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個時辰,東廠侍衛連同宮中統領,在北燕皇宮展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翻天覆地的搜查。
錦衣衛在宦官汪直的帶領下,在帝都橫行無忌,掀起一場風雲,汪直借用皇帝的名義大舉剷除異己,栽贓陷害,搜羅珠寶無數,一時間怨聲載道。
而此刻遠在城門外的趙子川已經被押赴刑場,昔日的翩翩少年,著一身污損的白衫,被架在囚車之中,神情恍惚,對外界的喧囂充耳不聞,不少百姓抻著脖子圍觀,尚且不知各自家中已經被大肆翻查。
馬車轱轆轆的前行,兩旁看著熱鬧的百姓指指點點,有人直道趙子川冤枉,卻也有人扔出幾顆白菜罵他罪有應得,同旁的囚犯倒是也沒什麼兩樣。
一路行駛到午門外,已經過了兩個時辰,男子垂著個腦袋,精神不濟,被人從囚車上拉下來,手腳上的鐵鏈嘩嘩做響の。
監斬官坐在桌案前,看了看被摁跪在斬台上的趙子川,又看了看頭頂的日頭,覺得距離問斬尚有一段時間,便耐心的等待著。
手抗大刀的壯漢,滿身肌肉,肉上繫著一抹紅帶,有些凶神惡煞。
趙子川在心中默默的祈禱著,前些時日父親派人來給自己送信,讓自己一定要堅持到最後一刻,不知父親是否真的有辦法能將他救出去迨!
午時一到,斬官立即開口道:「午時已到,開始行刑!」
圍觀的百姓一時間喧囂更甚,因為緊張,趙子川的脊背挺的筆直,可是卻還是被人摁在了斬台之上。
劊子手在明晃晃的大刀上噴出一口烈酒,銀刀高舉,映著天上的太陽,在趙子川的臉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讓他不禁閉上了雙眼。
手起刀落,卻在這關鍵時刻,遠處快馬加鞭跑出來一名侍衛:「刀下留人!快刀下留人!」
劊子手微微一頓,眾人的目光都落下不遠處,看著飛馳而來的駿馬,兩旁的百姓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兩名官差將人攔下,監斬官起身道:「來者何人?」
侍衛翻身下馬,利落的亮出手中的金牌道:「免死金牌在此,請大人速速放人!」
監斬官定睛一看,微微蹙眉,看著身旁的幾名同僚,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這」
侍衛開口道:「大人見到免死金牌為何還不放人?」
幾人商量了一番後道:「既然你有免死金牌,那麼本官就暫且將趙子川放回府中,只是此事本官還需回稟聖上,請趙公子暫且不要離開帝都。」
趙子川重重鬆了口氣,一旁的官差趕忙上前來幫他將鎖鏈解開,趕來的趙老爺子和趙府家眷,一時間緊緊圍住走出來的趙子川。
而此刻北燕皇宮,侍衛們正在進行鋪天蓋地的搜查。
虞輓歌站在柔妃身側,看著一眾橫衝直撞的侍衛,沉默不語。
柔妃帶著眾人站在水華宮門前,看著四處翻查的侍衛,也沒有加以阻止。
不多時,便聽見一名侍衛道:「統領,快來看!」
侍衛統領看了柔妃一眼,轉身帶著人朝那名侍衛所在的地方跑去,而那名侍衛已經蹲下將樹葉扒開,從一層薄土中拿出了兩個布偶。
輕輕甩了甩,布偶上的字跡清楚的呈現出來,分別寫著皇帝和皇帝的名號以及生辰八字,幾人後退一步,侍衛統領轉頭對著身邊人道:「快派人去稟告陛下。」
「是。」侍衛小跑出去,而侍衛統領則朝著幾人走來。
「敢問柔妃娘娘,這是什麼?」侍衛統領將手中的布偶舉起。
柔妃的目光落在大手中的兩隻布偶上,心頭大驚,轉頭看向虞輓歌。
虞輓歌一臉沉寂,神色無波,同柔妃對視,卻沒有任何反應。
鴛鴦不敢置信的上前一步,看著侍衛手中的布偶:「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這種東西怎麼會出現在娘娘這?」
「這怕是要問問柔妃娘娘吧。」侍衛統領並沒有讓鴛鴦觸碰手中的布偶。
「你胡說,我們娘娘怎麼會知道!一定是有人嫁禍她,一定是!」鴛鴦心急不已,對著侍衛統領便喊了起來。
侍衛冷笑一聲:「是誰所為自有陛下決斷。」
鴛鴦好似忽然想起來什麼,對著虞輓歌衝去,緊緊抓住她的肩頭:「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幹的!你就是來害我們娘娘的,你根本就不是來幫我們娘娘的!這一定是你從一開始就設計好的對不對!」
虞輓歌看著面前慌亂不已的鴛鴦,將她的手拿了下去:「你似乎沒有聽到侍衛所說,一切自有陛下決斷,還是說你覺得自己可以代替陛下進行盤問。」
鴛鴦臉色漲的通紅,瞪著眼睛看著虞輓歌,氣的不輕,最後惡狠狠的道:「我告訴你,若是我們娘娘出了半點岔子,我是決計不會放過你的!」
柔妃打量了一番虞輓歌的神色,可卻始終什麼也看不出,心頭升起幾分惱怒,從來都是她將一切掌握在手中,如今她卻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這個女子手中的棋子,甚至連自己即將發生的命運都不知道。
鴛鴦將柔妃緊緊扶住:「娘娘,你沒事吧。」
虞輓歌用餘光微微掃過站在柔妃身後的喜鵲,只見她把頭低的更低了些。
沒多久,北燕帝連同皇后一眾人一同出
出現在水華宮,來勢洶洶,北燕帝的臉上掛著滔天的怒氣。
侍衛統領見此趕忙將手中的東西奉上:「陛下,這是從前面那顆桂樹下搜到的東西。」
北燕帝一手將其搶了去,看著上面娟秀的字體,臉色越發的難看,皇后站在皇帝身側也看了一眼,頓時踉蹌著後退一步,若非身後的丫鬟扶著,只怕難以站穩。
「趙婉柔!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施行巫蠱之術詛咒朕和皇后!」北燕帝咆哮道。
柔妃看著暴怒的北燕帝,如遭雷擊,臉色慘白的跪在北燕帝面前:「陛下先皇曾明令禁止過巫蠱之術,您又待臣妾萬般寵愛,臣妾怎麼會詛咒你和皇后娘娘!」
「陛下,會不會這其中有什麼誤會您一直待柔妃妹妹恩重如山,她又有什麼理由要害你」皇后在一旁輕聲規勸道。北燕帝冷笑一聲:「果然是最毒婦人心,她必定是因為朕沒有赦免趙子川一事懷恨在心!」
柔妃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眼中噙著淚水:「陛下,臣妾怎麼會對此事懷恨在心,哥哥犯下滔天過錯,若陛下饒他一命,是陛下寬宏大量,不計前嫌,若陛下不肯放過哥哥,也是哥哥罪有應得,臣妾怎麼敢懷恨在心!」
「夠了!朕不想再聽你的謊話連篇,朕還同皇后說起,怎麼自從那日你暈倒醒來,便再沒來求過朕,原來是在背地裡詛咒朕同皇后,難怪朕同皇后今日身體接連不適!」北燕帝大手一揮,背到身後。
柔妃不敢置信的輕笑出聲,淚水順著臉頰滾落,直視北燕帝:「陛下臣妾跟隨您這麼多年,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臣妾已然沒了哥哥,難道臣妾還要殺掉自己的夫君麼?」
北燕帝看著她的模樣,聽著她的話,忍不住想起昔日的點滴,這個女子溫柔明媚,堅硬的心微微有些鬆動
柔妃哭著繼續道:「臣妾有什麼理由這樣做呢若是沒了陛下的庇佑,臣妾孤兒寡母要如何在這深深宮闈中存活,誰又能護得臣妾母子一份平安?」
「是啊,陛下,娘娘根本沒有理由會這樣做的啊。」幾名同歸順柔妃的妃子也紛紛開口替柔妃求情道。
北燕帝似乎有些被說動了,柔妃的話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若是自己真的死了,依照柔妃的勢力,她的兒子十二皇子也斷然是當不上皇帝的,若是其他皇子做了帝王,只怕最終她和她的兒子都難逃一死。
她是一個聰慧的女子,斷然不會為一個哥哥而斷了所有的退路,魚死網破!
虞輓歌站在鴛鴦身後,藉著她的遮擋,觀察著場中的情形。
柔妃到底是柔妃,在這種時刻,還能保證自己如此理智,這一番話說下來,卻是能為她爭回不少生機。
只可惜,皇后為此精心設局,先前看似將矛頭對準趙子川,分散柔妃的心神,可是實際上的目的卻是為了今日對付柔妃的巫蠱之術。
皇后利用自己懷胎中毒一事,命國丈府對趙子川緊追不捨,北燕帝為了平息暴怒的皇后一脈,斷然是要嚴懲趙子川的。
而後國丈府乘勝追擊,又利用貪污官銀一事,將趙子川置之死地,北燕帝大怒,定是要取了他的性命。
兩重理由堆疊,無論柔妃怎樣求情,皇帝也是要給國丈府一個交代,也要為鬧得人盡皆知的貪污官銀一事給出一個決斷,這就注定了北燕帝不會鬆口,趙子川必死!
而皇后的目的則是利用這件事為今日的巫蠱之術找一個最恰當不過的理由,若是平日裡隨意栽贓嫁禍給柔妃,北燕帝未必會信,而今柔妃因為為兄長求情不通,施巫蠱之術詛咒北燕帝和皇后,這一切就顯得合情合理,好不破綻了!
皇后這時開口道:「陛下,也許真的是誤會柔妃妹妹了,柔妃妹妹重情重義,與陛下相伴十餘年,一直盡心盡力,怎麼會詛咒謀害陛下。」
皇后對著順妃使了一個眼色,順妃微微頷首道:「哎,雖然說趙公子同柔妃娘娘一同長大,但是臣妾也不相信柔妃妹妹會因為趙公子被問斬,就對陛下和皇后娘娘施行巫蠱之術的。」
北燕帝微微好轉的臉色,在聽到順妃的一番話後,卻再次難看起來,看著跌坐在地上狼狽的女子,眼中儘是狠厲,再沒一絲憐惜。
虞輓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皇后終究是皇后,如今看來,皇后能坐穩這個位置,並非僅僅是因為她身後有著強悍的家族勢力,恰恰相反,而是因為她坐的穩這個位置,慕家才能徹底崛起。
皇后和順妃這一唱一和,看似為柔妃開脫,實則句句暗藏刀鋒。
在北燕帝看來,若是柔妃真的重情,那麼她同兄長手足情深,從小一同長大,兄妹之情自然遠勝自己這個左擁右抱的夫君,為兄弒夫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若是柔妃不重情誼,對殺死自己兄長的夫君就真的會沒有一絲怨恨,那麼要麼是這女子將怨恨悉數隱藏,要麼則是生性涼薄!無論是哪種,都足夠一個帝王疏遠她!
因此,聽了順妃的一番話,北燕帝對柔妃便產生了芥蒂,芥蒂一旦產生,就很難消除。
北燕帝對此的一番猜測,看似沒有什麼道理可言,可是對於帝王而言,偏又是合情合理。
柔妃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指甲在地上甚至蹭出些血跡,想到那待自己極好的兄長,尚不知他情況如何,自己卻又飽受質疑,一時間心頭鈍痛。
「來人,將柔妃打入冷宮,聽候發落!」北燕帝看著地上狼狽的女子,冷聲開口道。
鴛鴦一下子撲了上去:「陛下陛下我們娘娘是冤枉的,她是絕不
會做出這種事的這布人是奴婢做的,是奴婢愛慕大少爺,可陛下卻一心要將他處死,奴婢心生怨恨,又怨恨皇后娘娘時常欺負我們主子,奴婢才會對陛下和皇后施行這巫蠱之術。」
北燕帝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緊緊抓著自己衣擺的婢女生出一份不耐,柔妃趕忙將鴛鴦扯回:「你胡說些什麼,難道你一個小小的宮婢會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誕辰?」
鴛鴦一時語塞,淚流滿面的看著面前的柔妃:「娘娘」
皇后見此轉頭求情道:「陛下」
「夠了,誰若是再敢求情!朕就一併將其發落冷宮!」
皇后只好沉默,看著面前感人的一幕,眼中閃過一抹冷意,柔妃多年來一直小心翼翼,她也樂得陪她演著一出又一齣戲,為的不過就是有朝一日一擊必中。
如今柔妃讓北燕帝寒了心,被貶冷宮,再加上趙子川也命喪黃泉,趙府接連受到打擊,只會不堪一擊,任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難以掀出什麼風浪!
皇后掃過四周,妃嬪是來了不少,甚至可以說大部分都到了,卻唯獨沒有瞧見香嬪,微微蹙起眉頭,心中生出一抹不安的預感。香嬪是父親精心訓練出來,送進宮的,雖然尚不及妃位,卻遠比順妃這些歸順和投靠她的人用起來順手。
不想今日香嬪卻沒有出現,反倒是要自己的丫鬟秋水來幫襯著,難道是出了何事?
幾名侍衛上前前來押解柔妃,將柔妃從地上抻了起來,柔妃輕聲道:「我自己走吧,從入宮的起,我最先認得的便是通往冷宮的路。」
「小姐」鴛鴦留著淚哭著攙扶著柔妃。
虞輓歌也一併跟上,扶住柔妃的另一隻手臂,柔妃看了眼虞輓歌,並沒有將她揮開。
出了水華宮,虞輓歌在柔妃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柔妃震驚的看著面前的女子,隨後化作一道流光,繼續前行。
虞輓歌沒有繼續前往,站在水華宮門前,卻遠遠瞧見香嬪被幾名侍衛帶了過來,眸中閃過一抹深意。
侍衛將香嬪帶到北燕帝面前,香嬪的臉色慘白,帶著驚恐,北燕帝看著這個這段時間自己最寵幸的女人,一時間臉色更不好看。
「陛下,這是從香嬪娘娘宮中搜到的。」侍衛將一摞子紙遞到了北燕帝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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