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珉在前走著,他習武,感官本就超出常人,儘管顧渺貞有意壓低氣喘的聲音,也逃不過他的耳朵。他停下腳步,轉了身,看著她明明吃累卻佯裝的樣子,便自責起來:「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你才剛好,就讓你這般胡來。」
「我不累,我很想在你身旁看同一片風景,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風景。」她揚著笑,朱唇微啟。眉宇間含著疲憊,神色卻是那樣的幸福光彩。
他鬆開了手,還沒等她反應,就將她背在了背上。「是上山,還是回去,我聽你的。」
「那便上山吧。」她本就不是什麼矯揉造作的性子,愣了片刻後,便緊緊的抓著他的肩。任他背著,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心之感。
東山地勢險峻,山上亂石林立。他時而步行時而使著輕功,背著他一步一步的往山頂上去。
約莫用了一個時辰,兩人終於是來到了山頂。山頂有些寬闊,沒有一棵樹木,只有稀稀澇澇的從草。很開闊。夜晚時分,繚繞起了層層白霧,風一吹,冷的人直打哆嗦。
啟珉蹲著身將她放下。隨即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說著:「夜裡涼,你才好,身子虛,莫要著涼了。」
顧渺貞牽著他的外衣,看著他:「那你呢?」
「這樣便不冷了。」他一笑,又將她抱在了懷中。只要她在懷中,她熱絡,他便不會受冷。
顧渺貞笑了,跟他一起坐在了地上,仰望著漫天星辰。
山很高,因此天很近,近的仿若一伸手便能觸及星光。她靠在他懷中伸出了手,試圖去抓住那最亮的一顆星。他看著她終於放鬆的模樣,笑道:「這樣多好,你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看起來都不似未及笄的少女呢。」
「你這是在嫌棄我老?」她收回手,佯裝生氣的看著他。
「哈哈,我比你更老。再說了,不管你多老,我都這般寵你,愛你,可好?」他低下頭,漫天星光淪作了陪襯,及不上他眸中一絲光芒。
她看著他足以蠱惑天下女人心的面孔,卻扭開了頭:「多少白頭到老的誓言,終究是紅顏未老恩先斷笑柄。」看過太多,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一時之情和山盟海誓。在這三妻四妾的年代,她沒有把握,若有朝一日這容顏不再,他可還會一直相守身旁。
他卻抽出佩劍,一劍在左手掌心之上劃下血痕。血珠外溢,滴落在了地上。
顧渺貞一驚,忙拉住他的袖口:「你幹嘛啊?」語氣驚惶。
啟珉卻十分淡然,好似那傷口根本就不痛,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開口道:「以吾之血祭天地,萬物為證。吾此生之愛,為汝一人。若有違此誓,永世不得超生。」字字鏗鏘,落進她的心底。
永世不得超生,此乃最毒的詛咒,他就這般輕許了她。
她撕下衣衫,為他包住了傷口,總算是止住了那侵染的血。望著他,開口道:「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她能許諾他的,唯有這個,唯有她的一生。永不與君絕。她飽讀詩書,卻唯有這一句,落在她心底,最美不過承諾,最幸不過相愛,最好不過相守。
「等我,等我給你最好的婚禮,等我們共看這大好河山。」他的語氣不容置喙,連這天地都忍不住俯首稱臣。
「我等,窮盡一生,等你娶我。耗盡心血,與你共創錦繡天下。」
她是幸運的,她的伯樂亦是她相伴終生之人。他是幸運的,他的摯愛之人是能與他攜手並進的人。普天之下,人海茫茫,同舟共濟,風雨並肩的人,何其稀有。而他們終究是找到了,抓住了。
「對了,那個離朔公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躺在他懷裡許久,終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啟珉看著那一輪皎潔的月,開口道:「看來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來東山的路途中,你突然的跑下車,不停地喚著他的姓名。之後他便從山林中出來,他認識你,並且很擔心你,就這伴隨著我來東山尋了醫。」
顧渺貞點點頭,她只知道在夢中,墨玉和蘭心曾經無數次的喚著這個姓名。斂下了眉角:「那他是什麼人?其實,我的夢境中全是關於他的故事。」沒有說出那兩個與她相貌相同的女子與他的愛戀,是害怕啟珉胡思亂想。
「他說他乃千年之人,與你曾有過兩世情緣。這一世,怕也是來尋你的。」說到最後,已經瀰漫著不輕易放手的情緒。
原來,那竟是兩世的記憶,難怪如此真切。顧渺貞思索著,忽視了那患得患失盯著她的啟珉。啟珉看著她垂下的眉目,開口道:「我不會讓他輕易的帶走你的。」
顧渺貞本來還在失神中,一聽他這話便回過了神,剛巧撞上他堅定的目光。笑道:「放心,這一世,誰也帶不走我。」我這一生,只願伴你身旁。
啟珉一聽她毫不猶豫的語氣,終於是放寬了心,抱著她,看著這夜幕下,萬家燈火的壯麗。紅顏伴身側,此生應不悔。
「顧升牽涉進了太子命案,恐怕是會被滿門抄斬的。介時我會把你帶出府,不用擔心。」啟珉說道。
顧渺貞輕輕地勾起嘴角:「毋庸掛心,我自有辦法脫身,只是那時下榻的處所,就只有你幫我咯。」顧升,你終於要去給我娘親殉葬了,這一天,我等了六年了。
看著她詭異的笑容,他就知道她必定有了什麼自己的想法。也不多問,他知道她的能力,也相信她的能力。她從來都不是需要人呵護在羽翼之下的女子,她向來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對她最好的支持,
就是相信她,放手讓她去翱翔。而不是一味的保護,那般只會讓她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顧渺貞繼而又開口道:「時間是多久?」
「一月之內。」
她沉下心神思索著,後天便是娘親的祭日了。娘親,這些人,會一個個的為你的死付出代價。所有傷害過你的人,皆會用性命作賠償。
月光清冷,映在她佈滿殺意的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