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裳沒想到女兒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微怔一瞬,擰了擰眉,面色嚴肅了些:「怎麼突然問起這些來?」
「媽,是不是你們之間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瞞著我?」
「誰和你說的?」霍天擎麼糌?
「……」童惜搖頭。她又想到那張父親倒在血泊裡的照片,只覺得手心越發的冰涼楮。
她看著母親,眼裡沒有光彩,「媽……爸爸到底是怎麼死的,你知道麼?」
「不是說意外麼?」她在監獄裡接到的消息,說是意外墮樓身亡。那時的她,整個人都崩潰了,幾乎恨不能跟著他一起走。
可是,一想到外面的兩個孩子,她又怎敢?
看一眼童惜不對勁的神色,她微微蹙眉,「難道,根本就不是意外?」
「……我不知道。」童惜胡亂的搖頭,腦子裡是懵的,「我剛剛在蘇岑姐那兒,看到一張報紙……報紙上並不是這麼說的……」
連雲裳心下一凜,結合起剛剛童惜問的那些問題,再看看她現下的反應。
她皺眉,「是不是和霍家脫不了關係?」
還不待童惜回答,她已經自言自語,「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不會錯!我說過,要離霍家人遠遠的,他怎麼就……」
連雲裳說著,推著輪椅就出了屋子。
童惜愣了一瞬後,回神,跟出去,「媽,你去哪?」
門口的人,讓蘇岑微微驚訝後,沒有遲疑,連忙將連雲裳引進了屋子。
「阿姨。」蘇岑打招呼。
連雲裳抓著她的手,「童童說,在你這兒看過一張報紙,能讓阿姨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麼?」
情緒激動,連雲裳進去便開門見山。
蘇岑擔憂的看她一眼。沉吟了下,到底還是將那份報紙從茶几上抽了過來,遞給她。
連雲裳逐字逐字的瀏覽完,手都已經在發抖。尤其看到那張照片後,痛心得眼淚直往下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樣的報紙?當時我在獄中看到的新聞絕不是這樣的!」連雲裳喃喃著,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問蘇岑。
到後來,她抬頭,盯住蘇岑,「蘇岑,你和阿姨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岑於心不忍,抽了張紙巾遞給連雲裳,才道:「這張報紙是當時的樣刊。原本已經要出刊了,但是,後來……這份報紙被霍氏給公關。新聞界當時沒有人敢得罪霍氏,所以……」
「所以說,這其實才是童靖墜樓的真相?根本不是什麼意外,而是……被霍家給逼死的?蘇岑,你當時也在場?」
這篇章就是當時的蘇岑親手而寫。
她頷首,「是,我在場,甚至……我是親眼看著童叔叔從樓上跳下去的。」
「所以……真的是霍天擎出言逼我爸跳下去的?」接話的,是輕飄飄的一聲。童惜赤紅著雙目站在門口,望著蘇岑。
那眼神,悲涼、淒婉。
「當時,霍天擎的話,說得確實很重。叔叔要給您伸冤,要求見霍政罡霍先生,被他們拒絕。霍天擎又說了些話,才致使叔叔情緒失控……」
童惜靠在門框上,雙腿一軟,差點倒下。
連雲裳也坐在輪椅上,似乎是沉浸在那份悲傷裡,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
「童童,帶我去找……霍政罡……」
這會兒,霍政罡正在高爾夫球場,揮桿正酣。霍炎之在一旁作陪。
「你哥今天出差了?」
霍政罡問。
「嗯。今天一早臨時的安排,這會兒應該還在飛機上。」霍炎之看了眼手錶。
霍政罡頷首,「你哥這麼忙,平時你應該多幫幫他。相較而言,你倒是每天都很清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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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炎之撐著球桿站在晨曦底下,聽到老爺子這麼說,只哼出一聲,「您不是不清楚,他什麼時候又把我真當弟弟過了?我幫他,前提是他得捨得放權。」
「你二哥是對你沒信心,才會一直手握強權。你要想改變他,簡單!」霍政罡擊出一球,才側目看了眼最小的兒子,「好好幹!做出一番成績來,讓他對你刮目相看!」
霍炎之面色寒涼。
刮目相看?從他進霍家的第一天起,誰對他不是冷言冷語?這麼多年,連霍歆都在背地裡罵他不過是野種。
最近霍鳳儀改了態度,也不過全是因為彼此利用而已!
什麼時候他真正是霍家的人了?
而且……
他不是看不出來霍天擎的意圖。他分明就是有意將霍氏全盤交到霍庭川手上!
到那時,他和霍鳳儀不過只剩些殘羹冷炙!
「霍先生,有您的電話!」助理上前一步,將他
們的話打斷了。
霍政罡摘下手套,問:「誰?」
「是童小姐。」
霍政罡微微皺眉,童惜麼?
沒有遲疑,將手機貼在耳邊。
「喂!」
「爺爺,我是童惜。」童惜的聲音,低沉,無力。
「我知道。你說。」
「……我這兒,有位故人想見你。想問問你現在在哪。」
霍政罡一怔。
那『故人』二字揉入他心臟,握著手機的手輕微的抖了下,良久,才報出球場地址來。
掛了電話,霍政罡久久沉默,回不了神。
霍炎之連看了他好幾眼,到底忍不住問:「爸,你沒事兒吧?童惜在電話裡說什麼了,您掛了電話就失魂落魄的。」
霍政罡這才回神。
目光,看向霍炎之。繼而,轉深,越漸複雜。
「這麼多年,為什麼從來沒有聽你問過一句你母親的事?你從不好奇?」
霍炎之沒想到老爺子會突然提起這個人,臉色一變再變。最終,眼裡一切的浮動,都化作了平靜,甚至是冷漠。
「不好奇!我為什麼要好奇一個完全不負責的女人?」
「這是你誤會了她。她並非一個不負責的人,若真的不負責,怎麼會頂住所有的壓力,把你生下來?」
「爸,我不想提她。您也不用再為她說任何好話了,不管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一點都沒有興趣!」霍炎之的語氣,依舊平淡無溫。
霍政罡歎口氣,又覺得慚愧。
當初炎之還在她襁褓裡的時候便被他奪走。那時,她崩潰而絕望的呼喊,時至今日,還猶言在耳,拉扯著他的神經。
今天……
大約,是要見面了吧!
不消一會兒。
童惜便推著連雲裳出現了。
時隔多年,霍政罡見到連雲裳的那一剎那,依舊心神震盪。
目光怔忡的看著她,許久,便挪不開了。
這幾年,歲月在她面上明顯刻了風霜。也許,這幾年她的遭遇並不好,因為,相較從前,她狀態和氣色更差了。
以前,她和童靖在一起時,至少,笑容仍舊明朗。
明朗得,讓他嫉妒。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終於,霍政罡打破這份沉默。因為激動,嗓音微微有些發顫。
握著球桿的手心,滲出汗水來。
「回來?」連雲裳好笑的咀嚼著這兩個字,幾乎是憎惡的看著霍政罡,「霍夫人難道告訴你,我一直都在國外?」
「六年前,你突然沒了所有的行蹤。她和我說……」霍政罡沉默一瞬,注意到她竟然坐在輪椅上,眉心皺起,「你這是怎麼
回事?腿出什麼問題了?」
「若是問我,你倒不如去問問霍夫人。」比起霍政罡的情緒浮動,連雲裳卻始終都是冷然以對。
語氣,甚至是凌厲的。
霍炎之在一旁,似是看不下去,冷皺起眉,目光上下打量連雲裳,瞥向童惜,「她是你母親?」
問完,又轉而和連雲裳道:「不管怎麼樣,我們霍家養童惜都有恩情,你怎麼這副態度和我爸說話?」
連雲裳這會兒才注意到一旁的他。震驚,激動,又有各種複雜難言的情緒在心下翻湧,眼眶一下子就泛出紅來。
「炎之!爸不准你這麼和你……和童惜的媽媽說話!」霍政罡斥責一聲,中途,改了口。
「他就是……炎之……」連雲裳眼裡蒙著一層霧氣,雙目盯著霍炎之,久久抽不開。
霍炎之被看得很不高興,眉心不耐煩的皺著。
連童惜都看出母親的不對勁來。
之前,那張報紙上說,霍政罡和父親之間有感情衝突,難道……
童惜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一跳,繼而又搖頭,逼著自己摒開去。
霍政罡下意識擋在連雲裳和霍炎之兩人之間,斷了她激動的視線,轉而和霍炎之道:
「你帶童惜去休息室,拿些果汁給她喝。晚些再回來。」
霍炎之頷首。
童惜卻是不願,既是擔心母親,又是想知道父親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和霍天擎有關,兩手執拗的抓著輪椅扶手。「我不走,也不喝飲料!」
對霍政罡的態度,也不如往常那樣恭敬。
對不起,在看到父親慘死的照片和新聞後,她做不到若無其事!
「童童,你和炎之先進去。」連雲裳說著『炎之』二字的時候,聲音輕輕顫抖了下。
那略顯親密的的稱呼,不但霍炎之,連童惜都覺得古怪極了。
對霍炎之冷淡的神
色,連雲裳就像絲毫不查,反倒是衝他微笑著,「麻煩你帶童童進去。」
「走吧,跟我進去。」
霍炎之也不想再在這兒多呆。不知道為什麼,心下有些牴觸這個陌生女人。最終,又探尋的看了兩人一眼,才轉身領著童惜往休息室走。
休息室內。
童惜坐在那,全程,失魂落魄。
偶爾,不放心的看向窗外。
偶爾,又抽回視線,盯著手機。她給他打了電話,可是……回復她的,總是『您的電話已關機』……
那樣冰冷而機械的聲音,讓她的心也跟著一寸一寸發涼。
如果……
父親的慘死,真的和他有關係——現在看來,一切其實都八\九不離十了,而她自己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的不斷哄著自己,不願去相信——只是,這個孩子……
她還能要麼?
她的手,輕輕覆在小腹上,心口絞痛。
「想給你三叔打電話?」
霍炎之端著果汁過來了。
童惜將手機收起來,沒有回答。
「別打了,他這會兒估計還在飛機上。」
「飛機?」
「嗯。難道他沒告訴你,他今天出差。你們不是在談戀愛麼,怎麼,鬧分手了?」
霍炎之好整以暇的睞她,語氣裡頗有些幸災樂禍。
童惜心裡更是煩亂。
懶得回他,只端著果汁啜了一口。那冰涼的液體,灌進喉嚨口,胸口的陣痛還是無法緩解,她便又猛灌看一口。
喝得太急,一下子嗆得臉都紅了。
她猛咳。
霍炎之趕緊拍她的背,「你怎麼搞的,又沒人和你搶,幹嘛要喝這麼急?」
童惜咳著咳著,臉紅了,眼也紅了。
她摀住嘴,一滴滴眼淚,卻忍無可忍的從眼裡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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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炎之瞇起眼,打量她。
「我去上個洗手間!」童惜害怕那樣探究的神情,低著頭,拉開椅子就往洗手間裡走。
可是……
才起身,只覺得暈眩。
而後……
雙腿發軟。
突然間,連邁一步,都變得很艱難。自己這是怎麼了?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是怎麼回事,腰上一緊。
「童惜,你怎麼了?還能走麼?」
這是誰的聲音,在耳邊縈繞?
「……」她努力的動了動唇,想說什麼,可是……竟是無力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想睜開眼看清楚來人,偏偏,渾身的力氣像是在一瞬間被抽空了一樣。
連掀開眼皮,都那麼費力……
自己這是怎麼了?
童惜只覺得自己像浮在雲端一樣,被人打橫抱起,而後,便是再沒有了知覺
「讓酒店立刻幫我準備一間房。」霍炎之吩咐球場的服務生,謹慎的往窗外看去。
離得很遠,看不清楚他們在談什麼,但願能聊得久一些。
「好的,霍先生,麻煩您跟我往這邊來。」
服務生領著霍炎之以及他懷裡抱著的童惜往一旁的酒店走。
霍炎之垂目看了眼懷裡的女孩——此刻,童惜已經昏睡得不省人事。
到了酒店,順利的開好房間,霍炎之抱著童惜上樓
「不!不要……」
「三叔,救救我……救我……」
童惜的哭喊聲,淒厲而絕望。一聲一聲,撕心裂肺,似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又似近在咫尺。
「童童!」痛呼一聲,霍天擎從躺椅上瞬間驚醒。
拉下眼罩,背上、額頭上,全是冷汗。
明明是夢,可是……
心臟的位置,卻是絞痛著,難以安寧。
他用力摀住胸口,大掌壓著,但是,那股痛苦卻沒有絲毫緩解,還不斷的在胸口盤踞,衝撞著他的神經。
「霍總,沒事吧?」
一旁的吳余森也被驚醒了,見他滿頭冷汗,擔心的問。
霍天擎沒有回他,只是問:「還有多久降落?」
吳余森看了眼時間,「大概還有兩個小時。」
霍天擎眉心擰得緊緊的,聽到還要兩個小時,臉色黑得更難看了。
當時準備出差完全是臨時改的行蹤,要開車去找一趟童惜已經來不及,偏偏手機又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