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帝瞳孔一縮,又一掌拍在香案上,震的龍脊香案上的玉盞叮咚作響:「郝連城!難道你今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挽妃,而是朕!你是要刺殺朕!」
「陛下息怒,南昭絕無此意,太子妃不過是」
「難道太子殿下又想說太子妃不過是爭強好勝?亦或者說是沉迷於琴技,一時間失了手?」北棠妖似笑非笑道。
郝連城深深的看了眼笑瞇瞇的北棠妖,收回的目光側頭掃過一側的碧雪,沉下一口氣後道:「這件事南昭一定會給陛下一個交代。」
「怎麼交代?如何交代?南昭是打算拖到什麼時候?不了了之麼?燧」
北棠妖漫不經心的開口,言語間還帶著幾分笑意,看起來只是最懶散尋常的一句詢問罷了。
「碧雪言行不端,心存惡念,不足以勝任太子妃之位,此次回國,本宮將上呈父皇,廢黜碧雪的太子妃之位。」
郝連城緩緩開口,算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給出了一個承諾榻。
碧雪不敢置信的瞪著郝連城,縱然她已經料到這個結果,可是真當這句話從他嘴中說出的時候,卻發覺竟然的那麼難以接受!不,這太子妃之位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郝連城,這是你欠我的!你答應過我的!
一身碧色,狼狽的橫陳在鮮紅的長毯上,像是碧色的水仙,只是卻已凋零,氤氳著點點血跡。
碧雪只覺得週身劇痛,像是有人在她體內撕扯著她的五臟六腑,不停的顫動著,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
鮮紅的指甲扣著地面,一點點從地面上爬起,碧色紗裙上的木屑也隨之飄落,眼前的血霧一點點褪去,最終痛,卻清醒著。
碧雪咬著牙,歪側著身子,一手捂著滴血的臂膀緩緩站起了身,卻出奇的冷靜了下來,沒有同之前一般叫囂和衝動,只是垂著頭沉默著。
虞輓歌挑挑眉頭,碧雪今日確實有些奇怪,誠如郝連城所認為的那樣,碧雪雖然善妒跋扈,卻是個有腦子的,見風使舵也未嘗不可,決計不會像今日這般發瘋的好似失常。
「還望太子殿下記住今日所說的話。」北燕帝臉色難看的開口道。
最後一場曲藝比試,以虞輓歌勝出而落幕,馬術一項,則需等到前往獵場之時,才有分曉。
一場四國初次交手的宮宴,就這樣結束,可各國卻都藏著不同的心思。
寒月如鉤,迷離的燈火中眾人紛紛散去,虞輓歌也一道隨著宮人走向挽月宮。
幽徑的小路上,及腰的矮樹散發出淡淡的清香,鵝卵石被鋪整的光潔整齊,泛著瑩潤可愛的光,在相連的地方,隱約可見看見些青苔。
金鐲和銀鐲帶著六名宮婢,手提著淡橘色的宮燈,遠遠跟在身後,小盛子躬身攙著虞輓歌的手臂,走在近前。
「主子,今日和那南昭太子妃相爭的時候,可是要把奴才給嚇死,那劍尖,當時可就離主子那麼近一點,看的奴才連氣都不敢出上一口。」小盛子輕聲道。
勾起唇角:「倒是驚險,沒想到碧雪的音律一道竟然也如此精進,倒是不容小覷。」
小盛子點點頭,繼而笑道:「不過今日奴才可是第一次見四殿下和九殿下兩人相和,看著怪是讓人歡喜的。」
虞輓歌想起今日兩人紛紛為她開口,眼中閃過一抹暖意,沒說話。
小盛子似乎怕她無聊,又因著天極黑,也就一直在一旁絮絮叨叨著。
「其實時間久了看來,九殿下也不錯,不過總歸還是覺得主子似乎更喜歡四殿下。」
虞輓歌微微掃過目光,長長的睫毛如蟬翼一般輕輕眨動著:「此話怎講?」
「主子認識九殿下的時間明顯更長一些,而且之前也曾相依為命,可是主子待九殿下」
「如何?」
「卻一直有些冷淡。」小盛子將頭埋的更低了些,妄自猜測主子的心思,是大忌。
虞輓歌沉默了一會,輕聲道:「繼續說。」
「反倒是四殿下當初險些羞辱於您,可幾次接觸下來,您對他的態度卻溫和上不少。」小盛子道。
虞輓歌沒有說話,沉默著一路向前。
小盛子心頭有些不安:「都是奴才胡言亂語,主子別往心裡去。」
「你說的倒也沒錯,事實卻是如此。」
小盛子不敢再問,虞輓歌也沒有解釋。
北棠海心性坦蕩,許是因為自小的經歷,時而刻薄冷峻,但心底的一些東西卻一直都在。
或者說,即便是在耳濡目染中已經有了變化,但至少,他對她一直不曾懷有目的和心計。
相反,雖然她和北棠妖走過一段相依為命的歲月,但是誠如她一直認為的一樣,他心計太深,無論是為了權力還是為了愛,都精於算計,一旦懷有某種目的接近,便會讓她自然的生出牴觸和警惕。
而也正因為前世吃過這上面的虧,她不得不更加謹慎和防備,畢竟誰知道他是否會是下一個郝連城?
更重要的是,從一開始的時候,她便是想要借助他的手來復仇,身為女子,又長了一張和前世一樣的臉,這使得她不得不遠離郝連城,蟄伏於北燕,也更使得她必須借助男子的身份,才能奪得北燕最高的權力
力。
說好聽些,他們是盟友,各取所需或者是相互依存,說不好聽些,從最初開始,她只是把他當做自己復仇計劃中的一顆棋子,一顆重中之重,卻又不得不防的棋子。
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是對等的關係,從一開始就起於陰謀算計之中,無論是她深夜之中前來幫助他,還是前往東廠以身犯險,替他而死,歸根究底,都不純粹,總是夾雜著某種目的而開始。
靜靜的走了一道,小盛子再未出聲打擾。
回到挽月宮門,尚未走近,就遠遠的瞧見宮門前有一道身影在等候。
虞輓歌停下腳步,在挽月宮斜對著的林蔭路上站定,看向不遠處燈火通明的挽月宮。
宮門前,一道鵝黃色的身影徘徊在那裡,身後只帶了兩個丫鬟。
看清楚來人,虞輓歌的心一沉,沒有馬上走過去。
小盛子看著虞輓歌的臉色並不是很好,一雙眼泛著些陰森的寒氣,也就一直垂首等候在一旁,不敢催促。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湘羽,肖湘羽,當年那個總是跟在她同碧雪身後喊她輓歌姐姐的人。
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虞輓歌只覺得一瞬恍惚,曾經,這在她看來最單純善良的女子,也曾不顧大族閨秀的的禮儀規矩,因著擔心她的安慰,深夜爬牆逃出肖府,在她門前徘徊等候。
猶記得當時那鵝黃色的裙擺上沾染的滿是泥巴和雜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憂心,東張西望的徘徊在門前,一見她,清澈的眼睛頓時放出晃人的光彩。
「走吧。」
虞輓歌從回憶中醒過神來,將面紗整理妥當,再怎麼樣,那些也都只是曾經,思及過往,只會證明她今日的狼狽以及曾經的可笑。
走到挽月宮前,肖湘羽正巧轉頭,看見虞輓歌的臉上閃過一抹驚喜,穿著白色的短靴快步走了過來,多了幾分女兒家的嬌俏,倒是少了些大家閨秀的矜持。
虞輓歌並未離她過近,她似乎也不介意,整理了思緒開口道:「這麼晚還來拜會挽妃娘娘,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不過湘羽今日前來,實在是因為一件很重要的事。」
「娘娘請說,若有什麼需要,本宮只當竭力。」
沙啞的聲音中帶著絲冷漠,讓湘羽有些畏懼。
「今日碧雪姐姐出手傷及挽妃娘娘,湘羽先在這裡代她像娘娘表示歉意,還望娘娘大人大量,不要計較此事。」
湘羽神情誠懇,亦如當年每次她和碧雪得罪了什麼人時,傻傻的在一旁賠罪的樣子。
她還記得,那時,碧雪騎在馬上,一身碧衫,而她則是雙手抱懷,靠在同一匹馬的馬背,兩人笑吟吟的看著湘羽賠罪的模樣。
湘羽一面滿頭大汗的賠罪,一面像是受驚的兔子一般緊緊抓著裙角,嚇的不輕。
「人總是要學會為自己做的事負責,她做錯的事,自該由她來道歉,也總要承擔後果,當然,你亦是如此。」
虞輓歌若有深意的開口,頓了頓,繼續道:「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
湘羽有些發愣的看著虞輓歌,虞輓歌卻側過了身,背對著她,並未給她太多打量的機會。
沉默了片刻,湘羽道:「是我莽撞了,今日來,只是因為在宴會上見到娘娘手上似乎戴著一隻藍寶赤金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