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北棠妖白日裡便陪著虞輓歌,讓人悉心調配著膳食,照顧著她的起居,夜裡便趕往第一樓,召集大臣,部署下一步的動作。
虞輓歌知道朝中之事難以平靜,眼見著他眼底的血絲始終沒有散去,大多時候便選擇睡去,也好讓他不至於圍在自己身邊,有更多的時間處理政事和休息。
這日,虞輓歌轉醒之後,北棠妖還沒有回來。
小盛子始終守在一旁候著,見著虞輓歌起身,在她身後墊了一個軟枕。
「現在外面動靜怎麼樣了?龕」
「如今朝堂亂作一團,陛下這幾日一直沒有醒來,王公公只對外宣稱陛下病了,可這消息始終是瞞不住的。」小盛子打量了一番虞輓歌的神色繼續道。
「如今朝堂和市井都在流傳著九殿下和您私私通之事,而九殿下重傷陛下一事也不能倖免眾說紛紜。」
虞輓歌神色不變,重傷皇帝,這種事只怕是想瞞也瞞不住的,倒是可惜了之前積累的名聲,如今只怕又要被冠上荒淫***,殘暴弒父的罪名區。
「九殿下這幾日頻繁召見朝中重臣,極力拉攏太子和四殿下的人手,而陛下數日沒有上朝,這矛頭也指向了九殿下,只道九殿下架空了皇權,要逼宮!」小盛子將這些日子探聽的消息一股腦倒了出來。
虞輓歌點了點頭,如今只看著北燕帝是否還能醒來,若是醒來又會是個什麼反應。
小盛子瞄了瞄虞輓歌的神色,沒有說話,這些日子,九殿下嚴禁宮人私傳消息,以防妨礙主子靜養。
他所說的大多都是些比較客觀的言論,若是真的放耳聽去,什麼狗男女,狐妖,***之類的話比比皆是。
虞輓歌沉默著靠在床頭,心中在思忖著什麼。
小盛子有些不解的開口道:「主子,奴才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虞輓歌的雙眼落在他身上,小盛子見此開口壓低了聲音道:「奴才不懂,為何不直接趁著這個機會讓皇上徹底的醒不過來?如今九殿下把持朝政,一旦皇上徹底死去,九殿下登基不過是順理成章之事。」
虞輓歌輕聲道:「話雖如此,可事情卻並非如此,權力這個東西,複雜的很。」
「朝中依然有不少太子和北棠海的黨羽,之所以一直蟄伏不動不過是因為太子失蹤,北棠海昏迷,沒有皇子,他們同北棠妖爭奪便沒有任何意義,但這不表示他們不樂意將弒父***這兩頂帽子扣在北棠妖的頭上。」
小盛子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撓撓頭道:「奴才愚笨,還是有些不大明白。」
虞輓歌扶著他一點點走下地,一邊走一邊繼續道:「尋常百姓***弒父都會受到唾棄和指責,何況是一個帝王。無論是北棠海醒來,還是北棠葉歸來,到時只要煽動百姓,就會群起而攻之,沒有幾個人會接受這樣一個違背人倫,喪失人性的帝王。」
小盛子似有所悟道:「也就是說即便是九殿下做上了皇位,只要那些想要反九殿下的大臣們推出一位皇子,煽動百姓,而後發兵,九殿下這剛剛坐穩的皇位就岌岌可危?」
虞輓歌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到時北棠妖就是那反賊,而起兵之人也就成了替天行道的正義之師,你要記得,出師有名,對於一個弄權者來說實在太過重要。縱然北棠妖手中有著不少兵馬,可是需知當你師出無名,這些為你效命的士兵,當面對著那正義之師的聲討責罵,將會變得心虛,猶豫,叛變,不堪一擊。」
虞輓歌閉上眸子,心中閃過一抹憂思,若非因為自己,他也不會這樣莽撞,造成如今的局面。
而她沒有說的是,一旦內亂爆發,北燕必定陷入戰亂,周邊各國虎視眈眈,只要趁機出兵,只怕用不了多久,北燕就會被各國所瓜分,到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沒多久,北棠妖便趕了回來,瞧見虞輓歌坐在桌前,走過來蹲在她面前輕聲道:「今天感覺怎麼樣?」
「已經好多了。」
北棠妖點點頭,虞輓歌伸手放在他的頭上,輕聲道:「若是忙就不要總是急著趕回來了,我這就是嬌慣出的毛病,若是扔到西北大漠,一樣會長命百歲。」
北棠妖輕輕一笑,驅散了連日的陰霾:「我可捨不得把你扔到西北大漠,那麼大的風沙,還不把你吹的皮糙肉厚。」
「皮糙肉厚算什麼,如今都已經銅皮鐵骨,刀槍不入了。」
北棠妖蹲在她身前,將頭輕輕枕在她的腿上,有些疲憊,乖巧而安靜。
虞輓歌輕輕撫摸著他的髮絲,目光溫柔,帶著一種異樣的溫柔。
當日夜裡
北燕帝悄然轉醒
一雙渾濁的雙眼緩緩睜開,有些呆滯的盯著屋頂看了許久,而後才轉動起來,回過神來。
守在一旁的王公公一見,趕忙上前道:「陛下你醒了」
北燕帝在王公公的攙扶下,緩緩坐起了身子,清醒過來後第一句話就是:「北棠妖現在在哪呢!」
「九殿下似乎在妖瞳殿。」王公公小心翼翼的答道。
站起身,只覺得自己全身如散架了一般,滿身的痛是這個帝王所不曾經歷過的。
王公公趕忙上前攙扶著開口道:「陛下小心,御醫說您有幾根骨頭都斷了,切忌要小心動作。」
北燕帝拿起銅鏡,
,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
白皙的臉上有幾處青紫,配上那一身金色的龍袍看起來有些滑稽可笑。
北燕帝坐在了桌前,雙眸中噴薄出濃濃的恨意,彷彿化作萬千的火光沖天而起,王公公瑟縮著縮了縮頭,卻聽見北棠妖咬牙切齒道:「北棠妖!」
一陣陣陰風吹過,屋子裡沉寂了半晌後,北燕帝開口道:「明日開始早朝。」
「奴才遵旨。」王公公應道。
次日一早,大臣們一如既往的出現在乾元殿,面對空空的龍椅,心思各異。
幾名忠心耿耿的老臣滿面愁容的開口道:「如今也不知陛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真是急死人了。」
「哎,算了吧,就是你知道,如今又能如何,你就是撞死在這,那位也不會眨一下眼睛的。」另一名老臣歎息道。
說著,便聽見身後不少人低聲議論起來:「九殿下來了九殿下來了」
北棠妖一身流雲白色華服,青藍色的絲線夾雜著金箔刺繡出一匹藍色的麒麟,每一步都踏碎一地華光,一點點出現在眾人面前。
一時間,不少人紛紛拱手問安,也有不少人沉默著觀望。
「九殿下,您說陛下今日是否會來上朝?」一名大臣開口試探道。
北棠妖淡漠的目光掃過他道:「父皇告病,不見任何人,難道吳大人認為本宮有這通天的本事?」
那名大臣臉色一時有些難看,面對那犀利的目光,訕訕的沒有再開口。
眾人在大殿之上又等了片刻,北棠妖站在眾人之首,垂眸斂目,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哎,看來陛下今日還是不會來了」
「這可如何是好啊哎」
「若是陛下今日再不來,我們就去陛下寢宮門前長跪不起,說什麼也要見上陛下一面」
「對,就算是陛下病了,也總要知道陛下的情況才是!」
就在這時,王公公扯著嗓子開口道:「皇上駕到~~」
眾臣瞬間整理好衣衫,紛紛列隊站的整齊,數日不見的北燕帝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緩緩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北燕帝的目光在下首掃視了一圈。
眾人起身後,紛紛暗自打量著北燕帝的神色,只見北燕帝沉聲道:「幾日前,朕不慎跌倒,傷的不輕啊」
「陛下安康關乎社稷,還望陛下保重龍體啊」
眾人打量了一番這才發現,北燕帝的臉上有著不少青紫的痕跡,雖然褪去了不少,可是卻依舊能夠看出清晰的痕跡,心中不由得暗自猜測起來,難道民間的流言是真的,九殿下真的對陛下動手?
想到這個可能,不少人還是不敢置信的搖搖頭,始終也不敢相信,真的會有人敢對這一國之君動手。
北燕帝神色不變,只有目光在掃過北棠妖的時候才會露出一抹隱藏不住的恨意:「修養數日,朕的身子總算有所起色,卻不得不承認,朕是真的老了。」
「陛下洪福齊天,壽與天齊,又怎麼會老?「一名大臣上前道。
北燕帝搖搖頭道:「哪有人真的能壽與天齊,朕老了就是老了」
不少人紛紛揣測著北燕帝的心思,更是密切注意著北燕帝同北棠妖之間的動靜。
北燕帝話鋒一轉,少了之前的惆悵,提前精神道:「朕重傷之時,真是怕自己一命嗚呼,朕死了,倒是無妨,可這無數百姓要如何處之?這北燕的江山又有誰來固守?」
不少人心頭咯登一聲,聽著北燕帝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冊立太子
北棠妖掀起眼皮掃了眼北燕帝,神色不變,始終垂著眸子一言不發。
「王公公,宣旨吧。」
王公公上前一步開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四殿下北棠海戰功顯赫,功勳卓絕,韜武略,有治世之才,特此冊立其為北燕太子!繼承大統!欽此~」
王公公的聖旨讓眾人都愣住了,北棠海不是一直昏迷不醒麼?甚至御醫不是都說醒過來的可能不大麼可這怎麼
因為北棠海不在,朝中一時間也無人接旨。
肖父上前一步開口道:「陛下,這四殿下一直昏迷不醒,如何能夠繼承大統?」
北燕帝開口道:「海兒確實昏迷不醒,不過海兒一直庇佑我北燕的疆土,為我北燕立下汗馬功勞,若非是海兒一直領兵作戰,只怕我北燕邊關早已動搖,所以,我北燕千萬的百姓都會為他祈福,朕相信,他一定不會讓朕久等,也不會讓你們久等,更不會讓天下百姓久等!」
太子北棠葉一脈的人一時間紛紛沉默,而北棠妖一脈的人則是不甘的上前:「可是陛下,若是四殿下始終沒有醒來該如何是好?」
「你是當朕馬上就要死了麼!」北燕帝呵斥一聲。
江不壽猶豫了一下上前開口道:「啟稟陛下,四殿下所屬星像一直閃爍不斷,只怕是禍福難料,若是貿然將國事交託在一個生死不定的人身上,未免有些」
北燕帝冷哼一聲道:「那還請江大人給朕也看看,朕
的星象何時隕落,可還有幾年的活頭!」
江不壽一時間無話可辯,這些日子他觀測天象,確實發現北燕帝的帝王之星,一點點變得暗淡無光,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隕落。
可是這種話,他卻是不能說的,一旦如此開口,只怕最後會遭來滅頂之災。
北棠海一派的人終於不再沉默,上前一步道:「陛下所言極是,微臣相信四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醒來。」
「是啊,御醫不是也說只要好好調養,四殿下一定會醒來的」
雲國公正要上前開口,北棠妖卻是出聲打斷道:「兒臣也相信,四哥聽到臣民的祈禱,一定會盡快醒來,也好幫助父皇分憂政事。」
眼見北棠妖如此開口,不少人即便是心有不甘,卻也住了嘴。
想想若是這九殿下真的連皇帝都打,還會將他們這些個蝦兵蟹將放在眼裡?
北燕帝有些僵硬的笑道:「妖兒說的有理。」
三朝後,不少人紛紛圍在北棠妖身邊:「陛下怎麼會忽然冊立四殿下為太子!這簡直就是荒謬!」
「是啊,怎麼會冊立一個生死不明的人為太子,簡直是」
「只怕這樣一來,跟隨四殿下的那群傢伙可就不會在默不作聲了!」
眾人打量著北棠妖的神色,只覺得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近乎透明,整個人都變得虛無起來,不可觸碰。
近乎透明的眸子,染著神聖的光芒,帶著不可觸及的尊貴和讓人心顫的淡漠。
一時間,眾人都噤了聲,小心翼翼的揣測著,不敢再隨意開口。
北棠妖目光幽深,始終沒有開口,來到第一樓後,江太師給他倒了杯熱茶道:「若是現在下手還來得及。」
北棠妖神色不變,端起茶盞並未喝下:「冊立太子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江太師轉動著手中的兩顆核桃,沒有再開口規勸,只是告誡道:「老臣相信九殿下所為總歸是有你的道理,可是需知這樣一來事情會麻煩許多,隱患也隨之而來,還望九殿下做好準備。」
北棠妖抬眸淡淡的掃過江太師,幽幽道:「江太師費心了。」
江太師歎了口氣,心中有著不贊同,始終認為北棠海的存在是一個不小的隱患,畢竟東陵的支持不可小覷。
看了看他這一路跟隨而來的男子,他睿智,英明,殘忍,冷漠,精於算計,心思莫測,連他都忍不住折服,可是想起民間近來的傳聞,回想起那個滿身沉寂的女子,忍不住再次長歎一聲。
想不到她竟是當今皇上的寵妃,那樣一身氣度,倒是難怪兩位帝王傾心。
再聯想看來,只怕北棠海的昏迷也是同她有關,而北棠妖遲遲不肯對北棠海痛下殺手,想必也是因為她的關係。
難道說,當真是亂世紅顏?注定要攪亂這天下,引群雄逐鹿,萬物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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