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邊說笑著一邊往顧府去。
街上燈火皆歇,唯有打更人的一燭燈火在這繁華的帝都寂靜的夜裡燃著昏暗的明亮。夜風蕭瑟,吹得人一陣發寒,倒是將顧渺貞和襄王的腦袋吹清醒不少。
襄王張開雙臂,感受著夜風的凌冽,一臉的享受。
顧渺貞看著皎潔的月亮,心中卻無法惴惴不安。
片刻後,襄王開口道:「要想不被牽涉進去,唯有從宗籍除名。」沒有偏頭,只是平視著前方漆黑的路途。
「嗯。我知道。」顧渺貞回答道,語氣卻有些不安,她在害怕,害怕自己並非顧升所出。
「那你從家裡出來之後準備住哪裡?」
「這個,再看罷。」
「要是無處可去,襄王府還是可以收留你的。」襄王說著,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
「哼,能請我進你府上,那是你的榮耀,還敢嫌棄我。」顧渺貞說著,一拳打向了襄王的胸口,當然,只是鬧著玩的。
又聊了一些,時間便悄然而逝。兩個人已經到了顧府門口。
顧渺貞臉上掛著笑,辨別了方向,說道:「有勞天梯了。」
襄王亦是笑著:「那我這個天梯真是三生有幸能擁如此佳人在懷了。」
兩人說著,相視大笑。何為知己?能明自己心意,志趣相投,相交甚歡之人,便為知己。顧渺貞和襄王便是如此。不在乎身份,不在乎名利,不在乎男女私情,只有身為友人的促膝長談,把酒問天。
襄王一手摟著顧渺貞的腰,顧渺貞雙手搭上他的頸脖。沒有抱啟珉時的那種面紅耳赤,心亂跳的感覺。而是一種很平靜,就像是抱著夏七璃的那種感覺。那是屬於朋友的感覺,很舒適。襄王自己亦是如此,雖說顧渺貞的傾世之姿為世間罕有。但在他心裡,能讓情動的唯有一人而已,因此,現在抱著這樣一個只應天上有的傾世尤物,他也毫無其他念想。此番看來,倒是糟蹋了這樣一個好機會了。或者說,暴殄天物。
兩人皆是心裡坦蕩。襄王將顧渺貞放在了院內,說道:「快些歇息啊,不然明日可沒法兒見人了。」
「你也一樣啊。」
說著,毫不拖沓的各自離去。
襄王一躍出了府,身形極快的在街道中穿梭著,沒過幾刻便回到了襄王府。這個時候,才幽幽的歎息出聲:「方纔應向她說明做我幕僚的,罷了,改日再說也不遲。」便釋然一笑回了房。
再說顧渺貞這邊,她在顧升的書房前,目光明滅的看著那道門。
轉頭警惕的看著四周,確定再無人影之後,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推門進入了書房。
裡面漆黑,可說是伸手不見五指。顧渺貞先愣了片刻,待適應了黑暗之後才緩步走向了桌案,在桌上摸索了一番後發現了火折子,便打開火折子,點燃了旁邊的蠟燭。
一瞬間,屋內亮堂起來。
橘黃的燈光跳躍著,如此刻顧渺貞不安的靈魂。
步履略顯緩慢的走向書架。顧升的書不多總共也才二十來本,因此極其容易的就在那被忽略的角落找出了面上蒙著一層灰的宗籍。
顧渺貞雙手捧著宗籍,卻感覺那寥寥書本,竟有千金重量。壓得她有些緩不過氣。
不過,心情歸心情,她終究是要將這一切弄個水落石出的。
眸色堅定之後走向了燈旁,用手輕輕拂去了宗籍上面的灰塵。露出那深藍色的本色,和白色橫條上,黑色墨跡寫下的。「顧族,第一代至第二十代」顧渺貞斂下眉目,直接拿出了最後那一本。從後翻起來。
那一頁一頁在手中翻過去,顧渺貞的心卻是一片一片的落入水底。那種窒息的難受,讓她險些換不過氣來。
「顧氏子孫第七十三代,顧升之嫡女,顧芸。顧升之次子顧沐風。」
這兩列,顧渺貞反反覆覆看了許多次。可是,那中間本應該存在的,她的名字,顧渺貞。沒有。
「怎麼會沒有?怎會沒有!!!」顧渺貞低吼著,幾欲崩潰,眼眸沾著絕望和無助。附上了點點淚花。
在她一次又一次的翻閱下,淚水滴下,打濕了泛黃的紙張。
在這一刻,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渴求自己是顧升的親出。從來沒有如此的渴求著。她就像是一個久久在荒漠中迷途的人,**而找不到方向。
是那個猶如春風般的溫潤男子,對她的一笑,救贖了她的靈魂。給了她生活的希望,讓她在茫茫沙摸中發現了那盛放著生機的綠洲。
是那個完美的男子,讓她得以脫胎換骨,能像如今這般肆意的生活,能像如今這般得以憑借自己的智慧,在這人才濟濟的盛京暗自綻放著自己的光芒。
猶記得,是他那一句彷彿帶著魔力的初見:「姑娘,請留步。」
猶記得,初見時他一身青衣,仿若游離塵世,面若春風,溫潤細雨。
猶記得,月光下,他耀耀發光的模樣。月下人**,公子世無雙。
猶記得,他自殘手臂,揮血起誓:「以吾之血祭天地,萬物為證。吾此生之愛,為汝一人。若有違此誓,永世不得超生。」……
「為什麼!!為什麼!!!」顧渺貞雙手捂著
頭,泣不成聲,滴下的淚。卻散不盡她萬分之一的悲痛。
眼眸凝成的傷,灰暗了整片天際。
哭了許久,直到她已經毫無力氣,也流不出淚的時候才停下來。
打更人在外面敲著鑼,叫到:「夜半三更,小心火燭,防火防盜。」
原來已是三更,她疲憊的站起,搖搖欲墜的身軀撐著不堪重負的靈魂。將宗譜歸於原位,吹熄了燈。這才步步沉重的出了門。
月亮被飄來的雲遮住,暗淡了世間萬物。
瑟瑟夜風吹過,將她瘦弱的身軀顯得那般單薄,脆弱的仿若不堪一折。
眼神飄忽的朝著自己的房內走去。
房間還亮著燈,她站在門外,突然地蹲在了地上,她好想哭。她不應該只顧自己的,明明這房裡,還有兩個那麼重要的人在關心著自己。自己卻只顧著自己的事,整日將她們丟在這水深火熱的顧府中。
「七璃,姐姐。」她哽咽的呢喃著。那聲音微弱,唯她一人可聞,卻打進了她的心。
不能,即便再不能相守,她也絕不能就此消沉下去。她不只有愛情,她還有如此珍貴的友情,她還有一個深愛的弟弟尚且等著她去救。她還有娘親的血仇未報。她還要助他登上大統。她還有一個血緣之親的哥哥在天牢。她還有好多事情未曾查明。決不能就這樣消沉。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