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這一年的冬天就來了，十二月的蘇州並不算冷，在我推開窗，看到這座城依舊生機勃勃的樣子的時候，我忽然有點懷念長沙刮面而過如刀刺骨的寒風。
在穆紫催命連環扣催了我無數遍之後，我終於請了假期，如期參加她的婚禮了。
隔了幾個月，當我的腳丫，再次踏在這邊土地上的時候，我忽然又想起了黎陽的臉。
我回鄉下老家呆了幾天，穆紫的婚期就到了。
說實話，在我感到婚禮現場的時候，我著實被那聲勢浩大的排場嚇了一大跳。先不要說酒店是全長沙城最貴最高檔的，從門口停了一排的名車就可以略見一斑。
在婚禮之前兩周，我特意找了唐夕瑤策劃，聽了穆紫和許志安的故事，唐夕瑤輕歎一口，說，「闌珊，主題就叫，郎騎竹馬來，怎麼樣？」
當時我正在電腦前面喝茶，差點一口水噴在了屏幕上。
「郎騎竹馬來？騎寶馬來還差不多！」
而事實上，就是這麼的巧合，許志安特麼真是一個開寶馬的，於是，經過我誤打誤撞的修改，穆紫婚禮的主題真的很俗氣的叫「郎騎寶馬來」。
不過，這個名字，穆紫倒是挺喜歡的。
「多豪門，多霸氣」，她在聽了我和唐夕瑤的想法之後，很由衷的誇了一句。
我也是這個時候才想起，穆紫是誰，裝逼小姐頭號！
為了響應婚禮主題，許志安還真的整了一個寶馬車隊去接穆紫，一路上，別提多風光了。
我又一次深刻的體會到了錢是一個多麼好的東西，誰告訴我錢就俗氣，誰告訴我嫁給有錢人日子會很難過的？有錢人照樣浪漫，而且，比窮人更有資本去浪漫。
啊，多麼痛的領悟。
人生第一次，我以伴娘的身份去參加了別人的婚禮。化妝間裡，除了穆紫，只有我和其他幾個伴娘。
我看著化妝師在穆紫光潔的臉上塗塗抹抹，冬日的暖陽斜斜的灑在窗戶上，我忽然覺得，這個樣子的穆紫，最漂亮。
在婚禮開始之前的半個小時，我曾無比懷疑的問穆紫，「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穆紫點點頭，「為什麼我覺得你的表情像是看著我跳火坑一樣的。」
我幫她拿掉垂到臉上的碎發，很認真的說，「穆紫，我問真的。」
穆紫聳聳肩說，「我也是說真的。」
「你不後悔，當真不後悔？」，我終究還是有點不相信，挑著眉問她。
穆紫笑了笑，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我低著頭，默不作聲，穆紫低歎一口，說，「闌珊，我們總要在經歷了這麼多，才知道我們終究想要的是什麼，我飄零了這麼久，我只想要安穩，而這樣的安穩，只有許志安能給我。」
雖然穆紫說得語重心長條條是道，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那個一陣見血的問題，「那麼，你愛他嗎？」我問她。
穆紫沉默了半響，「我不知道」，她說，「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闌珊，我已經知足了，這輩子我不能和我最愛的人在一起，我能和最愛我的人在一起，也是好的，你看，我並沒有不幸福。」
她說完，像是怕我不相信她過得很幸福一般，咧著嘴朝我笑。
門外，有人催促的聲音響了起來，「新娘伴娘，快點快點。」
我扶著穆紫，朝門口走了過去。
短短的一段路，就像我們之前走過的漫長的時光，穆紫拍拍我的手，說，「姜澤宇不錯。」
我的身子猛然一僵，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長長的幕布拉開，耀眼的光線晃得我有點睜不開眼，穆紫朝著婚禮入口走了過去，最後站定，對著紛紛而來的客人微笑。
她的身邊，是同樣站得筆挺的許志安，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他的側臉是分明而溫潤的，十二月的冬天，寒風從門口鑽進來，我看到穆紫瑟縮了一下身子。
許志安也看出來了穆紫的不適，拿了一件外套披在穆紫的肩頭。
真好，真體貼。
我在心裡提穆紫暗暗的開心和祝福，眼睛裡，卻在這一瞬間，看到了我自己。
我彷彿也看到了這樣喜慶和紅地毯，彷彿也看到了那樣雪白的華麗的婚紗，我捧著花束，站在門口，像穆紫一樣，朝著每個進門的客人微笑，問候。
新郎就站在我的身邊，當我站累了的時候，他會扶住我，我冷了的時候，他也會像許志安一樣，拿外套給我。
我的新郎那麼的體貼，那麼的溫柔，可是，我轉過頭，看得到的，卻是姜澤宇的臉。
我的身體猛地一顫，飄到了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的思緒頓時回神，額間隱隱有些不適，用手輕輕摸了上去，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汗，想來，大概是空調開太高了。
我不知道穆紫在這樣隆重的時刻，有沒有那麼一下想起顧辰，又有沒有心痛。
這樣的問題，我不敢問，也不能問。
但是，即便我沒有問，這件問題，終究還是以另外一種形式表現了出來。
因為，顧辰和江雨凝來了。
「新婚快樂啊！」，江雨凝遞給穆紫一
個大紅包，重重的把新婚兩個字咬得重重的，我站在穆紫的旁邊，生怕穆紫一下子沒站穩。
穆紫淡定的接下紅包，臉上是一貫的笑，「謝謝」，她說，然後將紅包遞到我手裡的盤子上，準備迎接下一位客人。
但是，江雨凝卻不肯走的意思，湊到穆紫的耳邊，輕聲耳語。
我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不過，大概也不是什麼好事情，因為，在她說完之後，我看到穆紫微笑著的臉上，有些些許難過和恨意。
江雨凝笑得饒有深意的笑笑，「穆紫，真是天大的喜事，我真心祝福你。」
說完，拉著顧辰，扭著她那像蛇一般的腰肢滿面乾坤的走了。
許志安有點擔心的問穆紫，「怎麼了？」
穆紫搖搖頭，朝他清淺一笑，「沒事，我只是累了。」
「那要不你去休息一會？」，許志安的眉頭皺了起來，從他細緻的眉宇中，我彷彿看到了他隱隱的心疼。
這個提議被穆紫拒絕了，「不行，規矩還是要有的。」她笑了笑，又開始迎接客人。
在酒店差不多快要坐滿的時候，我看到了黎陽的臉。
「恭喜」，他言簡意賅的丟下一句話，就往裡走去，速度之快，我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尋到了位置坐下。
我甚至都懷疑他是不是看到了我，因為他的目光似乎沒有一下是停留在我的身上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口忽然一疼，彷彿這不是穆紫的婚禮，是我和姜澤宇的一樣。
婚禮很快就開始了，因為這場婚禮是唐夕瑤策劃的，我多少也知道一點，就像劇透一樣，沒有了那麼多的心意。
但是，當我看到穆紫的父親扶著穆紫從紅地毯的那端，走到這端，然後面色凝重的將穆紫的手交到許志安的手上的時候，我還是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婚禮的主持人，站在太少感情飽滿的說著他們兩人是如何的相識，如何的相愛，又如何的走到一起的時候，我忽然想，如果現實真的就是她說的那麼的美好，如果穆紫的生命裡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那個叫顧辰的人，該有多好。
在宴席上，穆紫挨桌挨桌的敬酒的時候，我偷偷拉了拉她的手。
穆紫亦反手握住我的手，但是只有一會，她又不得不跟著許志安去了其他桌。
我看得出來，許志安是真心的愛她，真心的對她好。
那麼多桌，那麼多的人舉著酒杯說要新娘喝，他就這樣面不改色的為她擋了過去。
我的心裡是真的替她開心。
可是，開心之餘，我的心裡，卻隱隱的難過起來。
酒過半巡的時候，我去了洗手間，看著鏡子裡那張美麗依然的臉，心裡的難過感愈加的強烈了。
是誰說女孩子漂亮就是資本的？是誰說美女不愁嫁的？
為什麼明明有著這麼好的容顏，明明條件優越，我卻連普通人的幸福都得不到？
許是酒精的原因，我站在水池前，就這樣哭了起來。那些眼淚，溫熱溫熱的從眼眶裡爭先恐後的落下來，有部分流到了嘴裡，是鹹澀的味道。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哭。
我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了背靠在牆上的黎陽，彷彿是在等我一般，看到我，他立馬站直了身子。
我本能的想躲，卻不想，被他死死的拽住了胳膊。
樓梯間上，我抱住自己裸露著的臂膀，問他，「什麼事，說吧。」
黎陽低著頭，隱隱的光線灑在他的頭頂，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結婚的樣子？」，他說。
我楞了好久，不知道該作何回答，空氣安靜得彷彿連灰塵落地的聲音都聽得到。
黎陽低著頭，逕自的笑了笑，夜色濃得化不開，他的笑聲都是模糊的，但是，我卻聽到他清楚的發音說：「葉闌珊，其實我想的婚禮，是我和你兩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