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眼中少見的閃過一抹慌亂,掃過一旁的秋水。
秋水更是滿臉錯愕,這兩隻布偶正是當初她所制,因為事關重大,是以並未經她人之手,從頭至尾都由她親手製作,而後交給皇后。
事後,她一面派人在外控制住喜鵲的家人,以此作為要挾,一面許以珠寶,將這兩隻布偶埋在桂樹之下,一直到一切安排妥當,皇后才將這件事簡單的透露給香嬪,目的則是希望她在今日配合自己扳倒柔妃。
縱然如此,皇后依舊只是謹慎的向香嬪提及此事,而香嬪則是連布偶的位置和布偶的樣子一並不知。
秋水錯愕的看著那用來製作衣裳的蘇衫緞,臉色慘白,她用的分明是宮中最普通的宮人的衣料,怎麼會變成皇后娘娘的蘇衫緞の。
皇后見著秋水的模樣,便知她也並不知情,只是到底是誰在其中動了手腳,難道是喜鵲那個吃裡扒外的丫鬟?
皇后的目光掃過喜鵲,卻見她也是一臉的驚慌,似乎對這件事全然不知。
「陛下這緞子已經數年,臣妾許是將其賞給了其他宮人,並不能說明這布偶是臣妾所為啊」皇后開口為自己辯解著邐。
「是麼?那娘娘倒是說說這緞子賞給了何人?賞賜於人的東西都會有記錄,不妨派人翻查記錄看看是否真如娘娘所言?」香嬪嗤笑道。
皇后臉色有些陰沉,如果這緞子真的是她賞賜於人,但對方既然敢用這種料子來陷害她,想必那記錄一定也被抹去,甚至於有可能是她的宮中出了細作,偷拿了一些料子,如此看來,倒是很難洗脫自己的嫌疑。
虞輓歌看著身旁的喜鵲,湊近了一步,輕聲道:「你覺得皇后會認為是誰把布偶的料子換了?」
喜鵲大驚,看向身側的虞輓歌雙唇顫抖個不停:「我我怎麼會知道」
「你脖子上的翡翠珠子不錯,想必價值不菲。」虞輓歌淡淡的開口。
喜鵲慌忙抬起一隻手撫上自己的脖子,卻發覺自己的翡翠珠子並沒有露出來,而是一直在衣襟裡面,驚慌失措的看向虞輓歌道:「你你在胡說什麼我我怎麼會有翡翠珠子。」
虞輓歌輕笑道:「皇后如今受難,而經手這布偶的人似乎除了皇后秋水便只有你一個,你以為皇后會放過你一個小小的宮婢?」
喜鵲週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看著虞輓歌那雙好似漩渦般的黑眸,終於按捺不住,有些哽咽的開口道:「皇后皇后拿我的家人威脅我我」
「皇后!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戲弄於朕!」北燕帝一聲怒吼,驚的喜鵲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奴婢奴婢」喜鵲跪在地上,懼怕不已。
「是是奴婢將這布偶埋在樹下的」喜鵲終於崩潰,哭訴道。
皇后看著跪出來的喜鵲,袖中的手抓緊了衣衫,看著北燕帝暴怒的神色,心涼了半截。
鴛鴦從一旁驚醒過來,看著顫抖的喜鵲,起身就撲了過去,一巴掌狠狠抓向喜鵲的頭髮:「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娘娘待你那麼好,你竟然陷害娘娘!」
喜鵲有些懼怕的躲閃著,一面哭泣著道:「我也不想的皇后娘娘抓了奴婢的家人,若是奴婢不照著她的話做,奴婢全家的性命都不保啊鴛鴦你救救我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被逼的」
鴛鴦紅著眼看著喜鵲,劇烈起伏著的胸脯昭示著她惱火不已,她怎麼也沒想到背叛娘娘的人竟然是這個自己一直將其視為好姐妹的女子。
喜鵲有些懼怕的看著鴛鴦,慌忙解開衣領,從脖子上將那串翡翠珠子扯了下來,而後又從袖子中拿出了一隻珠釵和一對耳墜:「這些都是秋水姑姑給奴婢的奴婢是不會有這麼珍貴的東西的」
「皇后!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北燕帝看著跪在地上的這個女子,眼中滿是傷痛。
他一直認為她溫婉賢淑,他也知執掌後宮不易,也默許了她的許多手段,卻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是如此狠辣,為了陷害另一個女子,竟然利用自己和他的生辰八字,簡直是狠毒至極。
皇后此時當真是百口莫辯,此刻也算是回過神來,也許柔妃早就洞察了布偶一事,卻刻意將計就計,反過來利用此事來陷害她!
皇后的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看著雙眼通紅的北燕帝道:「陛下這真的是她們聯合起來嫁禍臣妾的」
北燕帝卻是冷笑道:「朕道是怎麼這幾日皇后同朕同病相憐呢,枉費朕以為皇后同朕是心有靈犀,原來一切都是你這個惡毒的女子一手操控,你們慕家當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不將朕放在眼裡,戲弄於朕!」
「陛下」
「夠了,如今證據確鑿,朕不想聽你解釋,既然你執意悔過,認為自己無法執掌後宮,朕就成全於你,今日起,你就交出鳳印,禁足於佛堂!」北燕帝厲聲道。
皇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明明該痛哭的是柔妃,怎麼會變成是她!
不對,不對
之前柔妃的樣子不似作假,那般絕望,難道
皇后不敢置信的抬眸看向虞輓歌,難道是她!
虞輓歌抬眸同皇后對視著,一雙黑眸不起任何波瀾,淡漠的讓人心顫。
皇后大笑起來,兩行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哈哈哈哈真是太諷刺了」
沒想到,她做了這麼多年皇后,最後竟然栽在一個小小的宮婢手上,這真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順妃心中有些憂心,一面她希望著皇后倒台,因為她想取而代之,一面她卻憂心少了皇后的庇護,柔妃會針對她這個皇后黨羽。
淑妃在一旁恍然大悟道:「陛下,臣妾忽然想起,這香嬪妹妹當初可是國丈府一力舉薦,有人做靠山,倒是也難怪香嬪妹妹敢放印子錢。」
「據說香嬪妹妹是皇后娘娘的遠親,如此看來,皇后娘娘就算不是主謀,想必也是知情的」後宮中永遠不缺少落井下石的人,眼見著皇后失勢,眾人紛紛將之前香嬪一事歸結到皇后頭上。
皇后心中冷笑,卻不再辯解。
這天下,沒有比後宮更黑的地方,在這裡,每個人的***像是衝出牢籠的猛獸,人性漸漸開始顛覆,心一點點變冷,在這裡,每個人都守著自己的秘密,卻窺視著別人的秘密,不斷的踩著身下的人,卻想要扳倒上面的人。
「還不將皇后帶下去!沒有朕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探視!」北燕帝怒道。
皇后不再辯駁,安靜而乖順,這次是她大意了,不過她相信,她會回來的。
虞輓歌看著被帶走的皇后,神色不變。
相比於被打入冷宮的柔妃,皇后的處罰實在是有些輕了,不過慕家在朝中的地位牢不可破,遠非柔妃的趙家可比,皇后的三個弟弟手握重兵,妹妹貴為王妃,母親為一品誥命,父親乃三朝元老,當是滿門權貴。
是以,有著這龐大的家族背景,北燕帝想要廢掉皇后卻並非那麼容易的,只是,她相信,在北燕帝心中,相比於柔妃,他此刻必然更厭惡於皇后。
若說柔妃施行巫蠱之術惹得北燕帝的怒火,那麼皇后則是將一個帝王玩弄於鼓掌之間,相比之下,一個男人,一個君主似乎能難以忍受後者。
北燕帝的精神有些不濟,似乎這一場混戰下來耗費了太多的心神,看著地上狼狽不堪的香嬪,心生厭煩:「將香嬪拉下去賜白綾。」
「陛下饒命啊陛下饒命」香嬪苦苦哀求著,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無論怎樣的寵愛也終換不回帝王的一個回眸,真是可笑,可悲。
大風漸起,捲起一地落葉,帶著莫名的荒涼。
一張紙被捲起至帝王面前,北燕帝伸手將其捏住,看著上面的印子以及宮人的名字,厭煩道:「來人,將這些借貸印子錢的奴才統統抓起來,打入天牢!」
「是,陛下!」
北燕帝起身打算回宮,步子有些虛浮,一旁的公公趕忙上前扶住。
鴛鴦回過神來,連忙不要命的攔住皇帝的步子:「陛下,我們娘娘是冤枉的啊我們娘娘」
「是朕冤枉了柔妃,讓她搬回水華宮來吧。」北燕帝無力道。
鴛鴦喜極而泣,連忙飛也似得跑了出去,喜鵲則是瑟縮的躲在一個角落裡。
眾人散去之後,小盛子找到了虞輓歌。
「主子,今個奴才真是看了一場好戲。」小盛子不無佩服的開口道。
「讓你安排的人可都安排好了?」虞輓歌神色無波。
「安排好了,這些人都是師父的人,絕對可靠。」小盛子躬身悄聲道。
虞輓歌微微頷首:「那就抓緊時間。」
「主子放心,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就等這次將汪直的這些心腹給除掉,如此一來,主子在宮中也不至於舉步維艱了。」小盛子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不錯,那些借貸印子錢的宮人,多是汪直的心腹以及一些重要官職,並非那些人真的借貸了印子錢,而是她利用這次機會,將宮人進行了一次大換血,培養起自己絕對忠心的勢力,否則宮中處處皆是汪直的眼線,實在是舉步維艱。
眼下,只等著局勢穩妥一些,屆時,這些人都將成為緊握在她手中的勢力,這一次,她費盡心思幫助柔妃,一來是為了打擊皇后,二來則是為了削減汪直在宮中的勢力。
「主子,汪直真的不會察覺麼?」小盛子有些憂心道,畢竟這次的動作實在是太大了,汪直的心腹一下子換掉大半。
虞輓歌沉聲道:「汪直為人狂傲,即便是察覺到也不會放在眼裡,此次皇帝命他帶領錦衣衛搜查帝都,正是他剷除異己的好時機,他忙著陷害忠良,掌控朝政還不夠,又怎麼會有時間來在意一群不成事的奴才。」
小盛子頗為受教的點點頭:「主子當真是神機妙算。」
虞輓歌看著遠處眼中閃過一抹嘲諷,神機妙算?這一次,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不知多少忠良肱骨死於汪直之手。
她助紂為虐,殘害忠良,注定是歷史的罪人,前世功勳皆為塵土,今生喋血,只能踏著白骨前行。
誠如虞輓歌所料,汪直帶領錦衣衛在帝都之中大肆剷除異己,利用北燕帝所給的這個機會,栽贓陷害,屈打成招,一時間北燕混亂不堪,怨聲載道,人人皆知汪直的惡名,只道是宦官當權,亡國之兆。
而經此一事,汪直的權力也終於達到了他一生中的巔峰,在朝中呼風喚雨,指鹿為馬,即便是太子,黨派也只能避其鋒芒,一時間風頭無二。
「內織染局的位置可坐穩了?」虞輓歌看著面前的小盛子。
「主子放心,坐的穩了,但凡不服的,奴才直接就用來練手了。」小盛子開口道……
虞輓歌頷首:「走吧,該去冷宮看看了。」
鴛鴦自得了北燕帝旨意,一路跑回冷宮:「娘娘娘娘咱們不用在冷宮了」
冷宮內的柔妃遠遠就聽見鴛鴦的喊聲,心頭閃過一抹詫異,沒想到虞輓歌的算計竟然如此精準,這一招險棋,卻會讓她大獲全勝。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上,柔妃將脖子放在了白綾上,腳一蹬,腳下的凳子就被匡啷踢倒了。
匡啷一聲,伴隨著秋風呼嘯,四周依稀能夠聽見女子們的哀嚎,冷宮的上空顯得陰森而沉寂。
鴛鴦一把推開門,臉上的笑意僵在那裡,看著掛在房樑上的柔妃,快步衝過去:「娘娘娘娘!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柔妃娘娘自盡了!」
順妃正為北燕帝輕揉著頭部,心中盤算著這鳳印會落在誰的頭上,卻見門前的太監有些驚慌的跑了進來:「陛下柔妃娘娘自盡了」
北燕帝一下子坐起身來:「你說什麼?」
「柔妃娘娘自盡了」北燕帝一把抓起衣裳,快步走了出去,對於這個多年相伴的女子北燕帝還是有著不匪的感情的,再加上自己冤枉於她,將她打入冷宮,更是心生愧疚,隨即很快就趕到了冷宮。
冷宮裡似乎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那些被關押起的妃嬪一個個都扯著嗓子嚎叫著,莫名的有些陰森詭異。
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女子,脖子上有一道鮮紅的印跡,北燕帝對著一旁的御醫開口道:「柔妃怎麼樣?」
御醫仔細診治了片刻,最後開口道:「啟稟陛下,幸虧發現及時,若是再晚些時間,娘娘怕是就性命不保了。」
「那現在怎麼樣?」
「現在娘娘並無性命之憂,只是娘娘一直身體虛弱,再加上氣血不足,怕是要好生休養上一段時日才能恢復。」御醫開口道。
北燕帝站在床邊看著昏迷不醒的柔妃,臉色微微緩和了一些。
轉頭,目光落在了這件破爛的房間裡,四處的牆沿上掛著厚厚的灰,磚瓦脫落,屋頂處呼呼的灌著冷風,床幔散發著一股濃濃的霉味,除了一張桌子,整個屋子便再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
北燕帝的目光落在那張殘破不堪的木桌上,整齊的擺放著十餘隻瓷瓶,下面押著一張紙,被風吹的翻飛。
北燕帝走了過去,將那張紙拿在手中端詳起來。
虞輓歌趕到的時候瞧見的便是北燕帝眼眶微濕的這一幕,神態疲憊的北燕帝,看著紙張上娟秀的字跡,雙眼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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