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字在線閱讀本站域名
手機同步閱讀請訪問
合歡殿內此刻已經點燃了滿殿的燭火,明亮如晝。雲千雪從外面緩步走進來,李香薷已經靜候在合歡殿外,見雲千雪回來,立時迎上前扶住了雲千雪的手,恭謹的回道:「娘娘,已經將燕雲扣下了。」雲千雪低低嗯了一聲,正要說什麼。便聽李香薷又道:「皇上來了,在內殿。」
「知道了,暫且好好看著,這人不許出什麼差錯!」雲千雪神情裡帶著說不出的幽冷與清淡,攏了攏袖擺,那長及曳地繡薔薇的裙裾從門檻前劃過。
轉過屏風,內殿不似明間那般亮堂。四扇窗子敞著,月華如水,清清淡淡的鋪灑進屋子。四面風來,吹著殿中香鼎焚著的百合香裊裊在內殿散開。
一隻燭台放在床榻邊,那光亮閃爍,很是微弱。雲千雪正要去尋霍延泓在何處,卻是忽然被拉近了溫暖的懷抱中。他身上帶著熟悉的龍涎香,那種高貴的,獨屬於皇帝的香料,讓雲千雪聞著有一種心安的感覺。
「去了承天門?」霍延泓將頭埋在雲千雪的頸窩裡,嗅著她髮絲中茉莉花的清甜香氣,語氣頗為清淡,不帶半點情緒在其中。
雲千雪軟糯的應了一聲,並沒有多說。聽著這番話音,心裡染上了說不出的惴惴與惶惑,她有些害怕。對於嘉妃的陷害,她原本可以放過,甚至有許多的法子,可她卻選擇了最激烈的。
她生怕在霍延泓的心裡,覺得自己狠毒。
狠毒,她方才親眼看著溫意筎被燒死,她自己腦海中浮現了無數遍這兩個字。她是不是,太狠毒了。
「非得去看那個做什麼,白白污了自己的眼睛。」霍延泓話語中透著幾絲關切,又有幾分說不出的疲憊。
雲千雪心中略安,忍不住直言道:「去看一看她,也是想一想自己。」
「想自己什麼?」霍延泓鬆開手,那目光溫柔,帶著化不開的關心。
雲千雪眼波帶著幾許清淡,牽了牽嘴唇,不緊不慢的說道:「想一想如果是我被綁上去呢?教自己長長記性,下一次才不會心慈手軟,才能冷酷無情。」霍延泓怔了一怔,沒立時說話,雲千雪面上便浮現出幾縷憂色問他道:「是不是不喜歡我這樣猙獰的樣子?」
霍延泓極細緻的盯著雲千雪的臉頰,沒有猶豫的搖了搖頭。眸光中竟是帶了幾絲的愧疚,大而溫柔的手掌撫在雲千雪被月光照的瑩白的臉上,愛憐不已的在她額上吻了吻,道:「怎麼會?青萼,天底下再沒有人比我懂你,也沒有人比你懂我了。咱們要走下去,許多東西就不得不捨棄。可我卻是害怕。」
雲千雪自霍延泓的臉上讀出幾分憂心,看著看著,便是又被霍延泓擁進了懷中,「朕方才一直在想。若是今日許道陵進了長樂宮,我該怎麼辦?」他眸中帶著幾分幽沉,幾分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恐懼,「他們便會就此將你推去承天門的火刑架上。儘管我心裡清楚,許道陵不會進長樂宮,可心裡仍舊惴惴。青萼,朕是皇帝,可朕也有那麼許多的無能為力。為什麼會這樣!」
雲千雪乖順的依靠在霍延泓的懷裡,那滿是隱憂的語氣裡,讓人有著說不出的心疼。「沒關係。」
她想起上元三年自己剛入宮的那會兒,霍延泓在堆秀山上拉著她的手,與她道:「執子之手並不難,你只要拉緊了朕的手就好了。」
她這樣想著,便是微微從霍延泓的懷抱中掙出來,緊緊的拉住霍延泓的手,十指相扣,「咱們只要一直拉緊了,再不放開就好了!」
霍延泓被她拉的一怔,不過很快也想起了從前的那些往事,英俊的面容之上恢復了溫和明朗的笑意。那一雙眼睛濯濯明亮,倍加珍惜的凝著雲千雪。摟著她的腰肢,吻在了她的唇上,纏綿繾綣。
第二日晨起,霍延泓便是如常上朝。溫章遞了折子向皇上稱病請辭,霍延泓自然沒有不允的,痛快的應了下來。更是在朝堂之上,褒獎溫章大義凜然,忠君愛國。下旨,進封溫章為襄定郡王,世襲罔替。
一眾朝臣聽了這話,自是各懷心思。
溫章進封襄定郡王明著是高封,可實際卻是明升暗貶。關中的封地被收回,換成襄定。襄定乃是西北邊荒地,與關中的封地是沒法比的。
溫家如今,算是完了。只等著皇帝將溫家投閒置散,皇帝為刀俎,溫家為魚肉。任由皇帝一刀一刀的將溫家在朝中的勢力肢解,最後淪為清河崔氏、武陵姚氏那般下場。
這是天授開朝一來,皇帝第一次對一個士家家族動手。
退了朝後,這朝中諸位官員各自散回朝房。寒門庶族的官員,三三兩兩的小聲議論著走開,面上都帶著幾絲喜色,瞧著似是心中歡喜,卻也似乎只是客氣的寒暄。
士族官員面上卻漾著說不出的陰鬱,頗為悻悻。太原郡侯鄭適與淮陽縣公謝仁紹兩人走在人群的最後面,心裡不免有唇亡齒寒之感。
「早知如此,我是真不應該幫著溫大人多說那一句話。勸皇上捉妖星,火刑處死」鄭適的面上帶著幾許抑鬱與懊惱。
謝仁紹一歎,「先帝出了推恩令,數次打壓士族,抬舉了寒門庶族的官員。原本以為新皇登基,會有新氣象。如今,哎,只怕又要走上元朝的老路了!」
鄭適嘴裡發苦,兩人沒再往下深說,相視一眼,便都是諱莫如深的樣子。
關中侯稱病請辭被皇上特下恩旨封為襄定郡王的消息,在宮中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讓後宮諸人越發對嘉妃是妖星這件事兒而疑惑不已,聯想起夜裡聽見嘉妃撕心裂肺的怨恨喊聲,隱隱覺著嘉妃或許當真是冤
冤枉的。
雲千雪倒是並不在意這個,清早起身,用過早膳之後立時讓李香薷將燕雲帶了過來。
燕雲頹然被推搡著進了合歡殿,她眼下一片烏青,臉色無比的蒼白,顯然是一夜未睡。整個人都處在巨大的驚恐中,對於主子的離去,她還有些莫名的難以回神。
雲千雪冷眼盯著她,並未立時言語。對於嘉妃以及與嘉妃有關的那些算計,她實在有許多的疑惑和不解。如今能掀開一些真相,她竟有些不知該從哪兒開始問起。
燕雲跪在地上,也是緊緊的壓低了頭。儘管在極力的控制,可渾身仍舊忍不住篩糠一般,顫抖不已。
合歡殿內一時陷入了一種壓抑的寂靜中。
半晌,才聽雲千雪慢悠悠的,清淡開口,「本宮留著你,只想知道幾件事兒。你是嘉妃的爪牙,必定知道許多內情。你若是識時務,如實吐出來,本宮會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燕雲垂著頭,聽見生路兩個字,忽然抬頭。眼睛一轉不轉的看著雲千雪,愣了愣。轉瞬,很快的連連叩頭,道:「奴婢說,奴婢都告訴給元妃娘娘!只要您能放奴婢一條生路,只要娘娘您能放奴婢出宮,奴婢什麼都說!」
雲千雪眸光幽沉,睨著燕雲,又低又緩的說道:「那本宮問你,嘉妃因何這樣恨本宮。她前前後後都做了什麼害本宮的事兒?還有,是誰利用了嘉妃。」她必須要知道,哪些事是嘉妃做下的。這個宮中,除去嘉妃和顧臨怡,還有誰是自己的敵人。究竟誰是隱在背後,誰是那雙看不見的黑手。
燕雲心驚膽戰的抬頭,怯怯看了雲千雪一眼。微微咬唇,似是陷入了回憶中。過了半晌,才慢慢的說道:「奴婢,奴婢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到底是十年以前的事兒了。」
雲千雪雙眉不覺微微一顫,深吸一口氣,曼聲道:「就從頭開始說,從你知道的,一切與本宮有關的開始說!本宮有的是時間,你什麼時候說完,本宮就什麼時候安排你出宮!」
燕雲眸中亮了一亮,極是心動,儘管不自在,卻到底不假思索的迫切開口說道:「那,那奴婢就從十一年前,西苑圍場的事兒開始說起!」
雲千雪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那眼中帶著陰翳的神色。
燕雲瞧著,唬的身上一顫,忙道:「嘉妃,嘉妃娘娘篤定娘娘您就是蘇家姑娘。若是娘娘覺著與您無關,奴婢就從別的地方說,就從娘娘您剛入宮的時候說起。」
雲千雪實在沒想到,這其中竟還與十一年前有牽扯。低低嗯了一聲,慢悠悠的捧了茶杯在手裡,「就從十一年前開始說吧。」她這番話,算是一種婉轉的默認。
燕雲應聲,道:「那次去西苑圍場,貞穆公主因為鞦韆忽然崩斷而夭折。其實那鞦韆忽然斷了並非意外。而是雍王母妃王氏所為。鞦韆是她讓一個小太監做下的手腳,從頭到尾,溫氏都是知道的。」
雲千雪自然記得這個,貞穆公主當時從鞦韆上摔下來,那樣子無比駭人,叫她畢生難忘。
燕雲瞧著雲千雪的樣子,忍不住低低哦了一聲,道:「這些娘娘許是都知道。」雲千雪沒做聲,燕雲有些怯怯,立時轉了話頭,「當時王氏害死了貞穆公主,無比驚慌。溫氏教給她,先將那小太監殺人滅口,又教著王氏把罪魁禍首推到你與雲羅長公主的身上。往後的許多事兒,都是因著這件事兒開始的。」
雲千雪聽她這最後一句話,心中忍不住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