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輓歌沒再開口,緩緩站起了身。
北棠海,你是我見過最傻的人,卻也是最剔透的人,無論你是為自己披上狠辣果決的外衣,還是為自己披上冷酷無情的假面,卻始終掩蓋不了真的你。
虞輓歌站在山頭上遠眺,日月星辰,山河湖泊,這世間萬物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若我是那個傻子,北棠妖是什麼?」北棠海也不知怎麼,衝動的問出一句。
「他也許是個瘋子吧畛」
虞輓歌輕笑笑,為她不惜修習秘法增進武功,為為她奪得權勢甘為走狗,他為得到她做盡一切,又因得不到她,不惜痛下殺手,想要囚禁於她。
「回去吧。」虞輓歌開口道。
剛剛下完雨的山坡有些濕滑,轉身的時候,虞輓歌腳下一滑,整個人險些摔落下去釵。
北棠海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扯進自己的懷裡……
四目相對,北棠海靜靜的注視著眼前的那雙眸子,可是越是仔細,就越是心痛,那雙眸子裡,似乎因為所謂的命運,開滿了絕望之花。
回過神來,低頭看向虞輓歌的腿,剛剛綁好的傷口再次裂開,腳踝處紅腫起一片。
北棠海單膝跪地,仔細查看起虞輓歌的傷口,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腳踝,蹙起了眉頭。
虞輓歌低頭看向面前的男人不語,心頭覺得一片寧靜。
也許這就是北棠海,縱然他如此通透,可是同他在一起的時候,卻始終感到安心寧靜。
北棠海轉身蹲在虞輓歌面前:「上來,我背你回去。」
虞輓歌站在原地沒動,看著那寬闊的背脊,怔怔失神。
北棠海等了許久,見她遲遲沒有動作,回頭道:「你這腳此前就受過傷,若是再不小心,只怕一輩子都要跛腳了。」
虞輓歌回過神來,輕輕靠在了男人的背上。
察覺到那微涼的溫度,感受著背上的溫軟,嗅著她身上清冽的香氣,北棠海有一瞬失神。
虞輓歌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輕靠在他的肩頭:「北棠海。」
「嗯。」北棠海邁著步子慢慢走向住處。
「當初你為何願用三十萬兵馬換一個我?」
「那時只是想若能用所謂權勢,買你一個生死不離,忠心不二,也是值得的。」
北棠海背著她一步一步走著,每一步都很慢,踏實而平穩。
他知道她一直都有所圖,可是他卻更知道,這世界上縱然他滿足了很多人的願望,他們卻也不一定就會永不背棄,所以,他願意滿足她的一切願望,只求一個生死不離,永不背棄。
虞輓歌沒有開口,踏實的背脊讓她又分睡意。
「挽挽,我們是朋友麼?」
「當然是。」
「那離開這裡之後,我們也還會是朋友麼?」
「離開這裡也會是,這一輩子都會是。」虞輓歌的聲音變得很輕。
待到身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北棠海輕聲哼唱道:「奈何橋,孟婆湯,三生石前看三生」
回到房間,北棠海幫虞輓歌將傷口重新包紮了一下,纖細的小腿在他的大手中,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看著那紅腫的腳踝,北棠海的眉頭皺成一座小山。
他能感覺得到,這隻腳踝的骨頭似乎曾經斷過,如今這一扭,只怕會疼上許久。
---北燕皇宮---
在幾名長老的數日努力下,北棠妖體內的真氣才算是穩住。
不過此前經脈已經爆裂而開,傷的極重,北棠妖一直陷在沉睡之中,昏迷不醒。
神龍宗的大夫和宮內的御醫接連數日仔細診斷,最後神龍宗用宗內秘法,將長老虛化的內力凝實,作為絲線,而後穿過銀針,再向銀針灌入內力,使得銀針在北棠妖體內遊走,利用這個辦法,修補著北棠妖爆裂開的經脈。
北燕皇宮內一片死氣沉沉,國丈府並沒有趁此機會作亂,反而利用慕家的勢力穩住朝政。
肖向晚聽聞北棠妖昏迷不醒的消息,原本剛強的女子哭成了個淚人,日日祈禱,誦經念佛。
魚兒留在自己的宮殿裡,房門緊閉,不知在謀算些什麼。
太后非但沒有落井下石,反而對北棠妖的生死關心不已,日日前往妖瞳殿想想要探望,卻總是被神龍宗的長老攔下,短短的幾日,整個人竟也瘦了一圈。
數日後,北棠妖漸漸轉醒。
費力的睜開琉璃色的眸子,側過頭,便瞧見一道道模糊的身影,仔細看去,便發現是神龍宗的那群老者和宮內的御醫。
蒼鐮一直守在一旁,最先發現北棠妖醒來,當即激動的上前一步:「少主,你醒了!」
眾人紛紛圍了過來,大長老將眾人攔住,防止眾人靠的太近,站在一旁查探著北棠妖的神色。
再次仔細診治了一番脈象,大長老的神色緩和了一些,對著北棠妖開口道:「少主經脈受損不輕,還望少主好生休養,不要再擅動內力。」
北棠妖垂上眸子,沒有理會他。
見此,眾人紛紛退了出去。
北棠妖這才再次睜開雙眼,看向蒼鐮。
蒼鐮低下身子,將耳朵湊在北棠妖嘴邊。
「挽挽呢?」
蒼鐮有些氣惱的開口:「屬下不知。」
聞言,北棠妖單手撐在床上,一點點坐了起來,臉色蒼白。
蘇公公給北棠妖倒上一杯溫水,而後吩咐御膳房準備了些調理的膳食。
「立刻去查。」北棠妖輕聲道。
蒼鐮別過頭,不甘道:「少主!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對她!」
北棠妖垂下眸子開口道:「挽挽不會離開我的。」
蒼鐮氣的一口氣憋在心裡,恨不得拔劍衝出去砍了門外的杏樹。
「少主!那個女人跟北棠海一起離開了,她根本就不相信你,更是隨隨便便就能背叛你,你到底還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蒼鐮怒道。
「閉嘴!」北棠妖眼中閃過一抹光火,轉頭看向蒼鐮。
對上那雙琉璃色的眸子,蒼鐮心中升起一抹懼意,低著頭不敢再開口。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立即去查!」
蒼鐮不甘的轉身離開,卻不敢忤逆北棠妖的意思。
北棠妖靠在床頭,臉色蒼白,垂下眸子,雨夜宮廷中兩人相擁凝視的一幕,和懸崖邊她縱身一躍的一幕,反覆在腦海中交疊。
挽挽,你就如此的想要逃離我麼
北棠妖的手越攥越緊,精緻杯盞被他捏的粉碎,滾燙的熱水溢出,燙紅了他的雪白的皮膚。
他一動不動,彷彿對此毫無所覺。
那身明艷的紫色,彷彿成了一個揮之不去的魔障,日日夜夜纏繞在他心頭。
門外響起蘇公公匆匆忙忙的腳步聲,蘇公公掀起簾子走進來道:「陛下,太后娘娘來探望你了。」
北棠妖頭也沒抬,轉動著手上的碧玉戒指,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太后一身金色的鳳袍,步履匆匆,極快就走了進來:「妖皇兒,你怎麼樣?」
北棠妖沒有理會她,太后坐在床邊,仔細打量起北棠妖來。
瞧見那蒼白的神色,憔悴的姿態,太后的眼底閃過一抹心疼,轉頭對蘇公公道:「吩咐御膳房做一些補血益氣的藥膳,記得清淡一些,再熬一份烏雞甲魚湯送來。」
「奴才遵旨。」蘇公公轉身吩咐下去。
太后上下打量著北棠妖,帶著長長甲套的手有些不知改放在哪裡。
目光下移,正瞧見那沾滿血跡,被燙的發紅的手,皇后慌忙抓住北棠妖的手道:「這手是怎麼了?還不快傳御醫!」
北棠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皇后身上,幽幽開口道:「皇后娘娘未免入戲太深,如今你已經是一國太后,如此盡心於朕,還想要些什麼?」
太湖臉色一白,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隱忍了下來。
御醫很快就趕到,看著北棠妖的手小心翼翼的上前:「陛下,還請讓微臣為你查看傷口。」
北棠妖頭也沒抬,並米有理會他的意思。
御醫猶豫的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再次道:「皇兒,既然御醫都來了,你就讓他看一下。」
北棠妖依舊一動不動,御醫見此,大著膽子上前,小心的觸碰到北棠妖的手掌,見著北棠妖並未拒絕,這才鬆了口氣。
小心的將掌心的碎瓷片取了出來,御醫清潔過傷口之後,開始灑上傷藥。
可就在這時,變故突生,北棠妖一掌將他揮了出去:「滾。」
御醫一個趔趄,嚇的不輕,太后焦急的詢問道:「怎麼了?可是弄疼了?」
北棠妖睜開眸子,掃過兩人:「滾。」
太后臉色一白,蘇公公眼看北棠妖要發作,連忙上前勸道:「太后娘娘還是先行離開吧,陛下大病初癒,可能情緒不大好。」
太后點點頭,臉色依舊難看,心事重重的離開了妖瞳殿。
人都出去後,妖瞳殿裡再次變得安靜下來,北棠妖的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心中輕道,挽挽,我又受傷了,你怎麼不來給我包紮。
手上的血跡一滴滴滴落,每當乾涸,他就會把傷口弄破。
漸漸的,地面上匯聚了一灘的血跡,蘇公公進來的時候嚇的不輕。
「主子,奴才幫您簡單處理一下吧?」蘇公公開口道。
北棠妖依舊垂著眸子靠坐在床頭,沒有半點回應。
蘇公公拿起藥布,想要將他的手包上,可誰知一碰北棠妖,北棠妖便反應極大的睜開了雙眼,一下子將蘇公公推開:「滾出去!」
看著北棠妖那雙駭人的眸子,蘇公公嚇的不輕,踉蹌著跑了出去。
北棠妖將手邊的枕頭甩了出去,黑色的枕頭被甩到了腳邊,北棠妖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只枕頭,沒多久,煩躁的抬腳將枕頭踹了下去。
重新躺回被子裡,雙手一抻,將黑色的絹絲被子捂在自己頭上,許久一動沒動。
時間一天天過去,北棠妖的耐心一點點被消磨殆盡。
每過一日,他的脾氣就暴躁幾分,妖瞳殿裡的宮人一時間膽戰心驚,朝臣更是戰慄不已。
『啪!』一聲。
桌上精緻的龍鳳呈祥瓷盤被扔了出去,蘇公公打著冷顫,看著碎在腳下的瓷盤,問都不敢問。
「蒼鐮呢?」北棠妖的臉色依舊十分難看。
「蒼鐮正在回來的路上。」蘇公公連忙答道。
北棠妖雙手後背,努力的壓下心中的焦躁。
沒多久,蒼鐮大步走了進來,拱手道:「少主,山崖下是一處寒潭,潭水冰冷至極,屬下率人連日搜查,並未發現挽挽妃的蹤跡。」
北棠妖的眸光一點點變得幽深,看向蒼鐮開口道:「我看是你根本就沒有仔細搜查?又或者是你隱瞞不報?」
蒼鐮心中升起一抹涼意,只覺得北棠妖就在瘋魔的邊緣:「屬下在寒潭兩邊的岸上發現燒火的痕跡,分析腳印,很可能是挽妃娘娘等人的留下的。」
北棠妖這才收回手中的刀,蒼鐮繼續道:「屬下已經派人順著足跡搜查,幾人逃離的方向大概是往洛水城一帶,不過如今已經過去了十餘日,只怕難以估量他們此刻所在何處?」
「把小盛子帶來。」北棠妖淡淡的開口。
沒多久,有些狼狽的小盛子就被押了上來,小小的身子跪在地面,看起來瘦弱不堪。
「當初準備營救挽挽的時候,她打算逃往何處?」北棠妖居高臨下的審視著小盛子。
小盛子搖頭道:「奴才不知,主子的事情奴才又怎麼會知道。」
北棠妖幽幽開口道:「那朕問你,當初你同挽挽是怎麼聯絡的?挽挽在這宮中到底還有多少勢力?」
小盛子抬眸看向這個熟悉無比的男人道:「奴才不明白陛下再說什麼。」
北棠妖嘴角的弧度變得大了一些,只是看起來卻有些駭人,帶著某種盛開的詭異。
「張貼告示,將他吊於城門上十日,十日後斬首示眾。」
北棠妖毫不猶豫的開口,轉身走向裡間。
虞輓歌,我再給你十日時間,十日,十日後,你一定要回來,不然,我真的要生氣了。
小盛子一愣,不等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拖了下去,坐著囚車,從皇宮一路到達帝都北門。
蒼鐮親自監督,小盛子褪去了太監服,只剩下裡面一身白色的褻衣。
侍衛將繩子牢牢綁在小盛子身上,周圍不少百姓紛紛來圍觀,對著他指指點點。
『唔』小盛子悶哼一聲,整個人已經被吊了起來,兩手被綁在頭頂,懸掛在城牆上。
主子,千萬不要來,既然走了,就不要回來,奴才不過賤命一條,又豈能成為組織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秋日的太陽不算毒,可卻有一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偶爾吹過的寒風,讓小盛子整個人都在上空飄蕩起來。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過去,太陽曬的他睜不開眼睛,只一個上午,小盛子就已經徹底蔫了。
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柔順的髮絲也被風吹的繚亂。
城門下依舊聚集著不少百姓,興味十足的對他指指點點,似乎在討論著他的罪行。
正午的日頭最毒,小盛子根本睜不開眼睛,縱然如此,卻也知道不少侍衛都在張貼著告示,看樣子,似乎是宣佈要在十日後將自己問斬?
主子,你可千萬不能來。
小盛子瞇著眼睛看著遠方,開始後悔自己怎麼就沒早在牙裡再塞點毒藥。
時間一日日過去,小盛子整個人已經徹底蔫了,懸在空中沒有半點知覺,這幾日,風吹,日曬,雨淋,足足將他褪了曾皮。
蒼鐮感受到凜冽的寒風,抬頭看向在城門上飄蕩的小盛子,心中對虞輓歌的不喜又加深了幾分。
縱然小盛子只是一個奴才,可是跟在主子身邊這麼久,卻也知道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太監對她可謂是忠心耿耿,盡心盡力。
可是如今,小盛子被懸掛在城門之上,性命垂危,她卻始終沒有半點動靜,當真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女子,這樣的女子若是同主子在一起,日後受傷的也只會是主子!
城樓上的侍衛探出頭,看了看懸掛著的小盛子。
只見他雙唇乾涸,皮膚被秋風刮的有些黑紅,緊閉著雙眼,耷拉著腦袋,任由風將他吹的四處搖擺。
侍衛對蒼鐮道:「蒼大人,他好像要不行了。」
「今日是第幾天?」
「今天是第五天了。」侍衛開口道。
這幾日,小盛子幾乎沒有進食,除了中間下過一場秋雨,甚至連水也沒有喝過,這樣看來,怕是要到了極限了吧。
「有沒有四殿下的消息?」蒼鐮開口道。
侍衛搖頭:「四殿下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始終沒有半點蹤跡,洛水城一帶我們也大力張貼了告示,可是始終沒有半點消息,通往東陵的道路上,我們也加強了打探的力度,卻依舊沒有找到。」
蒼鐮蹙起了眉頭,這虞輓歌和北棠海能跑到
到哪去?
當日主子本是計劃好一切,想要以一招偷梁換柱,將虞輓歌打入皇陵陪葬。
實際上,主子已經準備好假死的毒藥,並在獵場外的皇陵之中挖好了地道。
如此一來,虞輓歌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埋入皇陵處死,日後只要再以另一個身份付出,縱然有人懷疑,卻也沒有人有證據證明,畢竟當初挽妃被埋入皇陵,是眾人親眼所見。
可恨主子花費如此大的心血計劃這一切,虞輓歌卻在關鍵時刻背棄主子,同北棠海離開。
因為北棠妖昏迷不醒,虞輓歌失蹤,之後的計劃並沒有如期進行,民間也都謠言紛紛,只道是北棠海同挽妃私通,劫持了天牢後兩人私奔。
蒼鐮的目光落在小盛子身上:「將他放下來。」
緊閉著雙眼的小盛子並沒有真的死掉,他的意識依然存在,縱然有些模糊,卻還是清醒的。
聽見蒼鐮和侍衛的對話,小盛子的心頭鬆了一口氣,主子沒有中計,真好。
剛一落在地面,小盛子便像是一灘爛泥一樣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在蒼鐮的示意下,一名侍衛對著他潑了一盆冷水。
小盛子貪婪的飲下嘴邊的水,乾涸的嗓子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
眨了眨睫毛,透過晶瑩的水珠隱約可以瞧見天空中的太陽,抬起被捆著的兩隻手,遮擋住那刺目的陽光,而後感覺到一片陰影籠罩過來。
抬眸看去,只見蒼鐮一身勁裝,雙手後背的站在他面前,威武的身軀比他不知要健碩多少倍。
侍衛將小盛子扶了起來,靠在城牆的牆根之下,給他扔了一個饅頭和一碗涼水。
小盛子低著頭,有些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因為太久沒有吃過東西,乾癟的饅頭卡在嗓子處幾乎嚥不下去,小盛子卻緊閉著嘴,一次次的咀嚼,夾雜著嗓子裡的陣陣血腥氣,喝了口涼水,將饅頭嚥了下去。
蒼鐮站在一旁看著他,可小盛子卻若無其事的埋頭吃著。
蒼鐮雙手抱懷,一手拿著寶劍,只覺得這小太監倒也是個有趣的。
等到吃完之後,小盛子仰頭看向蒼鐮道:「還有麼?」
一旁的侍衛想要說些什麼,蒼鐮卻又扔給了他兩個饅頭。
小盛子慢條斯理的吃著,吃的極其認真,太久沒吃東西,若是吃的猛了,不知會不會一下暴斃而死,他還得活著,給主子打探消息呢。
待到這兩個饅頭也都吃了下去,蒼鐮看著面前的小盛子道:「你知道虞輓歌去哪了麼?」
小盛子白了他一眼:「不是說主子從懸崖上跳下去了麼?我怎麼會知道去哪了?」
蒼鐮瞇著眼睛看他,半晌沒有說話。
小盛子不在意的用已經褪色的袖子抹了抹嘴。
過了一會,蒼鐮蹲在了他面前,看著那暴瘦了一圈的臉道:「這個你不知道我不難為你,可當初天牢守備森嚴,你們是怎麼將消息傳進去的你總該知道吧?」
「這世界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主子能耐大,自有她的辦法。」小盛子開口道。
蒼鐮也不惱,離小盛子貼的更近了一些:「這些人可都是我親自挑選,每一個都是身家清白,極為忠誠的,你不可能買通任何一個將消息送進去!」
小盛子向後躲了躲,瞇著眼看著蒼鐮:「那要看拿什麼買,主子曾說過,這世間沒有談不攏的買賣,只有談不攏的價錢。」
「哦?」蒼鐮似乎頗感興趣。
小盛子閉上眸子,沒有再開口的打算。
蒼鐮蹙著眉,事情之後,他曾調查過每一名看守的侍衛,可是每一個的家人都安然無恙,每一個都沒有意外之財,每一個也都沒有遭惹過橫禍。
甚至於到現在,他都無法查出為虞輓歌和外界傳遞消息的人到底是誰。
小盛子閉上眸子,想起那日自己放出的那把弓形信號。
那日,主子被抓之後,他被丟了出去。
冷靜下來,知道自己縱然是再進去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忽然就想起主子曾經對他說的話。
他跑回挽月宮,在主子床下的縫隙裡翻到了一隻煙火信號,不由得想起了當日的情景。
「小盛子,在這宮中生存的久了,難免有朝一日我也逃脫不掉一死的宿命。」虞輓歌看著窗外開的連成片的白色玉蘭,輕聲道。
他沉默著,過了片刻才開口:「主子有自己的苦衷,同旁人終是不同的,古往今來,權勢掀起無數硝煙,死傷慘烈,可總有人會留名千古,成為這些人之中的勝者。在小盛子心裡,主子就是那最後的勝者。」
虞輓歌輕笑道:「勝者?我從未奢望過我能成為勝者,這一路的恩仇也從不是為了勝負,哪怕一死,也只是求得能夠完成我的心願,休要讓那負我之人再在這天下之間猖狂!」
他垂首聽著她說話,總覺得無論她說些什麼,都是字字珠璣。
虞輓歌平緩了心境,轉頭對他道:「我不怕死,可我卻不能死,若有朝一日我真的難逃那一死的宿命,能否換得一線生機,就要靠你了。」
小盛子一愣,抬眸對上那雙漆黑的眸子:「奴才?」
虞輓歌微微頷首,
從床下拿住一隻煙火信號,交到小盛子手中。
想想這一路走來,自己的權勢確實是越來越大,可是真的能讓自己捨棄性命信任的似乎也就只有小盛子一個。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朝著自己預想的發展,自己以北棠妖為棋開局的這一場廝殺,似乎取得了心滿意足的結果。
可是,也正是他,這個本該為棋的男人,卻成了她全盤之中最大的變數。
誠如她所說,她不能死,活著於她而言,也許是最大的懲罰,可是她卻必須要承受這懲罰。
「這是?」他有些不解的看向虞輓歌。
虞輓歌坐在窗前,輕聲講述起虞府真正的身份。
南昭虞府
毫不誇張的說,虞府可以是一個千百年的大族,自從南昭開國皇帝登基之後,虞府便一直存在著。
在南昭開國皇帝之時,虞府就深受器重,極其受帝王的信任。
在南昭第三代帝王之時,曾發生一場叛亂,那是南昭史上最大的一次叛亂。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剛剛登基不久的帝王轉眼就被屠戮。
衷心耿耿的大臣保護先帝血脈十七皇子一路北逃,而先帝的弟弟昭靜王則是主導這場謀反的最大主謀。
昭靜王煽動朝中大臣,甚至勾結東陵,北燕等朝臣,內外夾擊,除掉新帝后,追殺先帝所剩的唯一血脈,便是十七皇子。
那是一場極為慘烈的叛亂,血水染紅了山巒河流,十七皇子帶著一眾朝臣不得不逃離帝都,躲在偏遠的山林之中,依靠河水野菜過活。
虞府一脈衷心耿耿的擁護十七皇子,更是在後來同昭靜王交戰中死傷無數。
在連續三年的流,亡之後,十七皇子終於積蓄了力量,煽動百姓,借助百姓的力量推翻謀朝篡位的昭靜王!
十七皇子登基復位後,紛紛重賞了當年一路追隨他的忠臣義士,而虞府當年死傷最為慘重,人丁興旺的虞府在一次次交戰中,死去了四子兩女,最後竟只剩下虞府的老太爺和一個外孫。
新帝感念虞府衷心,對這一路中虞府的付出十分動容,曾親口言,這天下中,誰都可能背叛朕,唯獨虞家不會!
老太爺始終不肯將旁系的子嗣過繼過來,帶著兩個兒媳,精心調教著自己嫡親的孫子。
而新帝反思當年昭靜王謀反叛亂一事,認為耳目過少,受人鼓動者居多。
新帝在大元殿內面對佛像反思了七日,七日未曾上朝,最後一道聖旨,宣召虞府老太爺入宮覲見。
房門大關,兩人在房中秘密商討了又一個七日,撒下了一張驚世的大網!
小盛子全神貫注的聽著,在女子沙啞的聲音中,彷彿能夠瞧見,當年風華正茂,年輕義氣的少年帝王是怎樣同那痛失滿門血脈的虞府老太爺枯樹皮般的手緊緊交握。
小盛子有些焦急的追問道:「那年輕的帝王和主子的先祖定下了什麼計劃?」
虞輓歌眸色悠遠,彷彿穿透了千百年:「他們創造了一個宗派,叫做獵人。」
小盛子有些驚異,獵人?原來主子的先祖也是宗族之人,在他的印象裡,一些隱世宗派都是在傳說中存在的,就好比神龍宗。
沒想到,這些上古的宗派竟然真的是存在的,只是獵人這個名字,他幾乎並未聽聞過。
虞輓歌淡淡的開口:「獵人的名聲遠不及神龍宗的響亮,很多人也從不知道獵人的存在,可是,它卻是繼神龍宗之後,崛起最快,勢力最大,最讓人忌憚的宗族。」
小盛子點點頭,沒有插嘴,虞輓歌想起當日父親曾告訴她和哥哥,神龍宗的歷史雖然遠比獵人要更加源遠流長,底蘊也更加深厚,可是神龍宗卻不得不承認,這是神龍宗歷經千百年來,最為之忌憚的一個宗族。
之所以叫做獵人,顧名思義,就是用來捕捉獵物的。
十七皇子登基為帝后,反思認為,叛亂者勾結外朝最為難以控制,時日一久,甚至可以利用內外夾擊造成不可更改的態勢。
所以,新帝同虞老太爺撒下一張大網,歷經百年,在各國培植無數心腹,將他們安放在各國。
大到朝廷要員,小到街頭乞丐,如此往復。
這些人,世代扎根在一處,在幾百年的交融下,子孫綿延,真正的融入所在的國家。
就好比北燕,北燕如今人丁興旺,可是在這些人中,有很多是千百年前虞府老太爺安插在北燕之內的,他們世代綿延,鮮少同虞府或南昭的人員聯繫,就像是尋常的北燕百姓一般,踏踏實實的生活在這裡,耕田織布,娶妻生子,考取功名,經營買賣。
在無數年的沉澱下,沒有半點異常,他們就是最地地道道的北燕百姓!
可是,在這些人的家族之中,從千百年前扎根過來的祖先開始,都會世世代代的告訴他們,他們忠於虞府,忠於南昭虞府,他們可以為北燕生,為北燕死,只要虞府不曾下令,他們就會盡心盡力的為自己或者為北燕謀取福利,就是一個真正的北燕人。
無論是捨身相救,忠肝義膽,還是寧死不屈,他們從不需要多考慮分毫。
可是,只要一旦虞府的命令發佈,他們就是獵人,亦或者成為虞府手中的箭矢,他們隨時可以抽刀殺掉身邊最親近的人,也隨時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他們是潛伏在世
界各地的狩獵者,是真正的獵人!
小盛子愣在了那裡,這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宗派簡直有些駭人聽聞
獵人的存在自然是為了抓捕獵物,而對於當時的南昭帝王來說,它存在的意義就是用來抓捕叛逃者,守護南昭安寧。
只是歷經千百年,獵人的勢力越來越大,當初灑下的網,如今結成千百張網,每一個人都會娶妻生子,世代綿延之後,力量之強,令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