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亂墳崗,也有人稱為亂葬崗的。這裡最初只是一塊城外無人的荒地,有不明身份的人死了,當地的衙門就會出錢,請專門的收屍人前來收屍。收屍人就用一張草蓆把死人捲了,放在車上拉到荒地,或是挖墳掩埋,或是棄屍荒野。久而久之,這裡的枯骨,墳頭就越聚越多,形成了規模,大家就統一把這樣一塊地方叫做亂墳崗了。有時候,家中無兒無女又無祖地可以下葬的老人,也會被人送到這裡掩埋。
放眼望去,一丘一丘的墳包,密密麻麻,枯骨跟腐屍隨處可見。
這一切就算白天也足夠讓人感覺害怕。
朱標一路跟紅衣女人們,果然就是朝著平日裡談之色變的亂墳崗去了。城外已經死寂,四周連寸毫的燈火都沒有,只能藉著手裡微弱的光源,還有頭頂的月亮照路。遠處棗樹跟老槐的黑影猙獰古怪,很像隨時都要從地裡連根拔起來朝著闖入禁地的人張牙舞爪的撲過來。
貓頭鷹的聲音非常清亮,朱標聽說夜裡聽到貓頭鷹的叫聲很不吉利。
朱標的行動小心,盡量躲避不要踩到任何死人,又要始終跟前面的人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遠遠看過去,那幾個抬著棺材的紅衣女人就更像是夜間出來遊逛害人的鬼怪了,有時候月光打在她們臉上,慘白的臉,血紅的唇,就像剛剛吃了別人家的小孩一般。她們從府中明目張膽抬著棺材出來,這本身就很蹊蹺,吳王府是什麼地方?裡三層外三層的衛兵,可是今晚奇特,似乎那些看守的士兵全都失蹤了,他隨著這些女人出門,連個盤問的傢伙都沒有。就算——就算這些女人打扮的像鬼,他們嚇得退避了,也不至於能夠退避的如此統一啊。
朱標覺得這些人並不是隨意而為,一定是府內早就有所安排設計好的。雖然他還搞不懂,他們抬的不是死去的綠珠,而是抬著一個不知死活的少女又是因為什麼?這整件事撲所迷離,真是越想越奇!前面的紅衣女人突然停下來,棺材也穩穩落在地上。朱標看到那些人聚在一起,開始七手八腳的挖起坑來。沒多久,一個大坑就挖好了,棺材被穩穩的放到裡面後,她們又很敏捷的把坑填埋了起來,一切妥當,大把大把的撒著紙錢。
紅衣女人們圍著墳頭繞了一圈,似乎完成了任務,開始按照原路折回。
朱標在一個墳頭後面躲著,看著她們一路走遠才出來去剛才她們埋人的地方查看。
月光打在這個墳頭上,朱標看著剛從地下翻出來的嶄新的泥土,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這幾個女人,似乎是剛剛將一個少女給活埋在了棺材裡。
可是,他還不確定,剛才那個究竟是少女還是吃人的殭屍?
那麼他到底應該袖手旁觀,還是應該刨開了這墳頭,把壓在裡面的少女給救出來?
他不能想的太久,如果太久,剛才那少女必死無疑。
正在這時,朱標隱隱約約聽到一陣哭聲,從墳包下面,幽幽的傳了出來。
沒錯,就是哭聲,朱標看著墳包,乾脆就當機立斷!不管是活人也還,殭屍也好,他都要挖出來好好看看,不然如果真是明知是個活人而不救,那他還有什麼資格為人?不是變成了豬狗不如的畜生?朱標飽讀經典詩書,聖人裡沒一個是教人見死不救的。朱標用雙手扒拉著墳頭,沒多久,墳頭漸漸塌陷。等朱標將著墳包幾乎全部挖開,他的雙手已然鮮血淋漓了。朱標跳進坑裡,用力推著棺材蓋一挪,一股香味再次撲面而來。朱標厲聲的問了句:「你到底是人還是鬼?」哎自己這問題也蠢,若真是鬼,那他知道了還能活命?這時朱標的額角開始滲出冷汗,他本來身體就病著,突然感覺到身後一陣冷風刺骨,猛烈的咳嗽起來,咳出的血點斑斑點點,盡數落在了棺材裡面。
突然,棺材裡的人彈了起來,半截人頭被月光所照,黑髮似墨,面如紙色。
朱標頭暈目眩,突然雙腿一軟,暈厥在了棺材邊。
朱標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卻被驚出一身冷汗。
他——四週一片漆黑,用手觸碰四壁全是木頭,他——似乎正睡在棺材裡!
一隻冰涼的手,摸進了他的胸口。
朱標驚得打了個冷顫。
嘻——
天真的笑聲在朱標耳邊響了下,然後他感覺耳邊一熱,隨著一股香香的味道,一個少女在他耳邊輕輕哼了起來。她哼得曲子,就是綠珠那天哼的曲子,但是她的氣息是熱的,朱標被這股氣息吹臉,突然就不向開始那麼害怕了,死人跟殭屍的氣,怎麼可能是熱的呢?
能吹出熱氣的,只能是——人。
朱標雙臂用力一推,棺材蓋就被推開來,清晨陽光射進棺材,朱標僵著身子掙扎坐起來,低頭一看,一個少女蜷縮在他身邊,正看著他,癡癡發笑。
天亮了,她皮膚確實雪白,柔嫩似個嬰孩,那笑容天真無邪,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笑瞇瞇看著朱標,朱標竟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究竟是誰?」朱標完全疑惑不解了。
少女想了想,搖搖頭,又仔細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原來她沒有名字的,朱標把她偷帶回府裡,好多天,才搞清楚,這少女無名無姓,除了簡單的幾個字,幾乎不懂說任何話。朱標就先給她取了個名字,就叫阿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