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集。
夏日炎炎,老紅旗的空調製冷功能還是很給力的,不給力的是趙家集的道路。
這年月,汽車並不是主流交通工具,鄉下的路更是只能供自行車的滾子咕嚕轉,農用拖拉機都顛簸得厲害,工藝在國內已算頂尖的紅旗轎車放鄉村道路上,也只能抓瞎。
阿華開車很穩,奈何技術拼不過硬件設施,坐車上的人是真顛。
前後兩輩子,寶鏡顛吧顛吧已經習慣了,總比坐拖拉機強。
陳安從前也沒少下鄉,小徐老闆的實力帶給他的震撼是能抵消顛簸不適感的。唯有賀小刀,人家就算是混堂口的,那也是堂口培養的接班人,輕易還真沒到過鄉下。
紅旗車到了趙家集就引起了轟動,等駛進王金順娘舅家的村子時,整個村的小屁孩兒都來圍觀。泥孩子們拖著鼻涕追著小汽車跑,大人們也忍不住探頭探腦。
「王金順他舅舅家,是在這裡嗎?」
陳安捉住一個看熱鬧的大娘,大娘後退了幾步,有些怕蹭花了車子。
「王金順?村裡就一戶姓王的,你說的是王大財家不?」
大娘給指了路,以為寶鏡一行人是王家哪個富貴親戚,可熱情了。
王金順已經在老舅家躲兩天了,紅旗車一到村子他就發現了,等瞧見陳安的臉,王金順心裡已經有不詳的預感。陳安能知道他老舅家,平日裡他沒少恭維對方,明明年紀比陳安小,陳哥陳哥倒是喊得挺順溜。
現在瞧見了「陳哥」,王金順卻只想跑路,陳安雖然辭職了,之前可是肉聯廠的採購員呢,王金順現在就怕看見南縣肉聯廠的人,任何人他都不想見!
寶鏡是什麼樣的視力?
有太陰鏡作弊,那是開了掛的眼神,大娘剛指明方向,她就瞧見破泥磚房子裡有人從後門溜了。
「王金順挺矮胖的吧?」
陳安猛點頭,寶鏡便指著山坡的方向,「他往山上跑了!」
賀小刀和阿華對視一眼,拔腿就往山上追。
寶鏡攔住了陳安,「陳大哥,你留下看車吧,我跟上去。」
小徐老闆在陳安心中就是萬能的,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為啥他個大老爺們兒要留下來看車,寶鏡一個小姑娘卻要親自去追。
等寶鏡跑了,陳安才一拍大腿。
「小心,他可能帶著獵槍呢!」
陳安心中著急,趙家集背靠著深山老林,青黃不接時全靠山裡的野物填肚皮,王金順不僅有土製的獵槍,他的槍法應該還不錯。
泥孩子們時不時想摸摸紅旗車,村民們也探頭探腦,陳安還真不敢離開半步,只能在原地等待煎熬。
賀小刀和阿華緊追著王金順上山,他們不缺追蹤的經驗,有些本事學到了能受用一生,別管是平地還是丘陵,只要心細如髮,周圍的環境總能告訴你想知道的信息。
寶鏡後發先至,有太陰鏡作弊,她反而比賀小刀和阿華更先發現王金順的蹤跡。
陳安的喊聲寶鏡很重視,對方是有槍的,寶鏡不覺得自己的小身板兒能抵禦土製獵槍。她要等著賀小刀兩人再行動。
「那混蛋,是想吃點苦頭才行。」
賀小刀恨恨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王金順慌不擇路只往羊腸小道逃,人跡罕至的地方荒草茂盛樹枝繁茂,賀小刀臉被掛了老長一道血印子。
摸了下臉,把手指放入嘴裡吮吸,血腥味兒讓賀小刀眼神變得狠厲。
「他就在前面不遠,應該是跑不動了。」
要學武,還沒學到,寶鏡的體力可比不上賀小刀和阿華。
從太陰鏡裡,她能看見王金順矮胖的身影躲在一棵大樹後面,懷抱著土製獵槍,累得像條野狗,王金順的體重奔跑起來就是負擔,他比寶鏡更喘得厲害。
賀小刀看著她的目光挺怪異,心想不愧是祁二爺的弟子,你看人家明明學得是古玩,追蹤術也像無師自通般很厲害,元宵夜那晚他就發現了。
漸漸走近了,衣服和草叢樹枝摩擦總要發出些動靜。
王金順抱著槍大喊大叫,「你們別過來,我手裡的槍可是見過血的!」
見血?!
真是好笑,是兔子血,還是野雞血?
賀小刀眼中閃過譏諷,他相信,照著寶鏡在元宵夜表現出來的執拗勁兒,事關其大舅安危,小姑娘不介意讓樹後那矮胖子見見啥是人血。
「是不是你陷害了肉聯廠的李廠長?」
王金順心虛氣短,「滾,你們都滾,我不知道!」
寶鏡一邊吸引著對方的注意力,賀小刀和阿華很有默契開始行動。
「哼,你和韓濤合作對不對!」
王金順咬著牙不說話,手指一直放在扳機上,山林間的鳥鳴和風吹動樹葉的嘩嘩聲都叫他無比緊張,隨時都會扣動扳機,他的槍已經上膛,一旦走火,賀小刀二人面臨的就是呼嘯而至的鐵砂子彈。
王金順的精神繃緊到了極限,憑藉著以往打獵的驚訝,他覺得有人在靠近自己。
人走投無路了,大概都會變得
瘋狂。
王金順忽然抱著槍從樹後面轉出來,扣動了扳機。
「小心!」
寶鏡下意識撲倒,賀小刀和阿華根本沒把王金順的槍法看在眼裡,要是被打中了,豈不是說明他倆比傻兔子還不如?
再說了,土獵槍又不是能掃射的機槍,無論是賀小刀還是阿華的身手都能輕鬆躲過。
賀小刀躲過去了,王金順就慘了。
賀小刀的武器和他名字一樣,銀光閃閃的小刀飛出時,王金順一聲慘叫驚飛了林間一群棲息的麻雀。
寶鏡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抬頭一看,王金順被兩把小銀刀將手腕釘在了樹上。夏天穿著短袖,正好方便了賀小刀下手,兩把小刀透肉而過,王金順肥肥的手就像聖主耶穌正在受刑般高高掛起,王金順痛得要死,卻根本不敢動彈,一動,穿過手腕的刀口就會將他的肉割得血淋淋。
「你們是什麼人,快放開我……」
阿華將土製獵槍繳收到手上,看樣子是不準備將它還給主人。
寶鏡哪管對待王金順的手段殘不殘忍,她現在就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小獸,恨不得逮住仇人撕咬兩口。
「是誰?李立平你認識吧,仔細說說,他是怎麼被你陷害的,早點說完,你就不用再折磨了。」
王金順眼神躲閃,他害怕賀小刀,卻不見得害怕寶鏡一個小姑娘。
這個老油條心中甚至生起了荒謬感,手腕的劇痛在提醒著王金順眼前的一切不是做夢,他心中暗罵,老子什麼時候輪到一個丫頭片子審問了?
王金順不答話,賀小刀的脾氣豈容他囂張,根本不等寶鏡動手,他一腳踢在王金順肥肥的肚子上,後者弓著腰,當即就吐了一身。
「問什麼你答什麼,不老實,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賀小刀說著,伸手把王金順左手腕的刀拔了出來,在後者感激淋涕的目光中又給原路插了回去……
「啊,痛,好痛,我錯了……好痛!」
王金順殺豬般嚎叫,再也不敢輕視寶鏡。
小丫頭片子帶著凶神一樣的打手,他不敢忽視,不過陷害李立平的事他更不敢承認,自來水廠食物中毒的工人,據他所知有兩個已經搶救無效死亡,他要是承認了,這不是變相的殺人罪嗎?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從肉聯廠裡拿的貨,廠裡的人吃出問題了,我怎麼知道會是李廠長負責,這事兒國家說了算,我說了不算啊!真的,你們相信我!」
王金順說得言辭懇切,鼻涕混著眼淚糊了一臉。
寶鏡皺著眉頭,「你說的話,我是一個字都不信……不過你要是覺得自己還受得住,我們不如來點新手段?」
賀小刀沒動,一直沒說話的阿華卻上前兩步。
他根本不和王金順廢話,直接出手將王金順手腕上的刀拔了。
有賀小刀的前車之鑒,王金順根本不敢奢望眼前的惡魔們會大發善心。王金順已經盡可能將對方往壞處想,阿華這個他眼中不叫的狗果然更會咬人——阿華臉上表情依舊是淡淡的,他根本不會出現賀小刀那樣的情緒波動,賀小刀今後是要做堂口領導者的人,阿華則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堂口執刑者!
他干了啥?
他只是不言不語,將王金順胖胖的手指一根接著一根折斷。
第一根時,王金順還慘叫震天,等兩隻手的十根手指全部被折斷了,王金順連慘叫都費力。
手腕兩個血洞洞,兩隻手的手指全部以詭異的角度彎曲下垂著,王金順痛得想一頭撞死在樹樁上。
偏偏阿華好似看破了他的心思,「你以為這就是痛到極致了?不,人的身體裡有206塊骨頭,我可以把它們都捏碎了重組,你覺得這個建議如何。」
阿華說著,手已經搭上了王金順的手臂。
王金順嚇得大叫,「我說,我說就是了……那些有問題的肉不是李廠子發的,肉聯廠裡發出來的貨被韓濤調換了,他是銷售科長,他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把出廠的豬肉換掉,都是韓濤幹得,和我沒關係!」
果然是韓濤!
寶鏡根本不在乎王金順的話是不是狗咬狗攀扯,她只想讓王金順說出真相。
「阿華哥。」
寶鏡一叫,阿華又有了動作。
王金順嚇得後退,以為阿華不滿意他的說法,還要捏碎他剩下的骨頭。阿華出手快如閃電他根本避無可避,出乎王金順意料,阿華卻是將他折斷彎曲的手骨復歸到原位。
手骨復位的痛楚不下於阿華行刑時,王金順整個人都虛脫了,等喘過氣來卻發現自己折斷的手指又變回了原樣。在他心中,阿華的恐怖已經上升到了頂峰。
「把你和韓濤狼狽為奸的經過,仔細說說。」
寶鏡的問話,王金順總算引起了重視。
他不服氣輕視又如何,眼前的三人中,還真是這小丫頭片子說了算!
正如王金順所說,韓濤很早前就在幹著以次充好的勾當,他和李立平是多年的交情,韓濤正是利用寶鏡大舅的信任,行事越來越囂張。
王金順真的很委屈,別看他吃差價吃得一聲肥肉,在大家肚子裡
裡都沒油水的80年,食堂採購的福利就是這樣,王金順廢了老鼻子力氣才撈到的肥差。李立平親自上山下鄉收購的好豬,上品豬肉被韓濤倒賣後,拿大頭利益的肯定是韓濤本人,王金順這樣小蝦米,也就撈點湯水喝喝。
從前他們幹得很順暢,韓濤膽子越來越大,直到自來水廠的食堂用了病豬肉,工人大規模中毒,韓科長和王金順才慌了。
自來水廠的工人有食物中毒現象的,其實也不止十幾個,有的人體質強健,食物中毒的反應不過是拉拉肚子或者嘔吐幾次,大家都講究額為國家創利潤減輕負擔,80年沒有那麼多想占國家便宜的滑頭。
只有情況嚴重的工人才被送到了醫院,王金順當時就嚇得半死,跑去找韓濤,韓科長同樣很恐懼。
可等到韓科長外出回來後,他臉上的恐懼消失了,反而有了一種帶著興奮的勃勃野心。
「採購們私下裡肯跟著韓濤干,都是因為有傳言說他妹妹跟了包書記,韓濤也算是書記的半個小舅子!」
王金順說到這裡,身體沒那麼痛了,想起包知崇的赫赫威名,他覺得自己的心肝兒都一塊兒痛起來。小老婆受寵的話,半個小舅子的韓濤,肯定比包書記明面上的舅子更受看重!
寶鏡隱隱猜到了他的心思,冷笑道,「你怕韓濤背後的包書記算賬吧?包書記事後哪裡想得起來你這樣的小人物,可我們卻是認準了你,只有老實交待了,才有你的活路!」
阿華出手,王金順180多斤的體重在他手裡顯得輕飄飄,他輕易就擰著王金順脖子將他提了起來。
王金順嚇得半死,不住磕頭作揖:「別殺我,別殺我,我還能告訴你們一個消息,韓濤的妹妹在淮水街有套房子,她平時就住在那裡!我知道的都說了,真的,我不想死……」
寶鏡輕笑,「別擔心,我怎麼會殺掉你呢。」
王金順抬著頭偷看,小丫頭片子笑瞇瞇的,看起來十分無害。
他根本不敢高興,果然,寶鏡話鋒一轉:
「殺掉你,豈不是沒有證人了?」
明明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落在王金順眼中,寶鏡簡直比惡鬼更可怕。
……
淮水街。
淮水街上有條很隱蔽的小巷,平時根本沒人會在意它。包書記在南縣經營了多年,坊間關於他的傳聞很多,包知崇有小老婆的事兒傳了很多年,誰也不知道包知崇到底有多少情人,她們平日裡又躲在哪裡。
包知崇出身不行,沒發跡前娶得老婆自然算不上漂亮。
特別是生過孩子後,他老婆根本不管理身材,越來越胖,人也越來越醜。再漂亮的衣服穿在包太太身上都是浪費,包知崇從前一門兒心思想著往上爬,等做了南縣縣委書記,他隱隱覺得自己的仕途似乎能望到了盡頭,沒啥好奮鬥的了,他的心思就轉到了別處。
家裡的老婆上不了檯面,看久了包書記都覺得眼睛疼,更不提過夫妻生活,簡直是像摟著一堆豬肉在睡覺,包知崇根本下不了口——包書記就沒照過鏡子,他體型其實和夫人不相上下,要別人說,單看肥胖程度兩口子那是天造地設的般配。
對老婆厭惡時,包書記在縣裡的一次藝演出上,看見了能歌善舞的韓敏。
韓敏是縣工團的,皮膚白皙,一張鵝蛋臉,水杏眼,紅潤的嘴唇輕聲細語,俘獲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韓敏那時候已經二十四歲,知道自己長得漂亮,眼光也格外挑剔。
包知崇看上她的美色,覺得年齡雖然比不上十八、九的姑娘那樣鮮嫩,可也比十幾歲的姑娘更識抬舉。包知崇一暗示,韓敏便領會了他的意思。
這年月,工人階級都不富裕,也就是能吃飽飯。
韓敏不是沒相過親,高帥高帥的同齡有,還不少。可她的家庭能提供的相親途徑,也就是門當戶對的工人家庭,男方長得再好有啥用,連分房都要等呢。
青春苦短,韓敏想要的生活,不僅僅是吃飽肚子。
包書記既胖又不英俊,年紀也大,甚至家裡有老婆。可說一千道一萬,南縣的縣委書記,也只有他一個。
韓敏很爽快跟著包知崇做了小,隨後工團也不出了,被包知崇養到了淮水街的房子裡。
別看巷子破,那只是掩人耳目。
淮水街的房子裝修的別有洞天,乳白色的地磚,真皮沙發,大彩電,還有罕見的冰箱等家電,還有一個做飯洗衣服的阿姨伺候著,韓敏還不用操心包書記的人情來往,若不計較名分和臉面,她日子過得比正牌包太太還舒心呢。
怎麼會不舒心呢?
父母知道她給人做了小,一開始根本不認她。
包知崇的權勢在南縣無人能及,不管是物質享受還是各種便利,韓敏的待遇在南縣都是拔尖的。嫁到臨縣的大姐條件很差,包知崇伸了伸手,大姐兩口子都能調進效益好的單位。
在肉聯廠上班的哥哥韓濤,和他一起進廠的人都幹上了副廠長,他還是一個提不起來的辦事員。書記姐夫一出手,暗地裡活動,韓濤終於升職了,短短兩年時間,就幹上了銷售科長這一肥缺。
兒子和大女兒一家都靠人家提拔,韓家父母就是不像認包知崇這個便宜女婿,也不得不認了。不僅要認,還得恭維著給包知崇當小老婆的女兒韓敏。
 
韓敏的日子過得很是逍遙,直到前幾天韓濤連夜跑來求救。
聽說幾十個工人都中毒了,她嚇得臉發白。
「二哥,你叫我怎麼幫忙,這是人命啊!」
二哥哭著求了又求,韓濤是韓家唯一的男丁,敏不敢不幫。把包知崇伺候得舒舒服服了,她才忐忑開口。
包知崇一開始是發了火的,毫不憐惜將韓敏踹下床。
「韓濤真是扶不起來的廢物!」
貪污不算啥,韓濤要真是個品行正直的人,包知崇還看不上那種一心為公的傻子呢。可你不過是在肉聯廠搞點小錢,居然也能出這麼大的紕漏,包知崇就覺得韓濤蠢。
便宜舅子這麼蠢,他妹妹的智商又會高到哪裡去呢?
包知崇有一瞬間甚至熄了想叫韓敏幫他生個小兒子的心思,覺得孩子要像母親那邊的智商,生出來也是浪費糧食。
包知崇連夜都沒過,韓敏趴在床上哭了一整夜。
天亮了,她覺得等待二哥的大概只有牢獄之災,正絕望呢,包知崇大清早的又回來了。
相處了幾年,韓敏又溫順,包知崇對她還是有幾分感情的。
火氣消了,包知崇的理智又回爐了,特別是前不久他和市裡幾個領導聚會,聽到了一些消息,包知崇心中便開始算計起來。
「肉聯廠的李立平,是不是有個妹妹嫁給了一個姓徐的工人?」
韓濤和李家走得近,李淑琴結婚時敏才十幾歲,跟著哥哥去喝過喜酒呢。雖說最近幾年深居簡出,從前的認識的人都斷了聯繫,仔細回憶回憶,韓敏還能想起來。
李淑琴結婚時,徐家條件特別差,婚禮辦得很簡陋,十幾歲的韓敏當時就暗暗撇嘴。李淑琴長得也不差啊,卻挑了個那麼窮的丈夫,把韓敏給刺激的。
「是嫁給一個姓徐的,就是一個普通工人,家裡還是農村的,和李家門戶不太般配。」
包知崇若有所思,當時便丟下一句,「你哥的事,要是操作好了,說不定就是壞事變好事。」
韓敏想不明白有什麼聯繫,包知崇願意拉二哥一把,韓敏只會對他更感激。
但韓濤是明白的。
便宜姐夫找到自己,要拉自己一把,代價是捅朋友一刀,韓科長沒考慮太久就同意了。他和妹妹本質上是同一種人,一個為了物質生活可以當人小老婆,一個為了前途,捅朋友刀算啥,李立平不死,死得就是韓濤自己。
再說了,便宜姐夫暗示過,李立平下馬後,他是有機會取而代之的。
韓科長變成韓廠長,多插朋友兩刀也行。
也不知道包知崇是怎麼操作的,調查組的人帶走了李立平。
隨即,食物中毒的工人,有兩人情況太嚴重死在了醫院。韓濤嚇得在家裡縮脖子,心裡明白,李立平這下估計被他坑死了。
「收拾人的手段多著呢,就是不見一點傷痕,也能叫他服服帖帖認罪。」
包知崇叫韓濤安心等消息。
韓濤心裡七上八下,這事情瞭解內情的,可不止他一個。可他不敢對便宜姐夫吐露,否則王金順在被寶鏡找到前,大概早就被封口了。
市裡的領導很滿意包書記的知情知趣,包知崇一眼就能望到頭的仕途似乎多了幾分生機。
包書記很滿意,看小情人也順眼了。
他肥胖的大手拂過韓敏光潔白皙的後背,笑得很寵溺:
「敏啊,幫我生個兒子吧!生個像你一樣漂亮的兒子,我肯定會給咱們的小兒子最好的一切!」
韓敏溫順躺在包書記懷裡,輕輕「嗯」了一聲。
她都二十八了,是該生個孩子了。只要包知崇活著,她這輩子就別想嫁給其他人,現在包知崇風光無比,韓敏也不想嫁人。
嫁給窮鬼有什麼好?
男人窮,不代表他不花心,他只是沒有花心的本錢。
在單位稍有點權力的男人,大部分也會在女工裡尋找曖昧對象,韓敏看得很透徹,嫁給普通人也得生孩子,還得孝順男方的父母,女人還得出去工作,回家做飯洗衣服,她為得是啥?
不管跟著哪個男人,都要替他傳宗接代,韓敏情願沒名分給包知崇生。
她相信,給包知崇生個小兒子,孩子一定會得到最好的一切!
想到生兒子,韓敏心中一熱,水蛇一樣的腰肢,又往身邊的男人纏去,雙人床上,很快響起了粗重的喘息聲。
……
寶鏡領路,阿華把王金順像死狗一樣拖下山。
陳安眼皮子直跳,王金順褲襠濕了一大片,整個人散發著騷味,竟不知什麼時候嚇得尿褲子了。他手腕上兩個血洞洞,不包紮血就止不住,流血流到他胖臉煞白,還是阿華撕了王金順的衣服替其纏住的。
布條上滲出血跡,王金順的樣子特別狼狽。
陳安終於意識到,小徐老闆平日裡總喜歡笑瞇瞇待人,惹惱了小徐老闆,她立刻能變得不是人……呸呸呸,說錯了,是變成狠人。
陳安不
敢吱聲兒,阿華開車,寶鏡坐在副駕駛位子上。
車後座不是特別寬敞,賀小刀大馬金刀橫坐著,王金順的體積擠得很辛苦。他不敢對著寶鏡三人抱怨,對陳安卻很恨。
恨陳安領著寶鏡三人找到趙家集,王金順自我感覺躲得很隱蔽,都怪陳安。
寶鏡從後視鏡裡看見王金順擠眉弄眼,十分厭惡,忍不住冷笑道:
「我要是你,就會感激陳大哥,你該慶幸是我們先找到你,要是高高在上的包書記先找到你,等著你的,就不只是一頓酷刑而已。」
王金順縮了縮脖子,老實坐著,不敢再瞪陳安。
寶鏡所說也不僅是恐嚇,她要是包知崇,肯定會把知情人全部控制起來,必要時甚至能叫王金順永遠閉嘴……王金順能在外面自由活動,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
寶鏡將王金順帶回縣城,賀小刀閒得無聊,主動表示可以將王金順交給他看管。
「我保證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等你需要時,他會主動作證。」
寶鏡點頭,只要不弄死王金順,她沒啥意見。
不是她心狠手辣,這人藉著食堂採購的便利以好充次,已經造成了兩人死亡,她實在同情不起來。
王金順也不懂法,他以為自己不是主犯,作證就作證唄,落到了三個惡魔手裡,坐幾年牢總比全身骨頭別捏碎了重組強。
寶鏡不會好心告訴他,王金順大概不止是坐幾年牢的問題,等待他和韓濤的,是很快就會到來的嚴打。
摸小手都算強姦的嚴打時期,王金順和韓濤不死也是無期。
將王金順關起來,寶鏡又和沐晨一起抄了王金順的老巢。
自來水廠最近亂糟糟的,職工宿舍根本沒什麼防備,沐晨熟門熟路撬開王金順的房間,在床鋪的夾層裡翻出一本賬本。
狗爬一樣的字跡寶鏡並不介意,王金順寫得詳細。
他倒不是為了防備韓濤,純粹是他自己小心眼兒,認為韓濤分給他的利潤少了,他怕自己算不清應得利潤,才一筆一筆把他和韓濤的合作記下來。
寶鏡很滿意,這一筆筆的,時間和問題豬肉來源都交待的很清楚,韓濤和王金順的合作範圍挺廣,整個南縣工廠的豬肉採購他們都作過假,有時附近的便宜差肉不夠量,韓濤還會叫王金順去外地找。
「這就是鐵證!」
寶鏡當即托師傅祁震山,將賬本的存在告之了秦善民。
寶鏡留了個心眼,賬本送給秦縣長驗過真偽後,她還是自己藏起起來。這年頭也沒個複印店,她就是想給副本也沒法,賬本只有一本,她並不是完全相信秦縣長。
幸而,人家秦縣長根本懶得和小丫頭計較。
反正雙方都得利的事情,他也不在意賬本誰保管。
一個食堂採購記下的賬本,也得看落在誰手裡。在李徐兩家手中,那就是一堆廢紙,被他利用好了,卻是攻城略地的有效武器!
秦善民正想著要如何發動攻擊,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是京城打來的內線,秦善民調整了下語氣,電話那頭不是他堂哥,而是堂嫂。
「嫂子最近過得還行吧?」
「過得挺好,善民啊,雲崢已經去南縣了,你幫我看著他,他身體不好,上次出任務受傷後虧損的挺厲害……」
秦善民不住點頭,「雲崢坐火車過來?」
現在的火車很慢,要是坐火車來南縣,最快都要兩天,秦善民會先幫侄子安排好住處。說實話,他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堂哥真讓雲崢來了,秦善民挺高興,一是喜歡看重秦雲崢,二是覺得自己說話被堂哥看重。
電話那頭,秦夫人一肚子牢騷,她就沒同意兒子去南縣。
小縣城偏遠,哪裡比得上京城方便,她自己就是醫生,可以幫兒子調理身體,再不濟也能托情讓國手們瞧瞧。可秦雲崢不僅出人意料同意去南縣,就像狗在身後追著跑一樣,沒給秦夫人反應時間。
說起來,秦夫人猶自生氣:
「不是火車,他搭部隊的順風機去的,現在可能都到了!」
……
兵站。
上面逼得越來越緊,審訊李立平的強度便加大了。
昨個人夜裡似乎又有異常情況,問詢人員更不敢掉以輕心,只得換著花樣逼李立平認罪。
兩天了,沒人給他喝一口水。
沒人毆打他,審訊人員卻折磨得李立平身心俱疲。屋子裡的火爐又增加了,小房間像個高溫烤箱,連審訊人員都扛不住,時不時要跑到外面吹風扇透氣。每隔半小時他們就會開門問一次,「你到底認不認罪」。
認罪?自己根本沒過錯,為什麼要認罪。
李立平又渴有餓,他現在還沒有脫水休克,全靠沐晨潛入偷偷餵給他的那些水。多麼甘甜的水啊,每當李立平認為自己堅持不住了,已經到了極限,月華精華的總能緩緩滋潤著他缺水的五臟六腑,讓他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
不,我不能認罪。
李立平無數次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必須要堅持下去,家裡人在奔波,在為自己翻案,
在千方百計想把他救出去——一旦認罪,等待他的不僅是身敗名裂前途盡毀,肯定還有伴隨而來的牢獄之災。
家裡的父母已經年邁,能承受住這樣的打擊嗎?
妻子性情溫柔,能撐起家裡的重擔嗎?
女兒李蘭芯洋洋出色,有一個坐牢的父親,她考大學要怎麼通過政審,豈不是一輩子都毀了!
還有妹妹李淑琴,外甥女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沒有自己裡裡外外護著,難保會有人找麻煩。
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家人。
李立平靠著毅力,咬死了不認罪,他就不信,朗朗乾坤,還能沒有國法嗎?他就是不認罪,那些人有膽子就弄死他,把罪名推在一個不會說話的死人身上,食物中毒的事情肯定鬧大了,上面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陷害他的人,真的絲毫不怕嗎?!
堅持,堅持就是勝利……
李立平昏昏沉沉,在外面吹涼風的審訊人員也是失去了耐心。
李副廠長死不認罪,就說明他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領導心生不喜,他們還有什麼前途?
「管他是不是自願的,乾脆等他昏過去,拉著他手按上印算了!」
一人說著,將手上的煙頭扔在地上踩了幾腳熄滅,言談間完全失去了耐心。
另一人有些遲疑,「他醒來後,會鬧騰吧?」
吸煙的審訊人員冷笑連連:
「鬧騰有什麼用,到時候判刑了,把他扔到監獄關幾年,有的是辦法收拾他,出來後他敢說什麼?要不辦,咱們就不動手,既然動了,那就把案子辦成是鐵案!」
同伴的狠厲讓另一人無言以對,他又沒有反抗的膽子,只有同意。
男人很快把認罪詞寫好了,叫人把火爐撤走。
要按手印,就不能再把李立平綁著,他和同伴解開了李立平的手銬。
同伴心要稍軟些,聽說這個幹部挺正直,可有什麼辦法呢,領導說什麼,他們就只能照辦。
「不要怪我,你認罪了,大家才有好日子過。」
李立平渾身無力,連眼皮都不太睜得開。
對方拉著他的手塗了紅印泥,就要按下去,他卻被「認罪」兩個字驚醒。
不行,他不能認罪的。
虛弱的李立平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用盡全身力氣掀翻了桌子,反身跑了出去。
審問的兩人完全愣住了,一個不吃不喝兩天又嚴重脫水的人,誰也沒料到李立平還有餘力反抗。
兩人根本沒關門!
他們要幹的事情不地道,所以支開了守衛的士兵,李立平毫無阻攔跌跌撞撞往外跑,兩人反應過來差點沒被氣瘋。
「愣著幹什麼,趕緊把他抓回來!」
這裡畢竟是兵站,有人能給他們開方便之門,也不是人人都是他們那邊的隊友,事情鬧大了,兩個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跑,往前跑,跑出這個地方,自己不能認罪,自己是無辜的。
李立平雙腿發軟,他此時腦中裡就只有這個執念。
似乎只要逃出這個地方,他就能獲得清白般。
李立平覺得自己跑了很久很遠,其實他雙腳無力,哪裡能跑多遠呢?審訊的兩個工作員很快追上來,追追跑跑,三人已經跑到了兵站的操場。
「走開,你們幹什麼,這裡很危險,有飛機要降落!」
士兵衝著三人大喊,李立平根本聽不見,追著他的兩人卻不由停下了腳步。他們神智清醒,不僅聽見了士兵的喊話,還看見了頭頂盤旋著的直升機。
兩個士兵飛快上前,將李立平拖到一邊,按住了狀似瘋狂的李立平。
「幹什麼,不要命了?!」
士兵緊緊按住李立平,後者雙眼根本沒有焦距,腦子嗡嗡作響,只認為自己被抓住了,完蛋了。
直升機緩緩降下,螺旋槳帶起的風吹得操場全是風沙。
等飛機停穩了,機艙的門打開,幾個兵站領導模樣的人迎上去,一個年輕的軍官走了下來。
年輕的軍官軍裝筆挺,穿著黑皮靴,停在了李立平面前。
秦雲崢不是管閒事的性格,可腳下的男人太慘了,又被人按到在自己面前,秦雲崢不能視而不見。低頭一掃,他發現男人的眉眼有幾分熟悉,秦雲崢很自豪自己的記憶力,忍不住抬頭,面無表情問道:
「你們的迎接方式可真夠特別的,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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