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聽此言,煌玨也是臉色一白,驚愕地抬起頭,不敢置信!
顏冰神色一緊,摳著扶手的指腹狠狠嵌入雕紋之中,眼神複雜地看著池桑落。
甄賈老兒聽到之前關於「半玄骨資質」的言論就已經腦子一嗡,此刻又聽到雷傲天要收了池桑落作小妾,一時不知該喜該怒,只餘神情呆滯。
相比他們,其餘大多數人則都是心中羨慕,一位如此資質平常的弟子,能得雷傲天的青睞,從此魚躍龍門、一飛沖天,這可真是難得的好運氣。
大家交頭接耳,紛紛言論,而不少人也自以為是地恍然大悟過來,認為池桑落定然和雷傲天早有私情,所以才會進階得這麼快,今日此舉,不過是想通過幻雕表演展現出她的「能耐」,從而讓納妾之事順理成章,而這樣一來,她今後的地位便更不容置疑了,這可是一箭雙鵰!
想清楚這一點,這些人看池桑落的眼神也褪去了不少的驚艷之色,雖然他們也「理解」這種潛在規則,可此刻那氣質出眾、容貌妙麗的女子在他們眼中,也不再是什麼出色的人才了,就連剛才她的幻雕表演,也因此被眾人歪曲,看作是另有內幕罷了。
一起一落,大部分人都懷著極大的惡意揣測別人,卻不知,當事的那個人,此刻卻似全身浸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她仍靜靜地跪在原地,一聲不吭,除了臉色微微泛白外,看不出任何異常。
沒有喜怒,沒有反應。只有那別人不知道的靈魂深處,在微微顫抖,狠狠壓抑。
奚若幽臉色大喜,她一向擔憂這個優秀弟子的前途,認定她是無法通過化液期的,可現在不同了,有了雷傲天的幫助。她想要突破化液期完全不是問題。並且有了這麼大一個靠山,她的未來會好走很多,水凝一脈也會跟著添光不少。這完全是雙喜臨門之事。
雖是小妾,但正因為如此,就少了雙修契約的捆綁,今後只要把雷傲天伺候好了。對方也許會願意放開她,到時身份一解除。她可以重獲自由。
在奚若幽眼裡,這算得上是撿了一個便宜,畢竟修真界中身份為尊,且雷傲天雖然胖些。長得卻不難看,這就夠了,可她不知道。那個本該「受寵若驚」的人,從來沒想過要走這樣的捷徑。
她不怕困難。不怕坎坷,就算拼盡全力失敗了也毫不在乎,但她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完完全全由自己做主,她不願意讓別人來操控她,就算可以忍一時之氣,但絕不能糟蹋自己。
這是她的原則,也是她的底線。
或許雷傲天的話對於其他人來說是種幸運,恐怕就連雷傲天本人也覺得這是種賞賜,但對於她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侮辱!
哪怕對方還沒有做什麼,可認為她池桑落會接受這種「恩惠」,會願意走這樣的捷徑,那就是侮辱!
這一點,奚若幽不明白,雷傲天不明白,就連煌玨,雖然滿心的氣怒不甘,卻也同樣不明白,在這萬席盛宴中,唯獨另一個人。
她正靜靜地看著池桑落,眸底是深重的沉默。
雷傲天同樣望著那人,卻不比四周的人,他似乎有些能夠捕捉到池桑落抵制的情緒,這讓他有些不滿,不由冷冷開口道:「怎麼?你不願意?」
此話一出,所有聲音都沉靜了下來,全數納罕地看著那跪在地上的人兒。
不願意?
這樣的場合,誰也不能不願意,莫說這是雷傲天的千年大壽,邀請了四方貴客來賓,就單是私下,憑雷傲天的性子,也不容任何人忤逆他!
不能不願意,可也不會願意。
那冰冷的身子靜靜地跪著,神色不動分毫,依舊沉默,依舊閉口不言,可這樣的態度,卻並非雷傲天所喜,他雖喜歡這個人的才能、容貌,卻也僅此而已。
只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不管這個人在他心中只佔多大份量,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因著他自己的權威,他就不容任何人拒絕!
但現在的情況是,這人沒有拒絕他,卻也沒有答應他,她只是沉默。
見到這個狀況,四周的私語聲更重,連水幽門長老都開始有些擔憂,顏冰看著池桑落,冷冷轉開了視線。
「沒想到祖師爺這麼大的歲數了,還喜歡老牛吃嫩草?」
這一句話,仿若一道驚雷炸響!
奚若幽心中一跳,憤怒地看著顏冰,後者卻模樣懶散,眼神冰冷,依舊是無法無天的模樣。
谷纖藍眼神中劃過一抹讚賞,君慕炎也意外看了此女一眼,雷傲天心中著怒,可身旁那太宗執事聞言卻笑了一聲,「怎麼雷弟納個妾,還成了老牛吃嫩草?哎,這幫後輩,說話還真是口無遮攔啊!」
他這麼一說,不少成晶期修士都是搖頭失笑,雷傲天眼神一瞇,卻著重聽出了那「後輩」一詞,心知那顏冰是個天資出眾的,此刻適逢他的喜事,犯不著為這麼個小事自降身段與後輩較勁,他也就故作大度地笑了笑,「哈哈,我這都活了千年了,可不成老牛?不過顏冰這丫頭,說話也真是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此言一出,似不再計較,奚若幽暗鬆了一口氣,忙起身笑道:「顏冰這丫頭說話慣來是著三不著倆,也是我有疏管教,讓各位前輩見笑了。」
雷傲天擺擺手,表示不願再糾纏此事,奚若幽會意,便順而坐了下去。這一來,煌玨覺著有些機會,咬了咬牙,也有說些什麼的衝動,但就是這時,雷傲天的聲音卻蓋過了他,他淡淡地盯向池桑落,一字一句道:「你不說話,這是什麼態度?」
/>玄真聞言也望向了靜默在地的人兒,見場面有些失控。便站起了身,聲線溫和道:「雷祖師既然都開口了,還是趕快謝恩吧。」
在他想來,不管她是怎麼想的,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拒絕是肯定不能的,既行修真大道。很多時候都必須學會認命。
這句話。是提醒。
眾人都看著那一抹身影。
這般未過片刻,桑落也的確慢慢抬起了頭,這一次。她的眉宇間反感少了一層,更多的卻是冷靜,她安靜地注視著那高高在上的男子,慢慢散去心中的冰冷。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仍舊。一言不發。
這樣的態度,讓雷傲天眼底一冷,奚若幽見此不悅,卻也起身笑道:「這孩子。怕是有些魔怔住了,也是,這樣的驚喜的確足夠讓她受寵若驚……依弟子看。還是讓她先下來休息休息吧?等她品味過來了,也就自然回神了。」
她說這話。其他支脈中和她作對的長老並不認同,可這樣的場面,誰也不敢讓雷傲天丟臉,於是大家聽此也都紛紛附和。
有了這樣一個台階,雷傲天面容稍霽,因不想再橫生枝節,便淡淡點了點頭,讓一旁的僕侍前去伺候池桑落,他則繼續和眾人說笑,欣賞接下來的壽禮。
煌玨狠狠拽著拳頭,一臉陰沉地回到尊席,顏冰靜靜地看著池桑落,卻只見她平靜地退下,平靜地歸席,平靜地入座,平靜地喝著酒水,除了動作比以往略顯遲緩些外,看起來似乎無甚異常。
她微微皺眉,卻因無心宴席,冷漠地靠在了椅背上,對於遠處奚若幽警示的目光,完全無動於衷。
直到笙歌歸盡、光影下台,雷傲天帶著眾位成晶期修士參觀水幽門一些特別的風景,而坐在她身旁的人兒,沒多久,也起身直接離去。
顏冰淡淡灌了一口酒水,她的餘光中,煌玨沉不住氣,只片刻便也跟了上去。
無視著四周人恭賀的言辭、目光,桑落旁若無人地飛行,繞開了所有人,臨及一安靜湖泊後,腳墊俏音綾,她慢慢滑落在了湖泊岸邊。
此刻夕陽正紅,她所在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落日餘暉,難得的安靜,她也靜靜地站著那兒,沉默地看著夕陽西下……
煩惱無用,埋怨無用,怨憤無用,現在唯一的問題擺在面前……
那就是,怎麼辦?
所面對的是她根本無法對抗的存在,不能忤逆,不能接受,怎麼辦?
她面色雖然平靜,卻從始至終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到現在也尋思無果。
在剛才的情況下,她或許可以搏一搏,以巧言令色改變雷傲天的決定,但她知道,再多的花言巧語在這些「人精」面前都不夠用,沒有實質性的東西,她不可能當著眾人的面去反駁雷傲天,可因為她心中的不甘、不滿,她也難得連敷衍都欠奉,她所面對的這個問題,真的是很難解決。
不能將就,可要對抗的是巨山,是水幽門的強大祖師,她的力量,太過渺小。
想到此,她也清冷地笑了笑。
好一個太過渺小,一次、兩次、三次,就因為她的天資不足,無論怎麼爭先,都會成為人們懷疑、否定的對象,難道沒有旁人幫助,她池桑落就不能憑自己的能力突破化液期?
她需要別人「賞賜」?她需要走捷徑?
一個谷纖藍,因為得天獨厚的天靈骨之資,就算容顏絕色,也無一人敢冒犯,因為這神秘的天靈骨資質,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實力到底有多強大,所以即便是雷傲天等人,也從不會打她的主意。
一個煌玨,因為與生俱來的地靈骨資質,縱然心思簡單,也仍然能夠在宗門橫行,隨隨便便就能說出讓她委身為妾,抑或契約雙修的話,因為在他眼裡,她的修為增長再快,也不過是資質平常之輩,他喜歡她,她就應該賞臉!
桑落淡淡笑了笑,可是你們不會明白,真正讓我池桑落驕傲的不是成功,而是通往成功的方法,正因為這樣,我不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而是甘願用自己的能力,去一步步走下去。
困難,對我來說只是一個過程,贏了皆大歡喜,輸了也無關痛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