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屬陰。
井上接天上雨水,下接地下深水,所以『井』其實是聚陰勝地。
所以無論多熱的酷暑,立在井邊時,從井底徐徐發散上來的陰冷依然能使人渾身發緊。如果仔細體會一下就能發現,這種陰冷,完全不同於空調或是風,而是一種從心裡往外散發,令人骨頭疼的惡寒。所以打水最好要在晨寒散盡,上午陽光明媚到正午之間,這個時間陽氣旺盛,才能壓住井中陰氣。打水掉進井裡淹死的事多發生在清晨或者日落時分,此時陰陽平衡失衡,陰氣還沒完全衝上來,人的警覺性最低,可這股強烈上衝想要對抗陽氣的戾煞,卻是最兇猛的。
井中發生過的事情太多了。
尤其王府,宮人多多少少聽說過,有些做錯事的宮人舍人,被亂用死刑,之後屍體就是扔進水井處理的。王府上上下下的井雖然多,但也難保其中哪一口就曾經死過人。
現在就是午後,烈日正一點點溫和下來,樹影竹影的位置漸漸偏移。
宮人頭頂的陰涼悄悄變大,黑影壓在她的身後。
她梗著脖子,注視著前方的水井,井好生生插在地上,像平常一樣死寂,沒有任何異動的痕跡。剛剛她是睡癔症了,把夢裡的事當成了真,最近發生了綠珠吊死的慘事,心裡本來就很害怕,一驚一乍些也很正常。宮人從大石上站起來,看看身邊的水桶,突然一驚。
怎麼回事?
為什麼明明打滿水的水桶,突然空了?
她明明記得她是先打滿了水,才靠在石頭旁休息。
一覺醒來,水桶幹幹,一滴水都不見了?
宮人心裡七上八下,只好拎著水桶到井邊準備重新打滿。
越是靠近水井,就越是覺得特別的涼,宮人蹲下來,把垂在井裡的吊繩一點點往外拉。
宮人一點點用著力,可她逐漸感覺到,吊繩在慢慢變得沉重起來。裡面的小水盒似乎有千斤重。宮人的手發麻,想鬆開又無法鬆開,她的手就像跟繩子黏在了一起。
突然,從幽幽的深井井底,慢慢傳出一陣輕哼。
宮人越是拉著繩子向上,輕哼就越清晰起來。
宮人大著膽子,貼近了井邊,想下看去,她看到手中繩子另一頭連接的,並不是什麼水盒。
而是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像是,飄在水中的一頭長髮。
隨著她想下拉動繩索,長髮慢慢收攏,一個被繩索吊著脖子的人頭慢慢浮出了水面。
「啊——~~!!」
宮人驚呼一聲,咕咚倒地。
在井邊昏厥了過去。
「有鬼!有鬼!!!有鬼!」
宮人驚呼著驚醒過來,好多雙手壓住她的肩頭,突然一記冷冷耳光抽在她的臉上。
宮人一下子清醒了,睜著眼睛看看周圍都是熟悉的人。小宮人打了一盆水過來,坐在炕邊給她輕輕擦臉。她發燒了,差點一命嗚呼,發燒時還胡話不斷,不停的嘀咕著鬼,不停的叫著綠珠的名字。
「花籽,你這下清醒了沒有?!」管事的大宮女厲聲問。
她的神色嚴肅,似乎是告訴花籽,如果她還不清醒,繼續滿嘴胡話,那她就想辦法把她給變成鬼。
花籽哭著抓住了她的衣裳:「姑姑,我真的見鬼了,我看見綠珠的鬼了!」
孫姑姑急了,叫人抓住花籽的肩膀,伸手從髮髻裡抽出簪子,抓住花籽的手心猛戳起來。
「還敢胡說!還胡說!在胡說就不是刺手!是刺穿你這張臭嘴了!」
花籽哭嚷著,她搖著頭,不敢說了,再也不敢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