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棠妖輕笑,抬眸卻是愣在那裡,淺淡的眸子染上一層戾氣:「臉是誰打的?」
虞輓歌微微抬眸看向他,垂眸緩緩道:「趙美人。」
男子起身去拿傷藥,卻一直沉著臉不說話,冰涼的藥露輕抹在臉頰,有些陣痛,虞輓歌卻是看著北棠妖輕道:「你惱什麼,一個巴掌我還受得。」
北棠妖將手中的藥瓶往棋盤上一扔,兩指抬起女子的下巴幽幽道:「你說我惱什麼?」
虞輓歌被他注視的說不出話來,只是輕輕將他的手指拂下道:「我要的東西拿來了麼?膈」
北棠妖臉色不善,從袖中拿出一包粉末和一隻珠釵,扔在了桌上,虞輓歌將小粉末收好,沉聲道:「汪直借助肖向晚給你下毒一事,你要好好利用,借此挑撥肖向晚和汪直的關係,可以逼得肖向晚同汪直反目,徹底為你所用。」
北棠妖看著她不語,虞輓歌迴避了他的目光,見著他不說話,起身道:「我先回去了,御膳房還有許多事要做。」
走到門前,北棠妖帶著輕聲開口,帶著幾分乞求:「呆在我身邊不好麼?你要的,我都給為你拿來。脂」
虞輓歌的步子微微一滯,卻也僅僅一滯就離開了。
北棠妖看著她的背影,甩袖便掀開了桌案上的棋盤,一顆顆黑白瑩潤的棋子在偌大的妖瞳殿裡辟里啪啦的彈跳起來,引發出陣陣回聲後歸於平靜。
找到曾經被尚宮推出去做擋箭牌,卻被她救下的木棉道,輕聲囑咐了些什麼。
木棉有些忐忑,可是對上那雙黝黑的眸子,卻鬼使神差的點頭。
虞輓歌將藥粉遞給她,而後離開。
次日一早,尚宮局便將刺繡所用的五彩絲線交給了趙美人,趙美人也已經按照虞輓歌的話繪好了圖樣,靜心開始刺繡。
三日後,虞輓歌在御膳房洗碗時,坐在一旁的魚兒的目光卻落在她的手腕上久久不曾移開。
看了半晌後,身旁的宮婢推了推她道:「魚兒,你看什麼呢?小心副總管來找你麻煩。」
魚兒晃了晃神,看著身邊的宮婢道:「啊,沒什麼,許是天氣太熱,有些犯困,你若是不喊我,怕是我就要睡了過去。」
那宮婢點頭道:「那你便多幫我刷十隻碗來報答我吧,天天洗碗,我這手指都要僵了。」
魚兒衝著她一笑道:「好。」
魚兒應下後,回頭卻是一邊洗碗,一邊打量著虞輓歌手上的那只鐲子。
她本是官家小姐,只是後來父親入獄,男子皆發配邊疆為奴,女子皆進宮為婢,她也曾想過利用美色來迷惑皇上,得到皇上寵愛,能免自己滿門酸苦,可是畫像被遞到皇帝面前,卻始終沒有一點消息。
從小耳濡目染,她對於玉石倒還是有幾分眼色,那鮮紅似血的玉鐲她未曾見過,卻能肯定,絕不是凡品,她記得曾隨父親出席宮宴時,在長寧公主手上見過一隻,不過那隻玉鐲卻不及虞輓歌手上的清透和鮮艷。
只是,虞輓歌她一個粗使女婢,怎麼會有這麼珍貴的東西?
「要我說,你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你說你出身名門,怎麼偏生就成了粗使宮婢,真是可憐的,不過要我說,其實憑借你的姿色,倒是也容易得到陛下的寵幸,只是怎麼就那麼巧的又錯過了。」一旁的丫鬟看著魚兒慨歎道。
魚兒笑道:「能在這洗碗也挺好的,至少我的父兄還在邊疆拉車築牆,抵禦外賊。」
虞輓歌抬眸掃過一眼魚兒,並非沒有察覺道她之前的打量,看著手中的鐲子,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那個男人,還真是會給她找麻煩!
沒過幾日,趙美人的百牡爭艷圖便繡好了,虞輓歌站在一旁看著偌大的牡丹圖眼中閃過一抹驚艷。
百朵牡丹相互簇擁,大小各異,有的嬌艷盛放,有的含苞靜待,有的半掩半遮,有的冠壓群芳,五彩的絲線穿梭成一片錦華,蟲蝶紛飛,流光溢彩,一氣呵成。
讓虞輓歌驚訝的是,這麼大繡圖趙美人短短幾日便能繡好,還繡的如此精妙,要知道,皇后讓柔妃刺繡百牡圖,不過是存心刁難,臨盆在即,柔妃又怎麼能繡的出來?
只是這世上的事還真是沒有絕對,面前這副燦若春花的百牡爭艷圖竟然真的是出自趙美人這個囂張跋扈的女子之手。
「你看這副刺繡如何?」趙美人紅腫著眼睛,卻不無得意的道。
「娘娘的刺繡功底天下無雙。」虞輓歌垂首道。
趙美人冷哼一聲,髮髻間的流蘇輕顫:「哼,我母親出自天下第一繡坊,而母親的祖輩上又曾做過宮中繡師的師父,代代傳下來,雖然有些沒落,卻也是極好的。」
虞輓歌沒有接話,而是繼續打量著這副百牡圖,直到在層層疊疊的牡丹中,搜尋到一隻嬌艷欲滴的艷粉色花朵,這才肯收回目光。
虞輓歌將袖中的珠釵拿了出來,交給趙美人道:「這是按照之前的金簪仿製而成。」
趙美人看著手中的金簪,仔細看了看到底是芍葯還是牡丹,而後狐疑的看著虞輓歌道:「你一個宮婢哪裡的這麼多銀子,莫不是偷了本宮什麼東西?」
「奴婢不敢,這隻金簪並非純金打造,只是上面刷了一層金粉,所以並不珍貴。」
趙美人不屑的將金簪扔在梳妝台上道,正要開口,卻覺得頭部傳來一陣陣痛,晃了晃頭,有
些暈眩,整個人踉蹌了一下沒有站穩,險些昏厥過去。
虞輓歌趕忙上前將她扶住:「娘娘可是有所不適?」
趙美人皺著眉頭,看著虞輓歌道:「我怎麼覺得有些暈,連著看你也都模糊起來。」
「想來是因為娘娘連夜操勞,休息不當。」虞輓歌開口道。
趙美人有些煩躁的將她揮開,躺在床上閉起眼睛,虞輓歌看著躺在床上臉色極為難看的趙美人,幫她輕蓋上被子,放下帷幔,轉身站在那幅鋪陳在桌上的百牡圖前,凝視了許久。
三日後,皇后臨盆在即,卻挺著個大肚子在御花園的角亭裡宴請了眾多妃嬪。趙美人也提前將百牡爭艷圖交給了柔妃,柔妃對此十分滿意,又暗中賞賜了不少銀子給趙美人。
趙美人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反覆道:「這妝容可有什麼不妥?」
「娘娘自是極美的,即便不染脂粉,也足以冠壓群芳。」虞輓歌垂眸道。
「皇上今日真的會來麼?皇上上次還說晉陞我為昭儀,如今卻把我給忘在腦後了,真是無情。」趙美人有些哀怨道。
「聽聞皇后娘娘不僅邀請了眾多妃嬪,還邀請了諸位皇子可陛下,可謂是名副其實的一場家宴,所以娘娘一定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虞輓歌開口道。
「這還用你多嘴,本宮又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只等這次見了皇上,皇上定然會想起晉封我一事,待到我日後得了盛寵,斷是要那些人好看!」趙美人狠狠道。
虞輓歌不再開口,跟著一身盛裝的趙美人一同前往御花園的角亭,可沒走出幾步,趙美人回眸瞪著她道:「你先會御膳房吧,這次你就不用去了,帶著一個粗使宮婢在身邊,憑白會落人話柄。」
「奴婢遵旨。」
看著趙美人走遠,虞輓歌的眸中閃過一抹冷意,拉開趙美人的梳妝台上的匣子,將從北棠妖那裡得來的粉末放在了眾多用來墊著珠釵的棗紅色緞子下,而後重新將珠釵擱置好,將匣子放回原處。
離開後,虞輓歌沒有回到御膳房,而是從另一條小路前往了御花園的八角亭。
八角亭裡,輕紗繚繞,隔著老遠,便能聞到脂粉飄香。
御花園裡最不缺的便是花草樹木,虞輓歌輕易藉著一片矮樹從隱藏了身影,遠遠注視著宴會上的動靜。
八角亭被整個打開,五六個亭子被迴廊連在一起,圍成一個多邊形,中間的空地上是整齊的草坪,舞女和樂師在其中奏樂歌舞,淡淡酒香混合著脂粉香,伴隨著萎靡的樂聲,讓人有些提不起精神。
皇帝和皇后坐在最大的八角亭裡,依次而下的是一張張半米高的桌案,龍鳳雲紋夾雜著牡丹花繪,幾名得寵的妃嬪和皇子依次而坐,流觴曲水,自有一番愜意。
眾多妃嬪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個個拼著命的想要吸引皇帝的目光。
北棠妖坐在北棠雪下首,眼角微挑,掃了一遍四周,終於在一簇樹叢後找來了那抹身影。
虞輓歌看著肚子高高隆起的皇后,不得不說她也是個城府極深的女人,一般懷有身孕之時,大多伴隨著失寵或者冷落,以至於很多人在皇嗣誕生後,卻依舊地位不保。
而皇后卻刻意在即將臨盆之際,來舉辦這場宴會,甚至將所有受寵的不受寵的美人紛紛請來,既送了眾多妃子一個人情,又討好了喜好美色的北燕帝。
除此之外,一旦在此期間臨盆,皇帝必然會守在門外,連同眾多妃嬪和皇子,皆會迎接這個孩子的到來,僅此一點,皇后肚中的這個孩子,便已經不知要高貴過多少人。
北燕帝一生高貴,甚至年輕時也不曾在房門外等著哪個妃嬪誕下孩子,此次皇后這看似無心之舉,卻能讓他體驗到身為人父的心情,日後對待這個孩子,只怕是會放在心尖上疼。
趙美人一身艷粉色廣繡羅仙裙,姍姍來遲。
「參見陛下,參加建皇后娘娘。」
「趙美人怎麼來的這麼晚。」皇后慈眉善目,也不動怒。
「臣妾想著皇后娘娘即將臨盆,便準備了一件賀禮,不想來的路上竟拿錯了,這才不得不折回去取來。」趙美人娓娓道來。
皇上看起來也極為高興:「愛妃準備了什麼賀禮,還不呈上來讓朕開開眼界?」
趙美人讓身旁的宮女奉上一隻精緻的匣子,皇后身邊的姑姑接了過去,輕打開後,呈現在皇帝和皇后面前。
「是一方帕子。」皇后拿起帕子對身旁的北燕帝笑道。
北燕帝點點頭道:「上面繡著桂花,想來是取貴子之意。」
皇后對著趙美人點頭道:「難為你有心了,今日你這妝畫的也好,本宮那裡正巧有兩盒西域進貢的香粉,還是陛下上次賞賜的,今日便賞賜給你了。」
「多謝皇后娘娘。」趙美人臉上滿是喜色,一旁的寧嬪見此開口道:「趙美人的手藝固然不錯,可是一方手帕實在是小了些,臣妾聽聞柔妃娘娘前些日子日夜趕工,繡了一副一米多長的百牡爭艷圖,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要開開眼界。」
眾人的目光落在寧嬪身上,王昭儀瞧見寧嬪頭上的那只牡丹,心頭一緊,怎麼會這樣!那只釵怎麼會在寧嬪頭上。
王昭儀有些不安的看向柔妃,這寧嬪可是柔妃的人,聽說寧嬪的父親是柔妃父親的心腹,兩家走的極近,也因此柔妃才保得寧嬪一路高昇。
再者,
這寧嬪也不是個蠢的,即便趙美人發現端倪,把這釵送給她,她也是不會佩戴的,為何今日偏偏戴在了頭上。
王昭儀絞著手中的帕子,心頭不安,殊不知這金簪可是寧嬪自己搶了去的。
皇帝的目光落在寧嬪身上,沉聲道:「寧嬪的這只簪有些眼熟啊。」
「回稟陛下,這簪本是趙美人的,她見臣妾喜歡,便忍痛割愛贈予臣妾,臣妾心頭一直十分不安,還想奏請陛下,想將陛下賞給臣妾的白玉鐲子回贈趙美人。」寧嬪乖巧的開口。
趙美人趕忙開口:「不是」
柔妃掃了一眼王昭儀,不動聲色的打斷了趙美人的話道:「陛下只知顧著寧嬪妹妹,臣妾苦熬幾日的牡丹圖卻都吸引不了陛下的目光,只怕日後年老色衰,陛下更是記不得臣妾了。」
北燕帝很快被一身溫軟的柔妃吸引了目光道:「愛妃這是胡說什麼,朕就是忘記誰也不會忘了愛妃才是。」
話語一頓,轉頭對著身旁的宮女道:「還不趕快將柔妃的繡圖呈上來。」
柔妃身旁的姑姑很快呈上了一副牡丹圖。皇上身旁的太監和宮婢接過將其展開,一副金光璀璨的牡丹圖瞬間壓過了這一地的春花,大放流光!
皇上也忍不住驚艷了一番,直道柔妃心靈手巧,一旁的趙美人眼中閃過一抹恨意,這分明是她熬了幾個日夜才繡出來的東西,如今倒是成了柔妃的功勞!
哼,不要得意的太早,她今日就要讓她們知道,她可不是那麼好利用的!
皇后心頭冷笑,想不到這麼短的時間內倒真是有人能夠完成這繡圖,不過不用說,她也知道不會是柔妃。
皇后一臉喜色,站起身,走近了牡丹圖仔細觀賞起來,帶著景泰藍甲套的手指在牡丹圖上反覆流連,愛不釋手。
「柔妃妹妹的手藝真是精細,這牡丹花就跟活了似的。」皇后讚歎道。
柔妃笑道:「姐姐素來喜歡牡丹,如今這滿園的牡丹永不凋落,寓意姐姐聖寵不衰,算是博得個好兆頭,也是妹妹的一番心意。」
北棠妖這時起身開口道:「啟奏父皇,兒臣前幾日閒來無事,以牡丹花入酒,發現氣味甘甜,唇齒留香,便命御膳房加以調製,如今正是釀成了不少牡丹酒,正是合了這副百牡爭艷圖。」
皇帝眼中閃過一抹興味:「哦?竟有這等事,那還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