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本設計草本完美連接起來,整個紫禁城的早期設想全部在小玲面前。
佳士得獲得的半本草本,比爺爺存在瑞士銀行裡那半本保存更好,或許是因為拍賣品經歷過多次保護性措施的緣故。
現在這些書籍非常脆弱,她甚至不敢輕易翻看。
小玲覺得,她必須把每一頁都拆下來,再利用古籍保存的技術對這些紙頁進行處理。其實古籍的紙張會變黃變脆,除了蟲子啃食之外的主要原因,是製作紙張的植物纖維被紙漿中的硫酸鋁侵蝕造成的。為了防止書籍老化,就要阻斷酸的源頭,要把它們浸泡在碳酸鈣跟麝香花椒溶液裡,全部重新晾乾放入真空鏡框裡保存。但是這一系列動作很繁瑣,需要花些時間才能完成。
現在這些古籍必須完整的帶回去,最好能找到幾個書畫修復專業的朋友幫忙。
小玲剛把古籍鎖進密碼箱裡,她的鈴聲突然響了。
「劉小姐您好,我是雷傑斯。」
「你有什麼事?」小玲直截了當,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有點煩,既然在拍場上已經放棄了,為什麼還窮追不捨。
「劉小姐,我還是覺得您得到的那本古籍對我很重要,如果我願意出兩千萬人民幣,您願意轉手讓給我麼?」雷傑斯問。
「兩千萬?」小玲愣了,他也真夠執著的,其實這本書如果不是爺爺留的線索,她是不會拚命拍下來的,別說是一千五百萬,十萬塊都不會拍。她是沒辦法理解這本古籍對這位雷先生究竟多重要。
可是:「對不起不行。」她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會,顯然被她果斷的拒絕傷了一下:「您現在方便嗎,我們是否可以再見一面,當面談一談。」
「當面談?沒必要吧?」
「其實,我跟您住了同一家酒店,我就在您房間的外面。」
小玲知道,對方是個固執的人,她也有些好奇起來,到底為了什麼他非要那本古籍不可?如果是保護中華物,她也是華人,難道她買了不是一樣?小玲大開門,雷傑斯果然站在外面,手中還捧著一束鬱金香。
「這束花送您。」
「謝謝,請進吧。」小玲說。
雷傑斯進入房間,在小玲的客氣下坐在沙發上,兩人接下來則是一陣沈長的相互沉默。
「我不會賣。」小玲直言不諱。
「我知道您不會賣,我現在想當面跟您談的是,為什麼我一定要得到這本古籍。」
「其實那只是半本。」小玲道。
「是,的確是半本,如果能順利得到著這半本,我還會繼續追查另外半本的下落,直到它恢復完整。」
「那你這次為什麼放棄競拍?」小玲問。
「因為我覺得在那種情況下,您是不會收手的,實際拍價已經遠遠高出古籍的價值了,我之所以放棄,是希望就此打住,之後我們私下議價不是很好麼?兩個華人在佳士得互抬價格,簡直是自相殘殺。」
說的好聽,誰不知道佳士得的拍價越高,如果日後再次入拍長的起拍價就會更高?不過那是對於完全把古物當投資的人來講的,小玲知道還有一種真的決心收藏某件東西的人,一定更希望以合理價格得到。因為如果不再次拿到市場流通,他現在花多少錢買的就等於是賠了多少。
「現在我得到了,我不跟華人自相殘殺,這件東西我會好好保護的,而且絕對不會答應這件東西再次流出中國。」小玲說。
雷傑斯點點頭,有點苦悶,他似乎也搞不懂為什麼小玲跟他一樣執拗。
雷傑斯問:「難道劉小姐跟這本古籍也有什麼深厚淵源,所以必須珍藏不可麼?」
小玲搖頭:「沒有。」
雷傑斯的眉頭皺的更緊:「那難道是,劉小姐身後有委託人,您只是幫助委託人辦事的麼?」
小玲搖頭:「不是。」
雷傑斯又沉默了,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小玲在他眼裡有點不可思議。
「您不會是處於好勝心吧?」
「我沒那麼膚淺。」也沒有那個奢侈習慣,這種好勝心有什麼可追求,動輒成百上千萬。
「好吧,就當您沒有任何原因。」雷傑斯有些放棄,又隔一會,他才說:「不知道劉小姐聽說過雷氏家族麼?」
「雷氏家族?哪個雷氏?」
「您別誤會,我說的不是像羅斯柴爾德家族那種概念的家族,我說的是,手藝人世家的雷氏家族,樣式雷,不知道您有沒有耳聞。」
小玲又看了看雷傑斯,他說樣式雷?他也姓雷,難道他是樣式雷家族的後人?
小玲點點頭:「知道,清代最著名的『手藝人』家族麼,你是雷家的後人?」
雷傑斯點點頭:「我祖上先人成就巨大,北京多少皇家園林都是出自我祖上的心血。」
「可是你是雷家後人,為什麼對蒯祥的作品這麼大的熱情?」小玲有些不懂了。
「這個,雖然我們雷家對於皇家宮闕園林的設計貢獻極大,整個紫禁城的後期,圓明園,頤和園這些歷史遺跡都留下了我們雷氏的印記,但是對於北京這塊地方,起始的先驅卻不是我們雷家,而是大師蒯祥,現在我們家族正在努力整理整個京城建築的歷史脈
絡,那就沒辦法迴避起始問題,蒯大師則是一切的開頭,我們在輝煌,都不可能拋去起點而空中建樓吧?所以雷氏要把蒯祥的那部分也進行補錄,使得整個歷史完整。」
他在做的事,似乎很嚴肅崇高。
小玲突然意識到,這本古籍對他來說,也許真的價值重大。
可是。
「我理解你的意思了,但是不好意思,我還是不能讓給你。」至少的暫時的,至少在她瞭解了那本書裡的信息之後。
「那麼您能答應讓我製作副本麼?」
「這個我可以答應,回北京後我會對這本古籍進行保護性處理。等處理好了,你可以製作一套副本。」
「太謝謝了。」雷傑斯感激的站起來,他激動之餘想去握小玲的手,半路才意識到他有點失態。
「總之,真的非常感謝。」
小玲送雷傑斯出門,雷傑斯站在門外想要再次感謝。小玲想了想,突然感覺到中國那些複雜沈長的龐大歷史脈絡,還有糾纏在歷史脈絡裡的家族,人物,其實所有的一切仍然在延續,從沒有切斷過。她過去從事考古只是認為很有興趣,從來沒有產生過崇高的使命感,現在看到雷傑斯的態度,才覺得她過去太沒有厚度了,又輕又淺薄。
砰!——
一聲巨響擦著小玲耳畔而過。
雷傑斯眼睛瞪得失神,跟小玲四目相對。
剛才,發生了什麼?他們兩人幾乎都沒反應過來。
然後小玲聽到王姐在遠處大吼一聲:「蹲下!」
雷傑斯反應快,一把抓住小玲用力拉扯她蹲下來。
砰砰砰!!!——
連續三聲槍響!又在小玲身邊爆炸了!
小玲嚇得一抖,在一片混亂中強抬起頭,卻看到王姐追著一個全身黑衣的男人從樓梯天井上,縱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