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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隨著皇上去上林苑消暑,自然是後宮妃嬪眼巴巴兒盼著的事。霍延泓原本心裡也有了主意,與雲千雪、姜子君商量了一番,倒是將人選都定了。高位的妃嬪,只讓雲千雪、姜子君、定貴嬪三人隨行,剩下的妃嬪,便是選了最近剛得著進封的衛承嫻、恪承嫻、沈嬪、梁嬪、宋貴人、傅貴人、羅貴人幾個。
這旨意剛一下去,隨行的一應妃嬪,無不歡欣雀躍。雖然離宮之期還又月餘,可都是忙不迭的讓人打點收拾起行裝。這其中卻是唯有一人,剛得了信兒,便是無動於衷,先來了雲千雪的長樂宮。
「娘娘,恪承嫻求見!」
彼時,雲千雪正歪在榻上。六皇子躺在一邊兒,顏歡正趴在他的邊兒上,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六皇子,喜愛的看個不住。小手摸著六皇子的小手,卻又怕是碰壞了一樣,輕輕點一下,忙是咯咯一笑,收回手來。
聽了綠竹的稟報,雲千雪倒是一愣,驚詫的歎道:「恪承嫻多日不在宮中走動了,如今怎麼肯來長樂宮?」
綠竹嘖嘖感歎的說道:「奴婢瞧著恪承嫻照比小產那會兒,是又瘦了一圈,只剩了一把骨頭,人也憔悴的不得了!」
雲千雪略想了一想,「讓她進來吧!」綠竹喏喏應下,便讓人出門去請。
馮嵐剛踏進內殿的時候,委實嚇了雲千雪一跳。她穿著一襲月白色繡玉葉檀心梅素緞衫子,領口處繡著簡單的竹葉暗紋,下面穿著石青色灑銀點的洋縐裙,極是素淡。髮髻上只戴了最普通的青色絹花,並沒有其它的珠翠。這清湯寡水的模樣,根本就不像一個剛剛晉封的妃嬪。照說天授五年入宮的人裡,馮嵐算是位份最高,最得臉的一個。可如今從她的舉手投足,眉梢眼角里,都帶著說不盡的哀愁。
她臉頰微微凹陷,顯著顴骨尤為的突兀。便是往日水靈靈的一雙杏目,也變得大而無神。整個人瘦弱不堪,單薄的如同初秋枝頭上一片任風摧折的枯葉,臉色是說不出的憔悴與蒼白。雲千雪也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可卻並不能十分理解馮嵐會悲傷到這樣的境地,久久不能自拔。
雲千雪怕馮嵐瞧著觸景傷情,便是立時叫了乳母進門來將兩個孩子抱出去。馮嵐進殿的時候,剛好瞧見兩個乳母抱著顏歡與六皇子退出去。她頓時駐足,眼睛盯著兩個孩子看個不住。那眼中流露出無限的慈愛與羨慕,直到兩個孩子被抱走,看不見了。她仍舊是無比留戀的盯著那乳母離開的方向。
一邊跟著的白芷提醒下,馮嵐才是恍然回神,朝著雲千雪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福,道:「元妃娘娘萬福金安。」
雲千雪瞧著她那瘦弱不堪的樣子,似乎隨時都會暈倒一般,讓人頗為憂心。忙讓李香薷將她扶起來,坐到自己身邊的繡墩上。「本宮曾交代過御醫院,務必為你好好調理身子。你如今這般消瘦,可見是御醫院不盡心盡力,該罰!」
馮嵐淺淺淡淡的一笑,那空洞的眼睛,一轉不轉的看著雲千雪,「嬪妾小產之後又跟著失寵,後宮上下都恨不得來踩上嬪妾一腳,唯獨娘娘您肯雪中送炭!」
雲千雪含笑,溫然說道:「因為本宮也曾在冷宮呆過,曉得雪中送炭的可貴!」
馮嵐一隻手不住的撫著衣襟上的繡紋,神情有些恍惚,「嬪妾第一次見娘娘就是在冷宮,那會兒嬪妾就忍不住琢磨,娘娘這樣的人是因為什麼進了冷宮。」她語頓,竟是有些侷促的笑了起來,「娘娘可別嫌嬪妾多事。那時候暗地裡曾向宮人打聽過,聽說了娘娘的聖寵,也聽說了娘娘因著嘉妃小產、大皇子夭折的事兒被皇上廢入冷宮。嬪妾當時就想,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瞧您不染纖塵,決然脫俗的樣子,彷彿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竟做了這樣許多腌臢的事兒。真真兒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聽她這樣說,雲千雪倒是不以為忤。只是垂頭靜默的笑著,也不插言,聽她娓娓訴說。
「後來娘娘因為懷孕從冷宮出來,嬪妾因為種種偏見,只覺著太后不公。縱然沈嬪總拉著嬪妾去與娘娘說話,可嬪妾心裡也親近不起來。」馮嵐語頓,面上不自覺的流露出幾絲歉意,「娘娘別見怪。」
雲千雪卻是抿唇,混不在意的笑了笑。雙瞳剪水,清明而和煦。「你如今肯與我這樣說,我還有什麼好見怪的。」雲千雪此番你、我相稱,更顯親厚。
「後來嬪妾有幸與娘娘您相處,也瞧出您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這後宮上下,沒有什麼能入得您的眼,更沒有什麼能讓您上心的。深知娘娘的脾性之後,嬪妾根本就不信宮中傳言,說您害死了大皇子,又害的嘉妃小產。可嬪妾後來有心親近,您又復位,嬪妾不想讓旁人以為嬪妾是為了討好娘娘您,才來往合歡殿的。」馮嵐敘敘的訴說著,這些話,似乎是漫無目的,只是想對雲千雪說出自己對她的欽佩。
「恪承嫻別說這樣的話。我也不過是塵世裡的俗人而已,咱們都是一樣的人。」雲千雪被她這樣的讚許說的有些不自在,含笑婉然否道。
馮嵐卻是搖頭,「不,咱們不是一樣的人。嬪妾從前總不明白,後宮佳麗未有三千,也是數十人之多。娘娘貌美,可宮中貴妃、賢妃皆有傾城之貌。論及性子,德妃英氣、嘉妃明媚、敦妃柔婉、舒昭儀嬌憨、純昭容幽靜。可娘娘卻是個性子怪異,極是涼薄的人。」馮嵐說到涼薄的時候,下意識的抬頭瞧了瞧雲千雪的臉孔。
雲千雪聽著,大是啞然失笑。她不想,竟讓馮嵐瞧得這般透徹。「你倒是看的清楚。」
馮嵐赧然一笑,「不是嬪妾看的清楚,是嬪妾從前總是想著,皇上不會無緣無故寵著誰。為牢牢攥住皇上的心,臣妾實在廢了不少的心思,將前後得皇上心意的妃嬪比照一番,尋出她們
們得皇上喜歡的緣故。娘娘未入宮之前,聽說是賢妃最得皇上青眼。賢妃以太子良娣的身份入東宮,皇上繼位之後,竟能與正妻之尊的貴妃比肩,可見皇上心裡對賢妃的喜歡。」
雲千雪從前便知道馮嵐是一個心細如塵的人,卻不想心裡還曾有這樣的算計。可她細緻的去查看了每一個隨侍皇上身邊的寵妃,卻忘了將自己身邊的人看清楚。可見她一心想著霍延泓,盲目到了何種地步。
「除了賢妃之外,便是德妃。德妃出身將門,嬪妾以為皇上對德妃喜愛,多是喜歡德妃身上那股子將門之風的英氣與爽利。所以起初嬪妾以為,皇上喜歡那種貌美、明媚直爽又聰慧的女子。」馮嵐語落,似是覺著自己十分可笑一般。用絹子摸了摸鼻尖兒,將臉上那種尷尬遮掩。
雲千雪笑了笑,附和道:「這樣的女子,許多男子都會喜歡吧?」
馮嵐卻是搖頭道:「又聽說上元三十年,皇上曾冊封過嘉妃身邊的一位宮嬪,榮寵有加。只不過那位珍嬪後來枉死,似乎讓皇上悵然若失。後來嬪妾聽前朝提及娘娘身世之時,才忽然都明白了。皇上對賢妃、德妃好,是因為德妃、賢妃是已故的永安郡主的閨中密友。皇上冊封了那位宮女,並待她如珠如寶榮寵有加,也是因為那珍嬪模樣有五分的像永安郡主。」
雲千雪蹙眉,瞳仁兒若黑濯石一般,濯濯明亮。「恪承嫻這是什麼意思?」
馮嵐瞧著雲千雪面色有些陰沉,便是侷促的擺首,解釋道:「嬪妾沒有旁的意思,嬪妾也知道天授六年的年宴,安定太主幫著娘娘您闢謠。嬪妾也深信娘娘並非永安郡主,因為深信,嬪妾才會來與娘娘說這些話。」
雲千雪探究的盯著馮嵐的神情,瞧不出那焦灼的眸中沾染著何種情緒,便是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馮嵐惶急的說道:「嬪妾今日來說這些,只是嬪妾推己及人,心有不忍!」她瞧著雲千雪眼中帶著的疑惑與不解,便是垂頭,幽幽一歎,「嬪妾覺著,咱們這些活在宮裡的女人,不過都是永安郡主的影子罷了。娘娘最得皇上喜歡,許是因為與永安郡主最像的緣故。所以才會有之前的大起大落。嬪妾自己看清這個的時候,心裡難過,難過的立時就想去死。嬪妾不知道娘娘可否知道這件事兒。可嬪妾私心想著,娘娘這樣孤傲的性子,未必肯輕易相信。所以今日才斗膽來說這句話,是想勸一勸娘娘您,早日看清楚,總比不得不清楚的時候要好。最起碼,心沒那樣痛。然後是選擇心甘情願的做個影子,還是就此沉淪,也能早作打算。」
雲千雪被馮嵐這話說的無比怔愣,更是想不出馮嵐說這些是為什麼,實在讓人糊塗的很。可瞧著馮嵐的神情似乎又是說不出的惴惴憂心,極是真摯、懇切,彷彿是在勸她,更是再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