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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看著面前失色的帝王,心中不由得輕輕歎息一聲。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跟在他身側,早已習慣了看他算無遺策,謀算人心的樣子,只是不曾想,這世間,終究沒有人能夠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橫穿了半個王朝的虞府是,潛心圖謀二十載的南昭帝王是,起於微塵卻扶搖直上的北棠妖是,利用秘術起死回生的虞輓歌也是咼。
茫茫天,這天地之間,似乎沒有人可以永遠勝利,一著不慎,輕則傷其筋骨,重則喪其性命醣。
從此之後,這天下之間,金戈鐵馬,萬里江山,紅塵紛擾便都將同你再也沒有半點關係了,無論你曾經璀璨,曾經指點江山,最終也不過一抔黃土,葬於青山。
只可惜,這世間多是癡男怨女,無情卻最是帝王之家。
七星閣的覆滅對於南昭帝的打擊可以說是巨大,他傾盡舉過之力二十餘年培養出的勢力,竟然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化為煙雲,他不甘,實在是不甘,只恨老天為何如此偏心。
半個時辰之後,趙姨娘被一名公公帶到了御書房。
上了年歲的董大人也一直在地上跪著,拔涼的地面刺的他膝蓋生疼,而茫然不知的假六皇子,早已被暗衛拖下去,不知在哪結束了性命,以免帝王看的越發的心煩。
一身淡青色月季長裙的趙姨娘,搖曳著腰身緩緩走進了御書房的大門,地上的董大人一時間有些躊躇,自己是否該就此退下。
以往趙姨娘和暗衛這些人出現,他們大多是要迴避的,只是今日帝王心中鬱結,遲遲沒有發作於他,他不敢貿然退去,一時間僵持在這裡倒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南昭帝沒有去看趙姨娘,目光落在了董大人身上,董大人似乎感受到那如炬的目光,一顆心都提了起來,他知道,這是帝王在心中決斷,事關他的性命和整個董府的前程都將由皇帝即將出口的一句話決定。
南昭帝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讓憤怒和不甘的情緒沖走自己的冷靜,心中權衡再三,認為雖然六兒沒能平安歸來,但是至少郝連城是絕不會相信董家一脈的,這董家自然也就不會投奔太子,倒是可以暫時留下,成為擎制太子的一個助力。
「朕給你個機會將功贖罪,即刻查探有關六皇子的一切動靜,同時搜捕城中餘孽,朕可不相信,他們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能長著翅膀飛了!」南昭帝冷聲道。
董大人心頭一鬆,整個人差點癱軟在地上,連忙謝恩道:「多謝陛下不殺之恩,臣定當全力以赴,將功補過。」
「出去吧。」南昭帝有些厭煩的擺手。
董大人連忙躬身褪去,門外的公公將書房的門關上,重新守在那裡,而暗衛也隱退至常人瞧不見的地方,隱匿了生息。
南昭帝這才抬頭將目光落在一身淡青色的趙姨娘身上,盈盈水腰不堪一握,雖然已經身為人母,可一張漂亮的臉蛋之上不見絲毫歲月的痕跡,唯獨一身風韻猶存,比起不經人事的少女多了幾分韻味,更顯得徐娘半老,惑人心神。
趙姨娘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帶著一種疏離,沒有顯得不敬,卻也沒有什麼畏懼。
「這些年,你掌管半個王朝的情報,功不可沒。」半晌後,南昭帝沉聲道。
趙姨娘嫣然一笑:「陛下過獎了,這些不過是妾身該做的事罷了。」
「你素來做的很好,一直未曾讓朕掛心。」南昭帝繼續道。
趙姨娘神色淡然,似乎並未把南昭帝的誇獎放在心上:「妾身同陛下數年不曾相見,不知今日陛下忽然喚妾身前來所為何事?」
南昭帝的眸色沉了幾分,這二十多年來,他除去開始幾年,後來十餘年幾乎再也未同她見過面,只是沒想到,十幾年不見,這個女人竟然變得連他都有些猜不透了。
趙姨娘似乎知道南昭帝心中所想,倒是也不瞞著,索性直接開口道:「陛下有話不妨直說,倒是不用琢磨著想要知道妾身的心思,妾身浸於半個天下之間二十年,每一日都要見上無數的人生百態,世俗紛擾,若是還是當年那個茫然無知的少女,想必陛下是會失望的。」
趙姨娘笑著開口,可說的卻是實話。
她從十幾歲的年紀開始替南昭帝操持著手中這張情報網,最初的日子,事必躬親,這家家戶戶的事都得經過她手,那些高門大戶裡的骯髒齷蹉她更是日復一日的見聞,甚至一日的
光景,就見上了許多人一輩子要經歷的事,她的心也早就在這日復一日的浸染中變得麻木和冷淡。
只是她終歸只是一個女人,而且曾經還是一個不算壞的女人,即便是見慣了這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她也終究沒能變得像這些滿手金銀權力,黑了心肝的人一樣。
若是她真的在此期間泯滅了良知,也許,從當年進了馮府之後,就早早將馮夫人這對母子剷除,而不會一放任便是十餘年,一直到四年前馮季死,她也沒有徹底除掉馮夫人。
因為她心中明白,她們算不得壞人,在她所見的這些紅瓦高強之中的齷蹉下流事裡,她們雖然有著私心,卻算得上是坦蕩和有良心的人,也因為初入府中她們的赤誠,讓她一直沒有揮下屠刀。
只是人這一生,總是有不同的路要走,不管你願不願意,也總會去傷害一些人,有時候她會想,這是不是命運所給的無法抗拒的安排,一旦走出一步,便從此不能回頭。
/>南昭帝歎了口氣,起身走到窗前,背起了雙手,目光悠遠:「現在想一想,當年朕教導你的時候,似乎快要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趙姨娘莞爾一笑:「也沒有那麼久。」
「朕如今也老了。」
「陛下正當壯年,何談變老一說。」
南昭帝抿著唇,目光穿過層層宮殿,似是在乎回憶些什麼。
當年,他親自在眾多女子之中挑中了這個聰慧沉穩的女子,她善良卻不盲目,堅持卻不迂腐,可以說是在無數女子之中他所認為的最合適的人選。
聰慧是因為少了他的指點,日後能夠做到獨當一面,沉穩是因掌管情報網需要穩紮穩打,不能貿然行事急於求成,而恰當的善良足以成為他控制她的弱點,不盲目則證明她能狠下心來,堅持和不迂腐則表示她一旦開始便無退路可走。
所以,在眾多人中他選中了她,他對她悉心栽培,仔細調教,終於在他能夠獨當一面之後安排她進入不起眼的馮府。
只是沒有想到,當年那個自己一眼就能看清心思的小女孩,如今竟然也變得這般不可測起來,歲月,果然是最凌厲的東西。
半晌後南昭帝開口:「現在想想,也頗為有趣,那時的我不過也是個半大的孩子,竟然還要去教導你,許多事怕是我自己也還沒分清是非善惡呢。」
南昭帝轉過神來,看著趙姨娘。
趙姨娘想了想道:「陛下何須在意是非善惡,記得陛下曾經說過,當權者即為善,歷史這種東西不過是當權者手中用來歌功頌德的一桿筆罷了,而今陛下執掌半壁江山,陛下所言便是金科玉律,陛下所為便是善舉,何必去在意呢。」
「哦?這樣說來,趙姨娘你如今是打算為惡了?」
不知何時,南昭帝已經走到了趙姨娘面前,有些發胖的手緊緊捏住了趙姨娘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
趙姨娘的一雙杏眼帶著嫵媚的水波在流轉,瞧著南昭帝那雙被擠的瞇成一條縫的小眼睛,心中忽的就生起一抹厭惡。
不等趙姨娘開口,南昭帝再次沉聲道:「你恨朕。」
趙姨娘也不去管有些發痛的下巴:「陛下何出此言?」
「朕在你的眼睛裡看到了恨,很深很深。」
「哈哈哈哈陛下可是『善事』做的太多了,所以心中不安?」趙姨娘大笑起來。
「哼,彤兒,朕給你機會的時候你最好實話實說,你為何恨朕!」南昭帝瞇著眼睛反問道。
趙姨娘心中冷笑,可面上卻止住了笑容,看著南昭帝一步步向前逼近,字字有力的質問道:「那倒是要先請問陛下為何要殺了我兒子!!」
「你是因為這件事而恨朕?」南昭帝瞇著眼睛道。
「不然陛下覺得會是何事?」
南昭帝鬆開了捏著她下巴的手,轉過身,再次背對著她開口道:「馮宏不是我殺的,你不若去好好查查,到底是朕所為,還是有人在其中動了手腳,讓你與朕產生隔閡。」
趙姨娘蹙起眉頭,聲音有些哽咽:「真的不是你?」
「朕難道不知馮宏是你的心頭肉麼?若是朕出手動他,豈不是逼著你叛變?」
趙姨娘陷入了沉默,眼中湧上一片迷霧和茫然,南
昭帝繼續怒聲道:「你就是因為這個而謊報情報,讓朕損失了整個七星閣?」
趙姨娘愣了一會,而後抬頭看向南昭帝道:「是,我是因為這個而恨陛下,也確實將一百人的人數謊報成了幾十,只是不久前才得到消息,原來混入城中的殺手根本不止幾十,足足有三百多人。」
南昭帝瞇著眼睛,似乎在判斷她的話的真假。
「陛下,宏兒真的不是你所殺?」趙姨娘紅著眼看著南昭帝。
南昭帝冷哼一聲:「朕還不會愚蠢到自掘墳墓。」
半晌後,南昭帝似乎減輕了一絲對趙姨娘的懷疑,畢竟她眼中的恨意是那般明顯,而此刻她坦然承認,不顧一切的想要找出殺害馮宏的兇手,甚至完全不顧忌自己的下場,倒像是真的,只是她口中所說的她探得的情報也不過是百餘人,這句話到底是真是假,一時間他實在是有些難以決斷。
「北棠妖將地道都挖到了天水底下,這件事你竟然毫無所覺?」南昭帝再次開口發問。
趙姨娘沉聲道:「七星閣覆滅之後,我派人前去查探過,地道的另一端的盡頭在郊外的一條小河之下,自河水之下開挖,卻暗中將河水抽走,明著是為了灌溉疏導,實則是隱瞞他們的目的,這小河又在山澗之中,所以即便是我手下的探子,也是全然不察。」
南昭帝再次陷入了沉默,一時間有些摸不準趙姨娘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不過他心理明白,在這種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暫時還不能動她,她掌控京畿重地情報近二十年,想必是心腹不少,若是將她殺掉,只怕是這張情報網會變成一盤散沙。
再者,她手中的機密不少,若是就這般將她殺掉,不知道她的那些心腹是否會攜帶那些機密投奔到太子麾下,而這絕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南昭帝左思右想,一時間也想不出能夠替代趙姨娘的人,若是想要除掉趙姨娘,則是一定要將手先伸到情報網內部,只是眼下天下風雲四起,內有郝連城覬覦皇位,外有北棠妖虎視眈眈,他的情報網在這個時候絕對不允許
出什麼岔子,即便是趙姨娘真的生出了二心,他也不能輕易動他。
想到此處,南昭帝心中不由得有些懊惱,當日處理馮宏時不該這般草率,只是當時他擔心一旦馮宏和郝連城聯繫上之後,郝連城便會將觸角伸向趙姨娘手中的這張情報網,所以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眼下郝連城在邊城征戰,手中已經握有重兵,多年來朝廷之上其支持者無數,在民間又聲譽頗高,深得民心,若是自己手中的這張情報網再落入他的手中,自己怕是也要被他壓制一頭了。
正是因為內心深處的這層顧忌,隱隱感到馮宏的存在快要觸及到他的皇權,所以他才會不顧後果的想要除掉他。
只是他有兩點沒有想到,一來他沒有想到,他忘記了青蛇不是旁的殺手,習慣殺人之後毀屍滅跡,他依舊是虞府的那個公子,只管殺人,卻從不顧忌屍體如何,而這恰恰讓一直苦苦尋子的趙姨娘發覺。二來,她也沒有想到,趙姨娘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竟然就敢向他謊報情報,看來,這個情報網果真是不能再放任她一手遮天了,待到日後天下一統,他一定要殺了這個女人,以絕後患。
南昭帝看著依舊陷在傷痛之中的趙姨娘再次開口道:「這一次,朕姑且就信你。」
趙姨娘紅著眼看著南昭帝,抿唇不語,南昭帝聲音放緩了一些:「朕知道,關於馮宏之死你還是不信朕,朕給你時間將一切調查清楚,待到真相水落石出,你若是再敢這般任性行事,就休要怪朕不講昔日的情面。」
趙姨娘沉默了一會開口道:「宏兒的死我會查清楚的,若是真的並非陛下所為,妾身自當親自像陛下請罪。」
南昭帝微微頷首,心中卻是在盤算著怎樣將馮宏的死嫁禍到別人頭上,讓趙姨娘可以再次對自己忠心耿耿,畢竟當日馮宏出事,她並未親眼所見,最終得到的不過是一具不會說話的屍體,想要將一個人的死嫁禍在旁人身上,於他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
「好了,你退下吧。」南昭帝道。
趙姨娘告退後轉身離開,走出幾步之後回過頭來看著南昭帝再次道:「此次北棠妖能夠將足足三百人帶入天水,而我等不過只察覺了一百人,妾身認為,陛下該好好肅清城內才是。」
南昭帝沒有開口,臉色卻沉了下來,這也正是他心中不安的一件事,沒想到時隔四年,這城中竟然還會有這麼多的虞府勢力,實在是讓人惱怒。
趙姨娘走出御
書房之後,輕出了一口氣,看著琉璃瓦之上湛藍如洗的天空,不由得輕歎了一聲,心中道:宏兒,娘知道,你一定是死不瞑目的。
拖著極地的長裙,緩緩走向宮門外,一直到走出了南宮門,她才再次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朱紅色的大門,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今日她所為不過是陪南昭帝演的一場戲罷了,想必他一定想不到自己竟然在宏兒死前,親眼見到了他,而她不過是想要繼續活著,一點點,一步步徹底毀掉這個男人。
可笑他此刻一定還在費盡心思想著,怎樣將宏兒的死嫁禍在別人身上,想不到,南昭的皇帝竟然也有一天被人蒙蔽在谷底之中,宏兒,你且瞧著,這個皇帝他瞎了一隻眼睛之後,倒是還能走多久。
此刻的南昭帝心情十分煩躁,這麼多年來,他從沒有這樣處處吃癟過,只是眼下想來,這一局自己實在是有些狼狽。
初看,他是佔盡了先機,可結果,卻是大相逕庭。
自己損兵折將不說,可北棠妖和虞輓歌除了些輕微的損失之外,竟然才是最後的贏家。
南昭帝搖著頭,總覺得這一局不該這樣,明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事情不知道怎麼竟然就如此逆轉。
這時,門外響起一聲太監的通傳:「陛下,大御的皇帝命人送來了進貢的禮物。」
「蠢貨!」南昭帝忍不住罵了一聲,依他北棠妖的性子,會給自己送禮物?
門外的太監一直哆嗦著,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聞屋內再次道:「進來!」
太監連忙打開門,讓人將一隻棕色的箱子抬了進去,箱子上鑲嵌著金紋,看起來倒是格外精緻,其上更是蒙著一塊紅布,倒還真像是貢禮的樣子。
南昭帝退後了數步,生怕北棠妖心思詭詐,在箱子裡動了什麼手腳,此時,暗衛們也全都屏息戒備,保護著帝王的安全。
小太監們畏畏縮縮的打開了箱子,箱子打開的一瞬躲開了好遠。
可是等了半天,箱子裡沒有一點動靜,南昭帝這才緩緩走上前去。
才一看,整個人不由得踉蹌著後退了兩步,鮮紅的血液足足裝滿了半隻箱子,一具穿著華袍的無頭屍體安靜的漂浮在血泊之中,屍體身上的華服已經殘破不堪,滿滿都是鞭打燙傷,一雙手鮮血淋漓,十根指頭似乎已經被折斷。
饒是南昭帝這樣見慣無數腥風血雨的人,此刻也被那滿目的猩紅,刺鼻的腥氣嚇的一個踉蹌。
「好好好一個北棠妖!」
一旁的太監也都嚇的不輕,回頭看去,這才發現,抬著箱子來的一路上,滴著一串的血珠,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