人能說他對夏天萌不好。
更何況,自從一年前萌萌在府上和阿申鬧了一場不願進宮後,阿申也不曾再進宮了。
他們每日只能在早朝的時候見上一面。
他知道阿申擔心聰明的女兒察覺出了什麼貓膩。
可是阿申卻不知道他一直疼愛的女兒什麼都知道了,甚至還覺得噁心。
他為阿申覺得難過。
夏天萌聞言微微抬頭看他,明亮的眼裡是複雜與掙扎:「他為我做的太多都不能掩蓋他背叛娘親的事實。」她不能忘記,永遠都不能忘記在她歡喜的衝進娘親臥房想要分享歡喜事的時候看見的卻是懸在空中的身體。
娘親穿著她素日裡最喜愛的紫色錦裙,以及白色綴珍珠的繡鞋。
她記得父親曾誇讚娘親穿這一身有江南女子氣質。
娘親穿著她最愛的衣裳,離開了人世。
她沒有哭,沒有驚叫,甚至在後面的丫鬟的驚慌失措下顯得那麼冷漠。
她一步步走進去,仰著頭看著因為死亡而沒有一絲美態的樣子的臉龐,心裡在想,這麼在意父親的娘親如果知道死狀是這樣,會覺得後悔嗎?
事實上不會,因為她看見了娘親留下的絕筆信。
皚如山上雪,蛟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御溝止,溝水東西流。
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裊裊,魚尾何徒徒。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她知道這首詩,她還曾問過娘親前朝的卓娘子為何寫出這種詩詞。
尚且年幼的她因被嬌慣著養,對詩詞歌賦算不上精通,只因娘親是出了名的才女才來相問。
她讀到這首詩時只記得那句「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那時的場景她記不大清了,只記得娘親柔美的面容幾乎與夏日的景色融為一體。娘親拿著詩集告訴她,女人一生便是盼著嫁個好男人,卓娘子與夫君曾十分恩愛,不嫌棄夫君沒有功名願委身於他,甚至去賣豆腐維持生計。
後來她的夫君得到了皇帝的器重,二人分隔兩地,她的夫君在官場沉浮,接觸到了更多的人與事。而後又心悅了另一個女子想納為妾,遠在他鄉的卓娘子得知了這個消息便寫了這首詩寄給夫君表達決絕之情。
年幼的她聽的很是疑惑,問娘親既然卓娘子知道了夫君納妾為何要這麼決絕,男子納妾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娘親看著她,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頭髮,聲音都帶上了無奈。她說,若是真的心悅一個人怎麼能容許和別人共享呢?
她還歡喜的鼓掌笑道爹爹疼愛娘親,都不曾納妾!
她不知道那個時候的娘親心裡放了多少苦澀,娘親在掙扎,她不想捨棄自己卻又無法接受爹爹與別人的感情。
最終,她選擇了解脫。
她收到娘親身邊的大丫鬟送來的首飾盒時沒有一絲的訝異,
她知道娘親既然選擇了離開必定是將一切都準備好了。
她只是抱著那個首飾盒日夜失眠。
那個時候什麼都不知道的她不明白為什麼娘親會突然投繯,亦如她不懂為何首飾盒裡會有一首詩——《白頭吟》。
直到她頑皮躲在金龍殿裡躲貓貓,卻意外看見了相擁的二人。
那個時候她明白了娘親為何會選擇這樣離開。
她擱在心裡,恨了那麼久。
夏天萌不知道心裡的堵塞和腦子裡的清明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像回憶起再多的過去痛苦的也只會是內心,而不會喪失理智。
她的理智似乎完全不受那些事情的影響。
威懾帝看著這樣的夏天萌,眼裡滿是不解:「萌萌,你父親愧對你娘親什麼?只因他不愛她嗎?」
夏天萌一愣,看向他。
威懾帝苦澀一笑,看著她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萌萌,沒有人規定了娶妻就要付出愛的。這世間相敬如冰的夫妻太多,你父親至少不曾三妻四妾,一直給你娘親作為嫡妻的體面,誰不知道你父親與你娘親琴瑟和鳴?為何你要苛求那麼多?朕的後宮那麼多,難道朕就必須要愛她們嗎?」
夏天萌茫然的後退幾步,臉上滿是痛苦:「不……不!」她的內心在嘶吼,想要撕破身體來發洩!她能感受到心裡的崩潰,恨了這麼多年根本不可能一夕之間就放開,恨是她執著這麼多年的支持!如果……如果爹爹沒有必要去愛娘親,那麼娘親的決絕是為了什麼?
她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看著他:「你說的再多,我都不會原諒你們!」是的,她不會原諒他們!
「砰!」
威懾帝看著被夏天萌跑出去帶開的門扉,有些疲累的扶額歎息:「阿申……」
他不願放棄阿申,一年的刻意壓制讓他此刻的思念如同浪潮洶湧而來。
他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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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柒走在走廊上的時候腦子裡浮現的還是南玖明亮的眼睛和滿臉的笑容。
他一瞬間覺得有些茫然又有些艷羨。
他從小學習的就是如何做好一個儲君,他要做到事事優秀,得到所有人的尊敬。
母后只會告訴他端著儲君的架子,以後要愛民如子。
父皇只會誇讚他最近做的很好,以後國家交給他很放心。
身邊的所有人都用敬仰的眼神看著他。好像他就是希望那樣。
所以他根本不懂何為****。
小九說夏天萌是在十三歲那年在桃花樹下對他傾心的,對於那一****的印象只有:她是父皇最喜愛的姑娘。
是了,夏天萌在他的印象裡就是父皇最疼愛的姑娘。
她活的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娘親尚在時有溫柔的娘親,現在有慈愛的父親,想來疼愛她的父皇。
她有聰明的腦子,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女紅才德,樣樣都是京城女子的典範。
這樣的她,和他一樣,像是生活在別人的期盼裡的。
只是不同的是,她有的是快樂,而他有的只是壓抑。
他羨慕她的同時忍不住就討厭她,他不喜歡這個明明一樣被期盼的姑娘,因為她總是在笑。
和自己的溫爾不同,她的笑是溫柔又高貴的。
他無法去承認,其實他是嫉妒她的。
是的,他堂堂一國儲君,嫉妒一個少女。
所以,在得知她愛慕自己的時候,先是莫名的欣喜,之後便是排斥。
他知道父皇喜愛她,所以才這麼想要自己娶她。
可是人的一生哪能事事順遂?
他不喜歡這樣的女子,舉手投足間與旁的人沒有區別,哪怕是典範也不過是更加優罷了,
他希望他的人生出現一個意外。一個改變現狀的意外。
他不想永遠這樣下去,從生到死,全都是一個樣子。
「爺。」王喜見夜風起了,便上前為他披上披風,「起風了,您要不進屋裡待會?」他倒是想勸太子爺回府,但是顯然不敢,太子爺也不知今天是怎麼了,懨懨的總是在沉默。
南柒微微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看了眼天際的月色,點頭:「不若和小九說一聲,明日孤再來。」
一轉身便看見了失魂落魄的夏天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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