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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一彎下弦月掛在空中,很是澄明透亮。因著有朝臣忽然覲見,霍延泓這會兒去了南書房。
雲千雪白日裡睡飽了,又是連著養了這麼些時日的精氣神,今晚倒是難得精神。她坐在暖閣裡,腿上蓋著羊毛小毯,環抱著顏歡親自哄了她睡覺。她的一隻手指被顏歡的小手緊緊握著,有一種軟軟的溫暖。
雲千雪不住嘴的笑個不停,陪著的綠竹、小回子等人看著也是高興,湊趣的說道:「娘娘這一日,逮著機會便要把公主抱在懷裡。也不怕手酸!」
「自己的孩子,哪兒會手酸呢?我便是時時刻刻這樣抱著,也願意!」雲千雪聲音很小很輕,小心翼翼的撫了撫顏歡的額頭。那頭髮還很稀疏,軟軟的十分溫暖。
綠竹忍不住嘖嘖的感歎道:「怕傷著公主,娘娘留的水蔥一樣的指甲全給剪了。只怕放眼整個後宮裡面,再沒哪個主子娘娘及得上娘娘這般愛女情切了!」
雲千雪無限愛憐的看著顏歡,小心翼翼的要起身。綠竹與小回子見狀,忙上前去扶。殿內站著的三個乳母,也極有眼色的進前。雲千雪輕手輕腳的將顏歡放在乳母的懷裡,小聲道:「抱公主回去睡吧,屋子裡涼不得,熱了又容易上火,把偏殿裡的炭盆撤出去兩個。不必每晚都這樣熱烘烘的,倒叫人難受!」
幾個乳母忙不迭的應下來,抱著顏歡退了出去。唯獨朱嬤嬤欲語還休的樣子,走到三扇烏檀木刻絲琉璃屏風前,猶猶豫豫的停了腳步,慢吞吞回身,帶著懼意道:「娘娘,奴婢有話要同娘娘說。」
雲千雪早就知道朱嬤嬤不妥,朱嬤嬤早上出門,隨後心慌不安的回來,都讓綠竹派去盯著的人瞧見。只是朱嬤嬤未動手,雲千雪也怕冤枉了好人,只讓人細細的看著。如今瞧見朱嬤嬤坐不住的模樣,倒是也不驚訝。只欠身仍舊坐在炕上,如水的眼眸十分沉靜,輕聲悠然道:「嬤嬤怎麼了?」
朱嬤嬤雙手微微發抖,很快從袖籠裡抽出念菊白日裡給她的銀票,高舉過頭道:「娘娘,白天僖承嫻身邊的宮人來找過奴婢。請奴婢將前幾日僖承嫻送給公主的一個布老虎拿出來,放在公主的小床邊兒上。奴婢原本不想要這銀子,但是念菊姑娘非塞給奴婢的……奴婢心裡害怕,不敢瞞著娘娘!」朱嬤嬤很快便將念菊與她說的話,如數向雲千雪複述了一遍。
雲千雪心裡大是安慰,所幸,和敬夫人的眼光極好,給顏歡選上來的乳母,都是老實又規矩的人。否則,一旦顏歡身邊的乳母出了問題,她是半分的不當心都經不起。
「那銀票既是給你的,你便好好收著。」雲千雪含著淺淡溫和的笑意,和顏悅色的說道:「只當是本宮賞給你的。往後,你盡心盡力的照顧顏歡,本宮還會有重賞。」
朱嬤嬤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千恩萬謝的朝著雲千雪叩頭。雲千雪免了她的禮,又讓小回子將僖承嫻之前送來的布老虎拿過來。
這個布老虎,是混著一對東西送來長樂宮的。雲千雪復位以後,這宮內宮外,自然少不得送禮恭賀的。若論起僖承嫻的裡,怕是把自己大半個身家都送來長樂宮了。
單說那布老虎,就是用上好的、千金難求的妝花緞縫製而成的。老虎的花紋與五官皆是實打實的金銀線繡成。繡工十分精緻,將那布老虎做的是憨態可掬,可見又多用心!不知道裡面裝填著什麼,雲千雪用手摸著,很像是谷糠一類。這布老虎週身散著淡淡的香氣,聞上去,似尋常的香草味道。
李香薷將布老虎剪開,一壁細細查看著裡面的東西,一壁向雲千雪回道:「娘娘,這裡面裝的最多的是決明子,倒是清熱明目的好東西。」她又將裡面細碎的粉末捧在鼻端聞了聞,不覺連連蹙眉道:「這氣味像是尋常的香草,但是裡面卻混有大量的夜來香的花粉。」
「夜來香?」雲千雪不必多想,就能猜到這裡面夜來香的花粉必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李香薷低低「嗯」了一聲,細細的說道:「夜來香對常人來說,倒是沒什麼,也算是清肝明目的好東西。可夜來香的香氣,嬰孩兒卻聞不得,極容易窒息。清平公主身子原本就弱,更受不得這個了!」
雲千雪聽著這話,目光沉沉,眼睛裡是說不出的森然與凜冽。
到底,又要不太平了。
她沒有言語,一動不動的坐在秋香色灑金碎花的褥子上。她不說話,旁人自然也是屏息靜氣,萬不敢打擾她。
暖閣裡一陣寂寂的沉靜,石榴葡萄紋的紅緞桌套象徵著多子多福,被燭光映照著很是喜慶。只是那散碎的花紋纏繞在一起,讓人瞧著忍不住一陣亂蕪雜迷茫。
滴漏緩慢的聲響活著窗外風雪碰撞琉璃宮燈的聲音,似是雲千雪此刻的心思,紛亂而無章。她想不通,僖承嫻這樣膽小的人。這般隆重的送上厚禮,是怕雲千雪與她計較起關雎宮的那些舊事。原本就是為了討好諂媚的賀禮,哪兒敢這樣明目張膽的使壞?在蠢笨的人,也不會讓自己處處落人把柄的。
雲千雪以手支頜,靠在靠背上,表情幽沉又平和,沉吟了半晌,才聽綠竹喚她道:「娘娘,這布老虎,要怎麼辦呢?」
「怎麼辦?」雲千雪勉強收回思緒,叮囑幾人道:「先不必聲張出去,」她說著似是在心裡飛快的坐著盤算,讓李香薷小心的將布老虎收起來。
李香薷應下,忍不住向雲千雪提了自己的疑慮,「娘娘,奴婢覺著眼下雖看似是僖承嫻動的手腳。可未必這樣簡單,只怕……」
雲千雪了然一笑,頷首,「我也正做此想,只怕是旁人藉著僖承嫻的手,要坐收漁利呢!這樣借刀殺人,
,不動聲色的心思。可見背後是條大魚,咱們這一回,可不能再教她跑了!」
李香薷幾人忙喏喏應下。
第二日一早,雲千雪才用過膳,便有宮女進門稟道:「娘娘,衛嬪來給娘娘請安了。」
雲千雪浣過手,正取了棉帕子擦乾,在手上塗著玫瑰香露。聽見來人稟報,莞爾,好奇的與李香薷道:「這衛嬪倒是勤勉。彷彿非要見我一面不可似的!」
李香薷微笑接過雲千雪遞過來的香露盒子,邊收了邊道:「許是衛嬪曉得皇上的心思,不敢不著緊討好娘娘。奴婢瞧著昨日皇上懶怠見衛嬪的樣子,不見倒也無妨。」
通報的宮女這才想起來衛菡萏千叮嚀萬囑咐的話,忙補充道:「娘娘,衛嬪小主說是有要緊的事兒要告訴娘娘!」
雲千雪越發奇道:「衛嬪才回宮,與我能有什麼要緊事兒?」
綠竹讓人將水盆端下去,言語道:「想來怕是像昨天那樣,碰一鼻子灰,才這麼說的。」
雲千雪左右也無事,便讓人請衛菡萏進門。
合歡殿住著先帝與懷帝兩代寵妃,那雕樑畫棟的精緻殿閣,是未央宮比不得的。特別是從前端敏皇后在世之時,都道這合歡殿裡,藏盡了天下的寶貝。
衛菡萏是頭一次踏足合歡殿,合歡殿遍地由漢白玉鋪就,雙足踏上去,端的是個溫軟。衛菡萏早就聽說合歡殿窮極奢華,可如今親眼瞧見,便深覺聞名不如一見。
正殿明間上懸著巨大的金漆匾額,衛菡萏不認得字。只瞧著一邊通天落地的紫檀鑲雲石上繪著天地山河的插屏橫在眼前,極是宏壯美麗。錦幔珠簾,她雖說不曉得是什麼質地,可只消瞧上一眼,便知道是極為稀罕珍貴的物件兒。殿閣之內,香風細細。似是驟然從冬日裡踏進春天一般。讓人心神為之一蕩。
衛菡萏大為侷促,只怕自己鞋子太髒,也將這白玉的地面兒踩髒了。便快走了兩步,踏上鋪在明間正中央的朱紅色織金撒花的地毯上。縱然她穿著厚厚的宮履,也能感覺到腳下的柔軟。
雲千雪這會兒在西邊的暖閣裡端坐,因為還在月中,並沒有很細緻的裝扮。不過是披了一件雨過天青色的雲錦長衣,上面繡著幾隻潔白如玉的白蘭。頭髮亦是鬆鬆的在腦後挽了一個墮馬髻,如雲的情絲,自肩膀流瀉而下,映襯著脖頸的肌膚,潔白勝雪。
衛菡萏眼睛盯著腳尖兒,踏進門,更是連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雙手緊張的絞在一起,跪地道:「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她今天穿了一席蜜合色大朵簇錦團花海棠紋錦百褶裙,外罩百合色繡金銀蓮花紋路的對襟長袍,頭上的絹花,也是用嫣紅色宮紗掐的,可見是費心細細梳妝打扮過的。
雲千雪沉靜又端方的一笑,閒適道:「起來吧,本宮與衛嬪,還是頭一次見呢。」
衛菡萏聞聲抬頭,見雲千雪笑容明媚。臉上未施粉黛,卻是無比晶瑩白皙。那一雙眼眸,波光瀲灩,帶著淺淺的笑,卻又似讓人一眼望不見底的幽潭,動人心魄。
那般端莊而美麗,沒有半分的矯揉造作,也沒有煙火氣。她說不出雲千雪是怎樣震撼的美麗,可這會兒,只覺著自己無比的卑微而普通。
她曾經無數次的想像過元貴妃的模樣,可如今瞧見,才發覺,自己從前到底輕視她了。
「方纔通稟的宮人與本宮說,衛嬪此來,是有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