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步子穩健,走進了妖瞳殿,兩手各自死死的捏在一起,壓制著自己心中的激動。
「奴才參見九殿下。」汪直甩了甩袖子,跪在地上。
「這不是汪公公麼?今日怎麼有空到本宮這來?」北棠妖坐在茶案旁,輕輕掀起茶盞,沒有看地上的汪直。
「奴才思及此前為了九殿下增進內力,曾為九殿下尋過一種增進內力的毒,至此心中難安,千方百計的尋找多時,終於為這毒尋出了解藥。」汪直恭敬的開口。
眉峰一挑,好看的劍眉斜入髮髻:「本宮記得汪公公曾說過這毒可是無藥可解的。磧」
汪直討好的笑道:「這毒本是無藥可解的,可是自古萬物便是相生相剋,所以只要有心,總是能尋到解決之法。」
「哦?竟有此一說?」北棠妖的語氣淡淡,讓人看不出喜怒。
汪直乾笑著點頭:「正是如此。佻」
「如此,倒是汪公公有心了。」
「此前奴才不識時務,對九殿下多有得罪,此舉也不過是想要將功贖罪罷了。」汪直一臉虔誠,只是這虔誠在那張素來跋扈的臉上怎麼看都有些彆扭。
北棠妖抿唇一笑,琉璃色的眸子裡閃過明暗的光彩,彷彿踏碎的流光:「汪公公請起。」
北棠妖示意汪直坐在他身旁,修長的手指提起拈花茶壺為他倒了一杯茶水。
汪直眼睛一瞇,也沒有推辭,坐在了他身旁,神態稍稍有些拘謹。
雙手捧著茶盞輕輕飲了一口,舉手投足間儘是小心翼翼。
氣氛一時間靜謐下來,北棠妖也不催促,始終漫不經心,卻帶著瀰漫的殺機。
汪直從懷中掏出一隻瓷瓶,眼底一閃而過激動,輕輕放在北棠妖面前:「這是九殿下所中之毒的解藥。」
北棠妖目光掃過瓷瓶,伸手將其拿在掌心把玩起來。
汪直屏住呼吸,注視著北棠妖的手指,一顆心險些要跳了出來。
另一隻手的兩指輕拈,搭在瓷瓶的塞子上,汪直的手心也出滿了汗。
猶豫了一會,北棠妖的手指再次拿開,並沒有將瓷瓶打開,汪直的額上滲出一抹薄汗,心中焦急不已。
勾唇一笑:「汪公公看起來很熱?」
汪直點頭道:「是有些熱,天氣悶熱,再加上剛剛喝了些熱茶,倒是出了些薄汗,讓九殿下見笑了。」
北棠妖點點頭,兩指輕捻,將瓷瓶上的塞子拔下。
汪直咕咚一聲嚥了口口水,肉眼可見,一抹透明的紅影一閃而過,飛躥而出,瞬間消失不見。
北棠妖將瓷瓶倒了倒,裡面掉出一枚棕色的藥丸,抬手想要去接,手指卻有些不停使喚,顫抖個不停,另一隻拿著瓷瓶的手也一抖,瓷瓶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裂成碎片。
蹙了蹙眉頭,伸出手一點點探向桌上的藥丸,可是整個人卻好似不受控制一般,開始顫抖起來。
汪直小心的觀察了一會,見此,頓時換了一副氣焰,大步站起身來,仰天大笑,狂妄至極:「哈哈哈哈哈!」
瞧見北棠妖的反應,汪直兩指手指拾起桌上的藥丸,瞬間將它捏的粉碎,靠近北棠妖數步:「九殿下?如今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啊?哈哈哈哈!」
汪直站起身子,負手大笑,因為太過激動,整張臉都有些扭曲。
慘白的臉上滿是得意,眉宇間的邪佞之氣盡顯,只一瞬,同剛剛的謹慎已是天差地別。
窗外的枝葉也忍不住輕輕搖擺起來,樹葉沙沙作響,好似在慶賀著什麼一般,歡欣鼓舞。
眉峰一轉,滿眼冷笑,死死的盯著緊抓著胸口的北棠妖:「哼,本座一時疏忽,倒真是讓你這隻小猴子騎到了本座頭上?如今本座倒是要看看,你要如何翻出本座的掌心!」
北棠妖雙目欲裂,眼中甚至滲出幾抹血絲,胸前的衣襟被抓的滿是褶皺,上面琳琅的珠寶掉落了數顆,安靜的躺在地面。
欣賞著他痛苦的神情,汪直心中說不出的暢快。
這些日子他可是受夠了,受夠了卑躬屈膝見人臉色的日子!更是受夠了被人指指點點唾棄鄙夷的日子!他是汪直,無人能打敗的汪直!他才是這北燕江山的主人,將來,還會是這天下的主人!
汪直站在門前,雙臂大張,看著門外的藍天,震動著雙臂大喊道:「老天!你看見沒有!我才是這天下的主人!我才是!!!
癲狂的聲音帶著讓人發顫的瘋狂和心悸。
狠狠的發洩了一番後的汪直,再次轉過身來,一步步走向北棠妖,在他一米之外的地方站定,一腳抬了起來,搭在茶案上。
黑色的靴子,沾滿了泥土,足以看出這一路的風塵僕僕。
「還不快來舔了咱家的鞋子!」汪直尖細的聲音刺耳而淒厲,眼中滿是志得意滿。
北棠妖瞇起雙眼,緩緩鬆開了抓著胸口衣襟的手,不急不緩的捋平著衣襟上的褶子。
汪直死死的盯住北棠妖,正要開口,忽然感到心口一痛。
一股分崩離析的痛一點點從心口蔓延開來,一瞬間,他只覺得週身的血液都變得冰涼了,一點點被抽走著,而後又如萬蟲蝕骨一般啃噬著自己的神經,一種
種彷彿要將他撕裂般的痛從頭中散開。
汪直一手抓著頭,一手捂著胸口,整齊的髮絲瞬間被揉成一團,胸口的衣襟也被他有些尖利的指甲扯破,整個人神態猙獰,不同於之前的是,此刻的是一種痛苦的猙獰。
北棠妖斜靠在八仙椅上,雙腳交疊著搭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半睜著眼,漫不經心的看著汪直的反應。
汪直撕心裂肺的對著他吼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可能!」
看著面前亂糟糟的汪直,紅唇輕勾,散漫的開口:「看來本宮的演技不錯呢。」
汪直紅著眼看著面前的男人,心頭的痛被無數倍放大,每一根神經都開始麻木。
『噗通!』一聲,汪直重重的跪在了北棠妖面前,狼狽不已。
「怎麼可能!不可能!」汪直的腦子有些亂哄哄的,卻始終不敢相信為什麼中蠱的人會是自己!
肖向晚緩緩從門外走了進來,一身橘色的宮裝上繡著朵朵金盞花,珠線精細,閃爍著瑩瑩光暈,火一般的顏色映襯的她臉頰紅潤,神采奕奕,唯有一雙眸子中有一絲不忍。
「向晚向晚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本就不再年輕的汪直一瞬間老了十歲。
僵硬的雙腿一點點在地上蹭著,抬起如同灌了鉛般的手臂,緊緊抓住肖向晚的腿:「向晚向晚」
北棠妖挑了挑眉頭,冷眼看著面前的這一幕。
肖向晚看著瞬間蒼老的汪直眼中閃過一抹不捨,卻終究是移開了目光冷聲道:「沒有什麼不可能的,用義父的心頭血,製作的蠱自然是對義父有效。」
汪直一下子重重跌倒在地,不敢置信的看著肖向晚:「你你你說什麼!」
嗓音失去了一貫的凌厲霸道,變回了屬於太監的尖細。
肖向晚看著汪直開口道:「其實一切都是一個局,九殿下刻意冷落我是局,奚落我父親也是局,我肯答應幫你也是局,一切都是針對你精心設計的一個局。」
汪直整個人都僵在那裡,渾身冰冷,血液彷彿在一點點流失,錐心的痛一點點襲擊著他的每一寸**。
肖向晚移開目光,不再看汪直,她知道,汪直確實曾經待她不錯,但是他卻要利用她來謀害公子,如果她不幫公子,那麼今天,變成這個樣子的就是公子
所以,她不得不做出選擇,一面是她的義父,一面卻是她的相公,她深愛著的男人
回想到三個月之前,她正獨自坐在房間裡,學著尋常閨秀的樣子,安靜的坐在那裡,一針一線的刺繡著一對鴛鴦。
時不時的抬頭看向窗外,只盼著什麼時候能瞧見他的身影,僅此她便會覺得滿足。
繡的時間久了,眼睛便有些花了,這種精細的活她素來都做不太好,從小在東廠作威作福,舞刀弄劍,何時拿過這般精細的針線,只是作為九皇子妃,她不願自己比別人差,也不願因為自己讓他丟了臉面。
縱然他從未帶自己出去過,她的心中卻還是忍不住期待著會有那一日的到來。
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走到窗前,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澤,穿過片片桃花,越來越近。
肖向晚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只覺得漫天桃花紛飛,落在他發間,嬌艷的卻比不得他的容顏。
不等她回過神來,門已經被人推開。
北棠妖緩緩走了進來,拿起放在桌上的刺繡,仔細看了會開口道:「可是無聊了?」
肖向晚驚愕的轉過身來,不敢置信的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自從自己嫁給他,見他的次數寥寥可數,想不到,她竟然真的盼到了他來看她!
紅了眼眶,窗外的桃花被吹進屋子,搖搖頭,有些哽咽的開口:「沒有,就是閒著沒事,想給公子想給九殿下繡個荷包。」
北棠妖勾唇一笑:「好,等繡好了記得拿給我。」
肖向晚重重的點頭。
北棠妖上前一步拉著她走了出去,坐在石桌旁,沏上一壺茶水。
茶盞裡飄落兩瓣桃花,淡淡的茶香裡夾雜著陣陣桃花香。
肖向晚偷偷看著他專注的樣子,看的失神,只覺得這天下再沒有會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一時間羞紅了臉。
將茶盞放在她面前,北棠妖開口道:「可是在怪我近來冷落了你?」
「沒有九殿下忙於政事,豈可被兒女私情所累?」肖向晚急著辯解。
北棠妖輕聲開口道:「縱是怪我也是應該,其實這些日子我是有意冷落於你。」
肖向晚一愣,北棠妖眸色幽深繼續開口道:「如今汪直貪污受賄,草菅人命證據確鑿,父皇卻遲遲不肯處置於他,雖然他暫且落敗,可是依照汪直的性子,絕不會善罷甘休。」
肖向晚點點頭,汪直的性子她知道,睚眥必報,知曉公子背叛於他,必然會懷恨在心。
北棠妖繼續道:「如今你們肖家同我綁在一條船上,在他出事之時又落井下石,只怕也是被他懷恨在心,一旦有了機會,必定會伺機報復。」
「那該如何是好?」肖向晚有些焦急,一面關係著自己的丈夫,一面關係著自己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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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這也正是我冷落你的原因。」
肖向晚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北棠妖起身走向前,背對著她道:「若是我冷落你時日久了,你父親必定心有不滿,前來找我,到時我若是再加以羞辱,必定會讓你父親惱羞成怒,心中不滿!」
「而汪直一時孤立無援,眼見肖家在我這裡並沒有得到好處,必定會抓住時機再次找上門來,尋求你們幫助,意圖聯手來來對付我。」
肖向晚一時間明白了大半:「公子的意思是要將計就計?」
北棠妖微微頷首,肖向晚起身道:「那我該怎麼做?」
北棠妖將計劃講述了一遍,肖向晚記在心頭,提及對付汪直,確實有些猶豫,但是誠如公子所說,在汪直落敗時,父親落井下石,若是汪直東山再起,只怕肖家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向晚記下了。」肖向晚重重的點頭。
北棠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只是要委屈你了,甚至還要讓你的父親受到羞辱。」
肖向晚笑著搖搖頭:「公子肯將這關係生死之事托付給向晚,就是對向晚最大的信任,再說公子冷落於我,甚至羞辱父親,都是為了肖家,若是不這樣做,不僅公子危險,就連肖家也危在旦夕。」
肖向晚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多日來的哀怨一掃而散,有了他的話,便是再多的孤寂她也忍得了,更何況他能將他的性命托付給她,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就這樣,北棠妖一如既往的冷落肖向晚,也有了後來在圍獵時肖父找上門來的事。
也誠如北棠妖所料,汪直果然按捺不住,找到了自己一手扶植起來的肖家,想要利用肖向晚拿到他的心頭血!
肖向晚將自己多日來的委屈,真情假意揉在一起,倒是真的騙取了汪直的信任。
而就在兩人約好見面的那日,北棠妖正要被派遣去往凌河治理水患,在路上偶遇汪直,繼而以警告汪直的名義,出手重傷於他!
當時北棠妖抽出侍衛的刀,正砍向汪直的手臂,而早先挽挽曾經對他講解過,手腕處連接著心臟的經脈亦是經過手臂,御醫大多選擇手腕則是因為手臂上經脈遠多於手腕,縱橫交錯,不易精準。
但是不易精準,卻不意味著做不到,只要找準了位置,留在刀刃上的血一樣是汪直的心頭血!
北棠妖離開後,迅速將刀刃上的血跡收集進瓷瓶,交給肖向晚,而汪直也在包紮後遲遲來到相約的地點。
汪直的眼中閃過一抹絕望:「怎麼可能那日明明你已經約好了我的」
肖向晚沉聲道:「公子知道你如今謹慎,刻意選在了我們約好相遇後才奪取你的心頭血,你必然不會想到如此匆忙緊急的時間內,才是真正的契機,所以也不會有絲毫懷疑!」
汪直仰天大笑起來,卻同之前的意氣風發大不相同,笑著笑著,眼淚竟是都流了下來,轉頭看向八仙椅上的男人,不得不承認真是好算計!
北棠妖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姿態優美的像是一條魚,腳步停在汪直面前,彎腰從汪直的腰間拿出一隻銀色的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