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便迎來了除夕,皇后也終於在國丈府的努力下,被解了禁足,不過這後宮中的事務卻始終交由柔妃執掌,皇后復出後,倒是多了個監管。
挽月宮內,小盛子走到虞輓歌面前,身後跟著幾名太監:「主子,柔妃娘娘派人送來了不少花草,讓您過過目,挑選幾種喜歡的,回頭再成批的送到挽月宮來。」
十幾名小太監站成兩排,每人手中皆是一盆開的極盛的花,虞輓歌起身看去,一盆盆牡丹,月季,芍葯,海棠開的絢爛,忍不住道:「這冬日未過,花竟然都開了。」
一名小太監躬身道:「娘娘說的是,這皇城裡,只要主子要的自然會有無數人弄來。」
虞輓歌沒有直接挑選而是道:「皇后娘娘那裡可去過了?枸」
「去過了,皇后娘娘挑選的是紅色和黃色的牡丹。」
虞輓歌點點頭:「那本宮便選這海棠吧。」
太監退下後,虞輓歌對著小盛子開口道:「隨我出去走走,今個除夕,宮裡一定很熱鬧。畛」
小盛子跟著虞輓歌的步子走了出去,一路上,宮人捧著花束,瓜果四處奔走,步子匆匆。
「去年的時候也沒見宮中這般熱鬧。」虞輓歌開口道。
小盛子笑道:「許是那會主子太過忙碌,所以沒有好好留意。」
虞輓歌一路沿著擺放的芍葯走過問道:「木棉還沒有做上掌衣麼?」
「您讓奴才砸了那麼多銀子,若她還做不上掌衣實在是說不過去,不過尚宮說升任總要有個名頭,需得等到年後初春的考核,到時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升任木棉為掌衣了。」小盛子答。
虞輓歌點點頭,小盛子則繼續道:「主子,九殿下近來在朝中的勢力似乎越來越大了。」
汪直被困在外,北棠海被驅遣至虎雍關,皇后被禁,太子收斂,正是他擴建勢力的大好時機,再加上背後還有一手扶植起北燕帝的帝師江太師執掌全局,更有神秘莫測的神龍宗族暗中相助,翻手為雲,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朝中近來有什麼消息?」
「奴才聽說前兩日九殿下奏明皇上,請求將流放邊疆的江不壽一脈召回。」小盛子開口道。
虞輓歌的目光幽深起來,江不壽是北燕曾經名噪一時之士,以觀測天象占卜吉凶為名,對於排兵佈陣也頗有研究,如果有了江不壽相助,距離問鼎皇權,將會更近一步。
「給我打!你這個不要臉的奴才,竟敢弄髒本殿下的鞋子!」
虞輓歌聞聲望去,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柔妃的兒子,十二皇子北棠明。
比起兩年前,十二皇子倒是長高了不少,少了幾分稚氣,不過縱然如此,那滿身的跋扈和囂張之氣卻只增不減。
「把他的褲子給我扒下來!本宮還未見過男人沒了小鳥是什麼樣子!」北棠明指著面前痛哭流涕的太監道。
虞輓歌看著囂張不已的北棠明,之前的疑慮再次湧起,柔妃精於算計,可十二皇子為何這般頑劣不堪,囂張跋扈。
「找機會去試試這十二皇子是不是藏拙。」虞輓歌對著身旁的小盛子開口道。
小盛子點頭應下。
兩人又靜靜的看了片刻,見著看不出什麼端倪,便打算離開,就在這時,一道清潤的聲音響起:「這種情景還是少看為妙。」
轉過頭,便瞧見一身純白的北棠雪站在面前:「八殿下。」
北棠雪看著面前越發精緻的容顏,有些失神,從母后那裡,她得知,無論是當初的香嬪,還是後來的江妃,遠妃,她們的死都同她脫不了干係。
這樣一個為了利益而不折手段的女子,他本該厭惡,可是卻不知為什麼,每當瞧見她靜靜的站在那裡,不知在回顧什麼,他那顆冷寂的心總是會受到觸動。
「本宮先行告退。」虞輓歌微微頷首,繞過北棠雪離開。
虞輓歌有些煩躁,宮中的一切似乎都在蠢蠢欲動,不知道哪一天,忽間齊齊爆發,她不知自己是否能在這山洪海嘯之中存活下來。
除夕夜,宮中再次設宴,她以身子不舒坦為由,窩在自己的寢宮裡沒有出去。
虞輓歌賞了挽月宮的宮人每人一個不小的紅包,加上她平日對她們的要求並不苛刻,一時間挽月宮裡倒是喜氣洋洋。
從開著的窗子看去,柔妃派人送來的海棠花擺滿了庭院,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美的***。
漆黑的夜空裡綻放起許多的煙火,大朵大朵的盛開,絢爛璀璨,卻又轉瞬即逝。
她靜靜的旁觀著,好似一個局外人,看她們歡笑,看遍地紅花,看漫天煙火,卻只是一個人凝望。
門忽然被推開,北棠妖向手心上吐著哈氣,而後使勁的搓著。
虞輓歌微微一愣,不等反應過來,北棠妖便已經把一件厚厚的黑色斗篷罩在了她身上,草草的繫好,便將她攬在懷裡,衝了出去。
出門的瞬間,吹響了一聲口哨,黑貓從房樑上一躍而下,穩穩的落在了虞輓歌肩頭。
虞輓歌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出了皇宮,穩穩的落在了一頂轎子裡,搖搖晃晃之中,掀開轎簾,向下望去,有些驚魂未定的發現寶藍色的轎子正懸浮在空中,海藍色的輕紗迎風飄蕩,帶著說不清的神秘,轎子前後各有四人踏空而行,
,飛馳而過。
轉頭看向身側的男子,怔怔失神,北棠妖身披黑色的斗篷,海藍色的暗紋勾邊,遮去了身型,額上兩道金色曼陀羅花圖紋,花瓣微蜷,欲展還羞,說不出的妖冶,花心處兩點紅砂,生生將人的目光吸引進去,彷彿那一抹朱紅便可看盡前世今生。
北棠妖看著面前的女子,勾起花瓣般紅嫩的唇瓣,鳳眼一挑,對著虞輓歌送出一個秋波:「大人,您看奴家美麼~」
虞輓歌回過神來,暗罵道:「妖精!」
北棠妖見著她紅了耳根,整個人『咯咯』的笑了起來,斜著身子往身後的墊子上一靠,水蛇般柔軟的腰身讓虞輓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是去哪?」「到了不就知道了,大好的日次,在宮裡多無趣。」北棠妖呶呶嘴道。
虞輓歌倒也不再問,面前的妖精勾魂不已,撓的她心直癢癢,索性最後閉上了眼,不再看他。
一個時辰後,北棠妖掀開轎簾,對著虞輓歌道:「大人,良辰美景,你怎的如此沒有情趣。」
涼風灌入,虞輓歌睜開眸子,漫天煙火在眼前盛放開來,寶藍色的轎子穿梭在各色璀璨之中,彷彿伸手便能抓住那些轉瞬即逝的美好。
虞輓歌不由得有些看呆了,漆黑的夜空裡,明月觸手可及,浩瀚星海裡,自己穿行其中,看著那一朵朵炸開的火花,只覺得好似一場夢境。
北棠妖將自己的斗篷搭在了女子的腿上,露出海藍色的貢緞,胸口一頭神獸,烏黑的髮絲上染上一層藍光,乍一看去,男子好似妖冶尊貴的海神一般。
輕輕一吻,落在虞輓歌唇畔,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的臉上,如此近的距離,竟是讓她一顆心忍不住開始亂跳。
伸手將他推開,虞輓歌不再看他,迎著涼爽的風,俯瞰著整片大陸。
大年初一夜裡,南昭國天水
放眼望去,儘是熟悉的一切,天水的衡陽大道上,鋪著一條寬敞的紅毯,龍鳳金紋盤旋其中,淺粉色的花瓣隨著風在空中打轉。
兩旁的街道上,家家戶戶都掛著火紅的燈籠,鞭炮聲,鑼鼓聲,聲聲不絕。
虞輓歌有些木然的掀開轎簾,起身便要走出去,北棠妖一把將她扯回,虞輓歌失神的看著面前的男子,好似已經沒了思緒。
北棠妖輕歎一聲,將一張白玉面具戴在了她的臉上,自己臉上亦是覆上一張同樣的白玉面具。
虞輓歌站在天水的街頭,看著萬家燈火,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你們瞧見了太子妃沒有,可真是個絕色的美人啊。」
「不過我還是覺得當年虞府輓歌更勝一籌,我曾有幸瞧見她率兵征戰,那份氣度,才當得是天下無雙。」
「不管當年她再怎麼好,可最後終究背叛了我南昭,通敵叛國,害得太子殿下性命垂危。」
「我看碧雪姑娘也極好,能征善戰不比那輓歌差。」
虞輓歌靜靜的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聽著那些或同他有關或同她無關的話,只覺得心很冷很冷,她曾為這片土地,為這淳樸簡單的百姓付諸一腔熱血,如今,卻成了這些單純而無知百姓口中的叛國者。
「哎,枉費我以為虞府一門忠烈,原來不過是一群見利忘義貪生怕死之輩。」一名布衫男子歎息道。
「難怪當年太子遲遲不肯迎娶虞輓歌,原來是因為早就察覺到了虞府心存不軌。」
「我聽聞碧雪姑娘同太子殿下本就是兩情相悅,是那虞輓歌橫刀奪愛,仗著虞府勢大,咄咄逼人,逼得碧雪姑娘不得不隱忍後退,不過好在老天有眼,太子殿下和碧雪姑娘最終修成正果,可謂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虞輓歌只覺得心口生疼,任由她怎樣去忽視,那種痛卻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生生將她的靈魂撕裂。
心脈處的陣痛,讓女子彎了腰,單手捂著胸口,蹲在地上,臉色慘白。
郝連城,我倒是不知原來我有這麼大的本事,竟能逼得你和所愛之人生不能相見!
我也不知,我虞府一門忠烈,為南昭赴湯蹈火,最後竟成了通敵叛國的奸佞之輩!
喉間湧上一陣腥甜,虞輓歌的指尖狠狠紮在地上,拔涼的沒有一絲溫度,老天,你可是真的有眼!
北棠妖將她從地上扯起,攬在自己懷裡,沒有出言安慰,飛身而起,落在距離城樓處不遠的一間屋頂。
「在這坐著。」北棠妖幫虞輓歌緊了緊身上的斗篷,在她臉上落下輕輕一吻,化作一道旋風,飛馳而去。
虞輓歌看著他的身影怔怔失神,他的武功不是盡廢麼,怎麼看起來似乎比當初更強悍了一些。
城樓下聚集了無數百姓,似乎紛紛在等待著什麼,紅毯的另一條,兩頂大紅的轎子緩緩而來,一頂上紋金龍,一頂上繡金鳳。
幾隊侍衛護其左右,在百姓的歡呼聲中緩緩放慢了行速,到達城樓之下,兩頂轎子分別行向城樓兩側的台階處。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到~」侍衛朗聲高喝,粗狂的嗓音傳至百米。
虞輓歌的目光緊緊盯住紋有金龍的大紅轎子,太監掀開奢華的轎簾,一隻金色雲紋龍靴緩緩落地,隨後走出一名氣度溫的男人,男人的容貌算作上乘,不過若是放在才俊遍地的皇族來說,男人的容貌便顯得平平了。
nbsp;虞輓歌手指緊緊抓起,不受控制的站起身來,一雙眼陰沉的好似修羅地獄,承載著無邊的怨火。
隨著男女的出現,城樓下的百姓一個個高聲歡呼起來,眼中閃過一種瘋狂的崇拜:「太子千歲!太子妃千歲!太子千歲!太子妃千歲!」
男人一步步走上城樓,身形一點點出現在城樓上方,最後在城樓正中緩緩站定。
郝連城俯瞰著城樓之下的眾多百姓,神色之間並未有絲毫的高傲,反而是一臉誠懇,滿身謙恭,帶著普度眾生的慈悲,沒有絲毫凌厲可言,彷彿最溫潤的行僧,可越是如此,卻越是帶著一種另類的威嚴,讓人不敢造次,哪怕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奉若神旨。
郝連城等了半晌,城樓的另一側碧雪卻遲遲沒有出現,側身看向一旁的侍衛,侍衛匆忙下去查看。
城樓之下躁動不安的百姓,也漸漸安靜下來,目光落下另一側的城牆之下,忍不住開始議論紛紛:「太子妃娘娘怎麼還沒有出現?」
「是啊,太子妃娘娘怎麼可以讓太子殿下等這麼久」
「不是說今日太子和太子妃是代替陛下和皇后娘娘祭天麼?為什麼只有太子一人?」
等了許久,碧雪終於出現,而之前的質疑聲,也終隨著她的出現,而化作一片青煙,一身碧色的長裙上數只鸞鳳嘶鳴,身姿曼妙,豐滿的彷彿要撐爆了緊致的衣裙,嬌艷的好似一朵碧色的牡丹,帶著說不出的嫵媚風情。
眼波流轉,細彎的眉毛間卻暗藏著殺機,看著城樓之下頂禮膜拜的百姓,女子勾唇一笑,枝椏上剛剛萌發的嫩芽,竟好似開始舒展開來。「陳碧雪!陳碧雪!陳碧雪!」
女子剛一現身,無數百姓便開始為其嘶吼,眼中閃爍著狂熱的追隨。
虞輓歌的目光落在這熟悉的男女身上,緊咬著牙關,靜靜的站在房簷,看著一身榮寵的兩人,那些被她深深壓制住的恨意,卻如潮水一般瘋漲起來,恨欲狂!
「祭天開始」
「嘖嘖嘖,南昭太子真是好眼光,本座的洗腳婢竟成了太子殿下的寵妃。」侍衛的話剛落,一道道幽幽的寒聲,從眾人頭頂傳來,打斷了侍衛,聲音隨後向四面八方擴展開來,陣陣回聲激盪。
眾人一時間紛紛抬頭望去,似乎在搜尋著聲音的所在。
忽然間,黑夜之中一道藍光破空而出,天空中飛出一頂轎子,停留在彎月一側,彷彿懸掛其上,八名身著黑衣,頭戴黑色斗笠的黑衣人抬著一頂寶藍色的轎子,如鬼魅般在半空漂浮著。
轎子上輕紗繚繞,層層疊疊,被風吹散開來,帶著絲絲神秘,轎頂的一腳,一隻黑貓盤繞,縮成一團,一雙碧色的貓眼緊緊盯著城樓之上的男女,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喵!」帶著絲絲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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