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離開了大宅,但陸晴羽並沒有離開m市,她暫時住在君耀宸為她和孩子準備的地方,比不得大宅依山傍水。但環境還算清幽,也比較僻靜,她和孩子也能好吃好睡。
君耀宸只見過孩子一次,那次之後也從不在陸晴羽的面前出現,都是齊敬煊做各種安排,陸晴羽體諒君耀宸的難處,並不恨他,反而感激他對她的照顧,也許是生了孩子之後消了戾氣,陸晴羽的心情總是很平和,每天看著孩子就很開心,很滿足。
她沒有離開m市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孟悠遠。她想參加他的婚禮,絕對不是去搞破壞,而是送去最誠摯的祝福,孟悠遠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如果沒有他,也許她死了也沒人知道,他更是她孩子的恩人。
小傢伙現在能吃能睡,胖乎乎的特別可愛,雖然不能叫孟悠遠爸爸,但陸晴羽會告訴他,曾經有個人將他視如己出,比她還要關心他的成長。
轉眼便到了孟悠遠和夏雪凝結婚的日子,陸晴羽哀求齊敬煊帶她去,除此之外她別無他求。
徵得君耀宸同意之後齊敬煊答應了陸晴羽的要求。讓她親眼看看也好,孟悠遠已經不是她可以期待的人,長痛不如短痛,快刀才能斬斷亂碼。
陸晴羽不能就這麼去,以免影響孟悠遠的心情,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齊敬煊替她想到了辦法:「不用擔心被人認出來,我可以請最尖端的造型師為你化妝,你爸媽來了也認不出你。」
婚禮的當天早上,陸晴羽恐怕比新娘子還要忙,天不見亮,化妝師就敲開了她住處的門,在她的臉上鼓搗。
一開始,陸晴羽以為化妝師會把她畫得美艷不可方物。讓所有人都認不出來,但認真想想,就算別人認不出,孟悠遠也一定認得出,他的心裡始終有她的位置。
「你準備把我化成什麼樣呢?」想到很快會見到孟悠遠,陸晴羽緊張得雙手握拳,小心翼翼的問化妝師。
化妝師笑瞇瞇的回答:「齊總交代化老年妝。」
「老年妝?」陸晴羽大吃一驚,頓時欲哭無淚。難怪齊敬煊信心滿滿,說她爸媽也認不出,她還想美美的去參加婚禮呢!
算了,老年妝就老年妝吧。只要別人認不出她就行。
端坐在梳妝台前任由化妝師折騰,陸晴羽看著自己慢慢的變老,突然很害怕,原來老去的滋味兒如此悲涼。
白皙的皮膚變得蠟黃,臉上做出來的皺紋瞬間讓她老了至少五十歲,眼瞼下垂,漂亮的眼睛失了神采。
陸晴羽不想承認也不行,自己變老的樣子好難看,連她自己也認不出自己了。
化完妝再弄頭髮,一夜青絲變白髮,原來真不是吹的,化妝師神乎其技,可以妙手回春,也可以紅顏白髮。
陸晴羽換上化妝師帶來的紅色鎏金邊旗袍,寬鬆的旗袍看不出任何的曲線,再杵上枴杖,三十三歲的陸晴羽可以當奶奶了。
臨近中午齊敬煊去接陸晴羽,看到變裝之後的陸晴羽,一時沒忍住,爆笑了出來。
「很好笑嗎?」陸晴羽對鏡自憐,只有清澈的眼睛有那麼一丁點兒年輕活力,別的地方,看起來和七八十歲的老嫗沒什麼區別。
齊敬煊劍眉一挑,笑容迅速斂去,認真的說:「剛才進門差點兒沒把你認出來,我還在想這奶奶是誰呢,怎麼在陸晴羽這裡!」
「呼,希望他也認不出來。」陸晴羽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然後叫月嫂抱上孩子,背著裝得滿滿的媽咪包一起出門。
「奶奶,我們走吧!」到門口,齊敬煊像模像樣的攙扶陸晴羽,似乎真把她當成了垂暮的老人:「待會兒你拿請柬進去,隨便找個地方坐,別到處亂跑,我有時間就去找你。」
陸晴羽不吭聲,點了點頭,緊握的手心裡滿是汗水,她越來越緊張,越來越心慌。
丹斯頓酒店頂樓的旋轉宴會廳熱鬧非凡,孟悠遠和夏雪凝的結婚典禮將在這裡舉行。
純白色紗幔背景懸掛著閃耀點點星光的瀑布燈,典禮台兩側五連門上嬌艷的粉玫瑰含芳吐蕊,絢爛的燈光從多個角度投射而來,將浪漫典的佈景裝點得更有意境。
盛大的結婚典禮即將舉行,卻不見新郎有任何的喜色,他陰沉著臉,站在休息室的落地窗邊,有一口沒一口的抽著煙。
孟悠遠本沒有煙癮,可這些日子以來,他卻習慣用香煙麻痺自己,在忽明忽暗的煙火中,似乎能看到他想見的人。
他以為他想見的人遠在天邊,卻不知已經近在眼前。
月嫂帶著孩子在附近的公園散步,陸晴羽順著擁擠的人群一個人走進丹斯頓酒店,她很擔心被人認出來,一有人從她的身旁走過,她就心跳加速,後來她發現擔心是多餘的,沒人注意她,更沒人會想到這個垂暮的老人就是陸晴羽。
心越來越寬,膽子越來越大,陸晴羽漸漸開始享受沒有存在感帶來的方便,她告訴自己,此時此刻,她只是一位垂暮的老人,和陸晴羽沒有任何關係。
結婚典禮還沒開始,宴會廳裡已經是人聲鼎沸,陸晴羽不想去擠,便往人少的地方走。
遠離喧囂,靜靜的思念她的孟悠遠,也不知他在哪裡,是否如她想念他一般深刻的想念著她。?
陸晴羽在酒店門口見到了新娘子,卻唯獨不見新郎的身影,新娘子很漂亮,配得上孟悠遠,聽說家境顯赫,和她結婚,孟悠遠也能少奮鬥很多年。
陸晴羽漫無目的的瞎轉悠,只是希
望能遠遠的看一眼孟悠遠。
經過一個房間,門突然開了,匆匆走出來一個人,陸晴羽沒來得及躲閃,被那人撞到在地。
「對不起,對不起,奶奶,你沒事吧?」地上鋪了地毯,還好沒摔痛,陸晴羽正想自己爬起來,孟悠遠的聲音入耳,她突然全身一僵,爬不動了。
孟悠遠以為陸晴羽被他撞傷了,連忙俯身將她扶起來。
聞到陸晴羽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孟悠遠的唇角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奶奶,你也喜歡梔子花?」
大宅的花園裡種了很多很多的梔子花,夏日香氣撲鼻,陸晴羽漸漸愛上了那個味道,總是喜歡在衣服上別一朵,或者手包裡放一朵,久而久之,她的身上便總是有一股梔子花香,經久不散。
陸晴羽看到自己的手沒有易容,依然白皙光潔,在孟悠遠發現之前連忙甩開他的手,她的胸中猶如萬鼓擂動,陸晴羽沒敢吱聲,怕孟悠遠聽出她的聲音。
站穩之後,握緊枴杖,想無聲無息的離開。
「奶奶,你是來參加訂婚典禮的賓客嗎?」孟悠遠卻不打算讓陸晴羽就這麼走,快步跟上去,有禮貌的與她攀談。
因為他看到了陸晴羽的眼睛,他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位老奶奶的眼睛會和陸晴羽的眼睛那麼像,也不知道垂暮的老人步伐為什麼可以如此矯健。
陸晴羽怕被孟悠遠認出來,驚出一身冷汗,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越走越快。
「奶奶,別走這麼快,小心點兒!」孟悠遠竟好心的扶住陸晴羽,防止她摔跤。
怕被孟悠遠認出來,陸晴羽急得滿頭大汗,在心中吶喊,孟悠遠,你不要多管閒事好不好,我自己可以走!
想走,走不掉,想留,不能留,處在這進退兩難的關口,已是身不由己。
孟悠遠顯然是喝了酒,有些醉意,腦子不夠清醒,眼睛也不夠銳利,不然一准認出眼前的老嫗是陸晴羽假扮的,但現在,他以為,兩個人只是眼神相似而已。
在孟悠遠的身上聞到了濃郁的酒氣,陸晴羽垂下頭,只能安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由著孟悠遠扶她走。
長長的走廊,幾乎沒有人,偶有服務員匆匆穿過。
遠處的喧囂彷彿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和這兩人都無關,一直走下去該多好。
陸晴羽偷偷的抬眼,看了看孟悠遠俊朗的側臉。
在孟悠遠看向她的時候,心慌的收回了目光,只敢看腳下踏著的地毯。
「奶奶,你和我的一個朋友長得有些像,也許再過幾十年,她就是奶奶現在的樣子了,只可惜……」孟悠遠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我不能陪著她慢慢的老去。」
孟悠遠的話讓陸晴羽心酸得想掉眼淚,她會默默的祝福他,既然不能相濡以沫,到不如相忘於江湖。
無聲的歎息之後收拾起憂傷的情緒,孟悠遠面帶微笑:「奶奶,你是和家裡人一起來的嗎?」
陸晴羽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我陪你去找你的家人。」孟悠遠並沒有懷疑身旁的老人為什麼不說話,只以為是老人家年歲大了,不習慣和陌生人交談。
走過這條走廊再說吧!
明知道不可以,陸晴羽卻貪心的想和孟悠遠多待一些時間,不需要很多,幾分鐘就可以,慰籍她多日的相思。
「奶奶,活到你這歲數一定見多識廣了吧,你說兩個不相愛的人結婚,能幸福嗎?」孟悠遠沒奢望老人能給他想要的答案,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壓力超乎想像,讓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疲憊,身邊卻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憋得他快瘋了。
也許是老人和陸晴羽有相似的眼睛,讓他產生了親切感,才會掏出心裡話和她說。
陸晴羽心痛如絞,熱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她能怎麼說?女記丸血。
只能點點頭,不相愛的人結婚,也可以幸福,就看兩個人在一起幸福的定義是什麼,是相濡以沫還是相敬如賓,是舉案齊眉還是琴瑟和鳴。
「真的嗎,真的可以幸福?」孟悠遠苦澀的笑了,老人的答案他並不滿意。
陸晴羽再次篤定的點頭,真的可以幸福,她不但想說服孟悠遠,更想說服她自己,只要孟悠遠幸福,那她也會幸福。
雖然得不到他的人,但得到了珍貴的記憶,只要想起這世界還有一個人愛她如生命,那便了無遺憾。
長長的走廊很快就走到了盡頭,一門之隔,人聲鼎沸的喧囂讓持手的兩人心情陰鬱。
他不想進去,她也一樣,就這樣走下去該多好,一輩子,慢慢變老。
「奶奶,你的家人在裡面嗎?」孟悠遠駐足在富麗堂皇的雕花門前,不再挪動步子,收回了手。
陸晴羽埋著頭,指了指洗手間,然後揮揮手,和孟悠遠作別,逕直朝洗手間走去。
「奶奶,小心點兒……」孟悠遠凝著她的背影,關切的叮嚀。
孟悠遠深吸一口氣,如視死如歸的英雄一般推開宴會廳的大門。
「新郎來了,新郎來了……」
在眾人的簇擁下,孟悠遠朝站在出席台邊
走去,盛裝的夏雪凝正在紅毯的另一頭等著他。
陸晴羽在洗手間裡磨蹭了好久,聽到不少孟悠遠的下屬說,孟總訂婚之後,公司上下不知多少人的心碎了。
「別再補妝了,你再漂亮孟總也看不見,快走,結婚典禮開始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自己不也打扮得像孔雀似的,你這是打扮給誰看?」
「嘿,今天的賓客裡那麼多高富帥,說不定能艷遇上一個。」
「美吧你,難道不知道高富帥人渣居多嗎,你以為高富帥都跟咱們孟總似的溫柔體貼,就算對掃地阿姨也彬彬有禮。」
「別廢話了,快走。」
「催什麼催,走了走了!」
洗手間最後兩個人離開之後陸晴羽才打開隔間的門,淚在眼眶中打轉,她用紙巾輕輕的按壓,就怕把臉上的妝給擦掉了。
在鏡子前面看了許久,確定不會有人認出她之後才走出去。
想必都著緊孟悠遠的婚禮,也不會有人在意她。
走進熄了燈的宴會廳,只有一盞盞臘白的燈圍繞著舞台。
孟悠遠和夏雪凝便是今天舞台中央的演員,男的俊,女的靚,一對璧人,天作之合,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們一起點燃圍成心形的蠟燭,然後在歡呼聲中開香檳,喝交杯酒。
陸晴羽只當他們在做戲,所有的幸福美滿都是偽裝出來的,慢慢走到陰暗的角落,正如她想的那般,沒有人注意她。
婚禮很快進入了高潮階段,孟悠遠親吻夏雪凝,雖然只是蜻蜓點水的一觸,陸晴羽的眼淚就不受控制的一滾而出,眼淚越流越洶湧,她不敢再待下去,怕淚水洗掉了臉上的妝。
她狼狽的逃離,除了齊敬煊,沒有人注意,齊敬煊跟著她的腳步,離開了喧囂的宴會廳。
沒趕上陸晴羽乘坐的電梯,他緊緊盯著電梯門上跳動的數字。
走出酒店,秋風捲落葉,寒意逼人,方纔還是大晴天,扎眼便陰沉沉,烏雲壓在頭頂大雨即將侵襲m市。
陸晴羽裹緊了身上的旗袍,抖抖索索的走在夜色中,那頹廢的模樣,真和垂暮的老人沒有兩樣。
「走這麼快幹什麼,又沒人追你!」齊敬煊步出酒店,遠遠看到陸晴羽寂寥的背影,小跑著追上去。
「你不是追上來了嗎?」陸晴羽斜睨齊敬煊一眼,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
陸晴羽知道,齊敬煊口中的人指的是孟悠遠,他那麼忙,當然不可能追出來。
給月嫂打了電話,陸晴羽坐上齊敬煊的車,一起去接月嫂和孩子,她終於可以無牽無掛的離開這裡,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