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時半個時辰,桑落細緻入微地應對、周旋。
她沒有表現得過分愚蠢,也沒有表現得過分聰明,就是臉上的表情,也至始至終都是清湯寡水,雷傲天沒有覺出什麼不妥來,只是看著她煩膩,自己想著也已經解決了問題,便放任她離去。
離開那黑色房間,桑落神色如常,一邊走,一邊以指尖輕轉出纖細流水,慢慢拂去嘴角凝固的血液,然後她淡淡整了整衣衫,慢步離開。
百凝之域,明堂。
奚若幽等候良久,聽聞弟子稟報池桑落已經回府,她下意識便讓人前去傳喚,可這個命令才剛下,她卻又驟然收回,想了想,還是作罷。
這個時候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不可冒犯捲進去,否則池桑落得罪了雷傲天,反倒將她也牽扯了進去,讓她又平白受過,如今,還是先作壁上觀,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她派人暫時監視鏡湖的動靜,另一面,則觀望著雷傲天的態度……一連四天過去,原本以為這樣必能瞧出些蛛絲馬跡來,可讓她意外的是,不止鏡湖沒有半點動靜,雷傲天那兒也沒有什麼變化,好似一切只是她在多心,根本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這就怪了,她分明記得,雷傲天幾日前尋池桑落不得,還特別把她叫去訓了一頓,說什麼她教的好弟子,當眾給他難堪,她當時誠惶誠恐地解釋了一番,雖然令雷傲天臉色好些,但她知道,此人自步入成晶期修為後就越加自大傲慢。連面對著鴻荒祖師時也偶爾會失言,這樣的人,一旦讓他失臉他絕對不會罷休,可兩邊都沒有動靜這卻是怎麼回事?
她有些難安,直到三日之後的納妾慶典。她這才愕然!
雷傲天所納之人竟不是池桑落,而是那爐鼎女修,如今已賜名為碧瑤仙子。
天南太宗的耿姓男子早已離開,可聽聞此事之後還是派人從太宗再次呈上了大禮,看來因為雷傲天此舉給足了他面子,他也是倍感風光。
其餘大部分人。則以為之前會錯了意,臨到頭來時趕忙將賀禮重新更改,送與了「碧瑤仙子」。
納妾慶典之後,只有兩個人神色失常。
一個是煌玨,一個是她。
雖然消息封鎖了下來。可她知道池桑落尋過雷傲天的內情,也知道在此之前雷傲天的態度,所以她能夠肯定,事情的變化,一定是自那日而起!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心中繁雜,在寢殿中足足呆了兩日未出,直到藍崴然前來,她這才驚覺自己封閉得久了。
後者不明所以。溫言詢問了一番,乍聽內情後,也是一驚。不過他想了想,仍是道:「師姐或許是過於緊張了,雷祖師說不定只是事後改變了想法,將池桑落的事情再拖延一下而已……此事,畢竟不是我們能夠過問的,還是見機行事吧。」
奚若幽聞言。淡淡搖了搖頭,「你想得太簡單了。」
「祖師是什麼性格。我們這些長老,誰沒有領教過?你認為。他會輕易出爾反爾?輕易改變主意?」
「還記得當初豐耘當眾糾正過他的一字之錯麼?他表面上是接受了,可事後豐耘是怎麼在汲山狩獵一事上受到刁難的,你不會忘記吧?若不是此,他也不至於連續三次參與汲山狩獵,最後一次因那龐駒獸而……」
奚若幽歎息了一口氣,雖說豐耘的死和雷傲天沒有關係,可她仍然不止一次機械地想,如果沒有前兩次參與狩獵,或許他第三次就不會……
「連這麼一個小小的糾正他都無法接受,你認為誰能改變他的想法?他既然之前尋過池桑落,又和我說了那麼些話,那他原定的人選就不會是那什麼碧瑤仙子!」
藍崴然心中一怔,聽了奚若幽這些話,也不由陷入了沉默,半時,他才道:「師姐的意思是……」
「我恐怕看錯了人,」奚若幽神情嚴凝,「之前我雖然覺得池桑落此女不錯,可現在看來,我恐怕完全低估了她!」
「你知道嗎?在她去往五凌閣時,曾讓傳喚的人跟我說了這麼一句話,她說,『我要去往五凌閣,你告訴奚長老,先尊後卑,若我回來時她還願意見我,再傳喚不遲』。」
藍崴然未知這其中還有這麼一件事,更是為之一驚,「她竟然這麼說!」
「所以這件事情必是她所主導,」奚若幽深沉地看著藍崴然,「一個低階修士,只身前往,不到兩個時辰就扭轉了雷祖師的態度,對方還是一個根本聽不進指責建議的人,如此輕而易舉,你能夠想像麼?」
藍崴然皺眉。
「這件事情我完全弄不明白,說不定也無法弄明白……」
「但我明白一點,我需要重新審視審視這個女子了,她的事情,我以一貫思維來考慮,恐怕完全想錯了。」
奚若幽看著眼前的窗欞刻紋,歎出一口氣道。
兩個人在房間說的話,沒人聽得見,可另一面,卻有一個人,和他們一樣震撼。
自從上次奚若幽和他說了那番話後,煌玨就一直整理不清思緒,他雖然放不下池桑落,還是派人去打聽情況,另一方面,卻也的確依言,參加了那香山小宴。
不過回來之後,他並沒有如奚若幽所說得到改善,反而在看了那麼多人後,他仍然覺得那個人是不一樣的。但哪裡不一樣,他也說不大上來,只是覺得那個人給人的感覺很舒服,雖然她對人很疏離,可每當看到她,還是覺得很舒服。
煌玨這
這幾日一直迷茫,除了迷茫,還有心痛,因為他竟然想不出任何方法來逆轉局面,那個男子高高在上,讓他完全不知從何下手,他雖去過一次,可連五凌閣的邊都摸不著,就被趕了出來。
一切混亂難捱,直到今日。
直到今日他親眼看到站在雷傲天身邊的不是池桑落,而是別的女修時,他才如夢初醒,彷彿被什麼震撼了,又彷彿被什麼敲醒了。
這種情緒,一直維持到慶典結束,一直維持到離開,維持到現在。
那個女子曾說過,我的事情我會解決,哪怕當時,他也以為這只是推辭之言,只是想讓他置身事外,卻絕沒想過,她真能做到。
他們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們都無力改變的事情,她卻做到了,這是怎樣一種能力?
他以前也為池桑落驚訝過,一次又一次,為她的漠然,為她的自在,為她的修為,為她的實力,可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需要和她相配的,他一直困惑,為什麼他瞧上眼了,對方卻不來依附他,這種混沌迷茫,直到現在……
煌玨站起身,眼眸澄明地看著窗外的風景,卻第一次覺得,這熟悉的山水,有那麼些不一樣了。
或許,是他一直高看了自己……嗎?
沉靜良久,煌玨心思歸位,想著池桑落的事情畢竟解決了,他輕舒了一口氣,直接轉入內室之中。
「今日起,本尊開始閉關,閒雜人等不得打擾,聽到了嗎!」
「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