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如意與裴世安私奔了。
得著這個信兒的時候,正是十一月初一,八皇子的生辰。顏歡也正是十一月的生日,霍延泓生怕雲千雪觸景傷情,有意將讓雲千雪自己張羅八皇子的生辰。一忙起來,也免去了她多思多想。
雲千雪曉得他的用意,極領他的情。卻也未將八皇子的生辰辦的多隆重,不過是在長樂宮搭了戲台,擺了筵席,邀了六宮上下來樂呵一日便算了。
台上的戲正演得熱鬧,霍延泓同幾位王爺進了門。瞧見雍王獨自一個坐在席上,如意郡主並沒同來,想起霍如意與雲珠存著的疙瘩,倒是同雍王問了一句。
霍君念被皇帝一問,神色有些侷促,明顯慌張起來。他到底不過是十三歲的少年,藏不住心事。當即彆扭的咳了咳,垂著臉看也不敢看霍延泓,道:「回,回皇叔,長姊,長姊她……病了。」他想了半天,才總算想出這個由頭。
霍延泓自然發覺霍君念的不自在,立時看出他說了謊。卻也不當場揭穿,只道:「病了?得的什麼病,可要緊?」
霍君念被問得冷汗直流,卻也不敢再轉口,道:「不,不要緊。長姊,她,她感染風寒。歇一歇就好了。」
霍延泓心裡琢磨霍君念到底是太后一手照養大的,縱然被冊為雍王開府之後,太后對他平日的教導也從未鬆懈過。他未說過謊話,如今竟敢這樣來蠻他,必定出了了不得的事兒。當即也不言語,朝著霍君念招了招手,道:「朕今日正好空閒,原打算考考你這些表兄弟的功課,你與他們一同進學,朕也看看,你可曾有長進。」
霍君念的父親早死,自小養在宮中,霍延泓這位叔父待他極親切。這會兒卻臉色發沉,他心裡又有鬼,大是不情不願的跟著皇帝到了合歡殿內殿的書房。
雲千雪與姜子君兩人也瞧出不妥,待得霍延泓領著霍君念、君煥、君煜等人進了暖閣。過了一會兒,她才笑盈盈的起身向太后道:「好好的樂呵一天,皇上偏在這個時候問功課,可是難為了孩子們。臣妾與德妃去瞧瞧。」
太后與諸位太妃瞧那戲瞧得正熱鬧,誰也沒察覺有什麼不妥。倒是唯有太后滿含深意的嗯了一聲,笑道:「去勸一勸皇帝,今兒個就讓他們都樂呵樂呵。」
兩人立時到了一聲是,宮中妃嬪皆不曉得雲珠與如意的事兒,自也未覺著皇帝與德妃、元妃此舉大是奇怪。
進了書房裡,兩人便瞧見霍君念跪在地上,垂著頭哆嗦著說道:「叔父,如意,如意姊姊她,她……」他急的滿臉通紅,聲音也是顫顫的帶著幾分懼意,「姊姊她跟著裴世安,私奔了。」
這一句話出口,擊的眾人皆是錯愕。霍延泓更是勃然變色,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混賬!」這一下唬的君煥、君燦、君煜等人皆是噤聲不敢言語。殿內一時靜靜的,誰也不敢說話。半晌,才聽皇帝問霍君念道:「是幾時的事兒?」
霍君念也被嚇得帶著幾分哭腔,可太后從來教導他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他哪兒敢哭出來,當即強壓著哭意,怯怯道:「就是廿九的事兒,一早……一早就不見長姊。屋子裡沒住過人,就,就留了一封信。就……就走了。」
霍延泓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德妃也是怒火中燒,蹭蹭的上竄,埋怨霍君念道:「雍王也實在是……怎的不早些向皇上稟告。如今過了幾日,她們兩個,還是孩子。」
霍君念惶急的解釋道:「早就想像叔父稟告,可,可是裴大人說,只怕,只怕此番會壞了長姊的名節,所以不讓我聲張。咱們兩府私底下派人去暗訪,再者,私奔……」
霍延泓咬牙,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手指重重的點了幾下桌案,道:「糊塗,糊塗!」
「叔父,眼下,眼下還是趕緊把長姊尋回來。再晚……」
「做什麼要尋他們回來,不如就此成全了他們,也就是了。」
霍君念話音未落,便突然被清凌凌的女聲打斷。不知雲珠幾時站在了外面,將兩人私奔的話全聽見了。霍延泓原打算成全女兒的姻緣,把裴世安與霍如意尋回來。到時候霍延泓全可以如意同人私奔為托詞,讓霍如意閉門自省。因著雲千雪便是他失而復得,他心裡便覺著,天下情事,最抵不過日久生情。等雲珠嫁去裴家,裴世安自然知道自己女兒的好,如此,便也會將如意忘了。
雲珠這些年被德妃妥帖照養,又是長帝姬,自被養的驕傲又自愛,自尊心極強。如今聽見他二人私奔,心裡存著寧可不要,也絕不願裴世安因為被自己父皇逼迫將就而娶了她。可心裡又是存著不甘與悲痛,她實在想不清楚,為什麼是如意卻不是她。雲珠垂頭落了淚,想到之前如意與裴世安的對話,心口發涼,眼淚簌簌而下,道:「他,他必定是知道了裴大人求父皇賜婚,所以,所以才這樣……讓他們走的遠遠的,從此白頭到老,百年好合。」話罷,雲珠的雙肩劇烈的抽動起來,難掩悲傷,撲到了德妃的懷裡痛哭了起來。
霍延泓哪兒能就此放手,若如意與裴世安不作出這樣荒唐的事兒,他心裡或許還有幾分猶豫。如今如意做出這等寡廉鮮恥,丟皇室臉面之舉,亦發讓他不想成全兩人。當即板著一張臉道:「婚姻大事,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兩個若兩情相悅,求得父母同意,朕來賜婚也不是不可。如今竟這樣逃了,如何能不尋回來!朕倒要問問裴世安,朕的公主,哪裡配不上他?」
雲千雪瞧著雲珠這般悲痛欲絕的傷情模樣,心裡自然替她難過。可又聽見霍延泓說起父母之命,心裡竟也有些好笑起來。也不管霍延泓要如何處置私奔之事,只與德妃拉著雲珠去了另一邊碧紗櫥裡坐下,親自拿出手絹給雲珠擦了淚,溫聲道:「快別哭了,你可想想,這麼些年你父皇、母妃把你捧在手心兒裡的疼,如今為了個男
子哭成這樣,得多讓父皇與你母妃傷心。」
雲珠原本就是極聰慧伶俐,善解人意的姑娘。她幼時的性子便與雲千雪極向,倔強而堅韌。認定了一人,只怕一時很難轉過心思來。這會兒聽見雲千雪這句話,微微咬唇,眼淚也不似方纔那般洶湧。只抽噎著,喚道:「元、元母妃,嗚嗚……我……」
「多委屈和不甘心吶!」未待雲珠說完,雲千雪輕笑著頷首,含笑道:「我與你母妃也是年輕過的人,怎能不知你心裡面兒的苦。只不過,沒了一個裴世安,天卻不會塌。你若自己喜歡的要緊,便去爭取。若是能放下,能成全如意與他的姻緣,也能得他二人的感激。卻別成了冤家,往後連見一面說話的餘地都沒有了。」
雲珠心裡酸苦,垂首又是垂淚不已,倔強道:「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我再不想見他們兩個了!」雲珠越發覺著自己無比冤枉,又忍不住悲憤的哭訴道:「可,可裴哥哥原本待我也很好的。他……」她說著,臉頰不知是因為痛哭的緣故,還是旁的,紅彤彤的像是兩團灼燒的火一般,再說不下去了。
雲千雪瞧著她的神情,心想著必定有什麼旁的隱情。雲珠身為公主,一向矜持,從不會放低自己的身段。只怕她與裴世安,是無風不起浪。可如今瞧雲珠的神情,只怕一句話都問不出來。雲千雪抬眼與德妃眼神來去,自也不多說。
德妃攏了雲珠在懷裡小聲安慰了一番,才勉強將雲珠勸住。
碧紗櫥外,正有四個小腦袋齊齊的擠在一起。君煥、君燦、君煜與君燁四個人並排站著,聽見雲珠細細的哭聲,探頭探腦的看著。
君燁牽著君燦的袖腳小聲說道:「五哥,雲珠姊姊怎麼哭了。」
君燦摸了君燁的小腦袋一下,神情中帶著幾分費解,他這個年紀,對私奔這個詞,還沒有太多的概念。認真的想了想,與君燁說道:「大概是如意表姊和裴世安搶走了雲珠姊姊的東西,我前些日子還問過皇姊,才說了一句如意表姊,皇姊就哭的了不得。女人哭起來,可真嚇人。」君燦想起那天雲珠伏安嚎啕大哭的神情,至今還有些心有餘悸。
君燁晃了晃小腦袋,道:「那讓裴世安和如意表姊把東西還回來,皇姊就不哭了!」
君煥比兩個弟弟明白一些,小聲打斷了兩人天真無邪的對話,道:「哪兒是這麼簡單的,是如意表姊把裴世安搶走了。」君煥心裡能明白一些自己的皇姊喜歡裴世安,如意郡主也喜歡裴世安。可這個喜歡,在君煥的眼裡,可能與他喜歡一個物件,喜歡自己的姊妹兄弟是一樣的。到底他沒喜歡過什麼人,不大理解明白那種感受。
君燦想了想,直接道:「那也簡單,把裴世安給皇姊找回來就得了!」
君煜歎了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提醒君燦,「五哥,皇姊又說她不要裴世安了。」君煜沉默良久,心裡算是理解了大半,拉著君燁一邊往外走,一邊道:「這樣的麻煩事兒,咱們現下還管不了。沒看父皇也那樣心煩氣惱,可見是個大麻煩。咱們去吃好吃的。」
君燁一聽有好吃的,頓時將什麼都拋在了腦後,歡歡喜喜的被自己哥哥領著出去了。君燦撓了撓腦袋,跟著君煥一前一後也出了合歡殿。
這一場生辰宴直到入夜才散去,個人回宮的時候,已經敲了一更鼓。姜子君領著君煥等人預備回關雎宮的時候,才忽然發覺,君燦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