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韓無期.是在三日後.
繼前幾日開張時鬧出的大動靜之後.醫仙堂又有新動作.打破了醫館一向只負責看病開藥的慣例.研製出了幾味養顏的藥.公然出售.
以往此類藥方只有宮中有.屬秘方.供宮中嬪妃及達官貴人家的女眷配製使用.尋常人家的女子大多只能用些尋常的胭脂水粉以修飾妝容.醫仙堂此番動作.立時在蕭城掀起一場風波.每日排隊購藥之人數不勝數.比之前幾日的搶號看診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紅這日聽出門採買的李嬸說起.便動了心思要去湊湊熱鬧.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小紅年紀尚小.本就是愛新鮮的時候.
顏筱梓見她做事時心不在焉的.便將手中的話本放下.打趣道：「小小年紀.莫非是春心萌動了.」
小紅羞得直跺腳.臉紅了一紅.支支吾吾道：「李嬸方才說.有個醫館在出售養顏的藥.我有些好奇.想去看看……」
顏筱梓心中一動.「醫館.」
小紅回想了下.答道：「好像是叫什麼醫仙堂.才開的.」
「養顏之藥.這倒是挺新鮮.」她若有所思道.
小紅湊上來.「姑娘也覺得好玩吧.此類藥物向來是宮中特供.尋常百姓見也見不到的.這醫館有些特別.我聽聞那老闆是宋齊國來的.自開張到現在天天門庭若市.看診都需搶號的呢.」
顏筱梓唇角一勾.「那本姑娘就帶你去看看熱鬧.」
小紅忙不迭應了聲好.笑得嘴都合不攏.
果真如傳言般.掛著『醫仙堂』三字的牌匾下.小小的一間門面擠滿了人.多是女子.店中的夥計正費勁維持秩序.顏筱梓遠遠瞧見程復笑得開懷的臉.春風得意.
小紅踮著腳望著.有些興奮道：「好熱鬧啊.從不曾見過哪家醫館有這樣的盛況.」
顏筱梓回身衝她一笑.將一袋碎銀子放到她手中.道：「買的人這麼多.看來效果也不差.你自己買些.替我也買點.」
小紅笑著應了聲好.歡喜著擠上前去.一會就匯入了混亂的人群中.
顏筱梓悄悄從一側繞過去.左右看了一會.見沒人注意.徑直去了後門.
三長一短四聲叩門聲後.黑木大門應聲而開.
竺青開的門.見是她.有些激動道：「小小.你記得了.」
這叩門聲是他以前與顏筱梓的暗號.今日再聞.說不激動是假的.
顏筱梓莫名看他一眼.進了門.「什麼記得了.韓無期呢.」
「他不在.」略微有些幽怨的聲音.
顏筱梓疑惑地看他一眼.竺青果然睜著一雙眼幽幽地看著他.可他這般表情又是哪一出.
上次韓無期對她說了幾個人的身份後.今日是她第一次將竺青的名字與他本人對上號.
她微微抬頭仰望他.「你叫竺青.」
竺青眸色一下子亮起來.正要開口.顏筱梓像是猜到他所想.否認道：「你別開心得太早.你們的名字包括這暗號都是韓無期告訴我的.我是想問你.你既然叫竺青.韓無期又說過他喜歡叫我竺幽.那我們兩人是什麼關係.」
竺青瞇著眼看她.臉上又浮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本正經道：「同姓竺.你以為呢.」
顏筱梓想了一下.試探著道：「姐弟.」
竺青的臉垮了下去.本想欺負她如今不記得.騙她聲哥哥聽聽.可這姑娘怎麼就這麼不上道.
他輕咳了聲.繼續說：「我年紀長你兩歲.」
顏筱梓認認真真盯著他看了一會.竺青滿心以為她即將說出自己預想的那個答案.她卻突然冷笑一聲.斜眸看他道：「首先.即便同姓竺.也不一定就是一家人.」
她頓了頓.看見竺青頗有探究意味地看著她.繼續道：「其次.既然我有兩個名字.而你習慣性喊我小小.那麼答案顯而易見.必然竺幽才是假名.」
竺青擊了兩下掌.目光裡帶了些讚賞.道：「這樣看來.還是原來的小小沒錯.」
回應他的又是顏筱梓的一聲冷哼.
竺青很受傷.上次見面.韓無期抱了她她也沒什麼反抗.可偏偏對他和程復.她就是這樣不屑一顧的態度.程復也就罷了.他可是和她從小一起長大.這樣的情分.難道還抵不過一個只認識幾個月的男人.女人吶.果然心裡有了人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還是陌璃好.一向溫溫柔柔的.見了他永遠是溫婉柔美的笑.
他唇角不自覺浮現出笑意.這次出來的時間有些久.他已經開始想念了.
顏筱梓見他莫名其妙開始傻笑.不解地看了一會.轉著眼珠子又思考了一會.實在沒能將自己方纔的對話與他如今的反應對應起來.一時有些氣餒.
「竺幽.」一聲清朗的男聲響起.顏筱梓立刻轉過身.見是韓無期.唇角不自覺就扯起一個弧度.
「他說你不在.」她指著竺青告狀.眼裡是掩飾不去的得意.
竺青臉色一滯.打著哈哈道：「我逗她的.你們慢聊.我去前面幫忙.」說完.一臉痛心疾首地看了顏筱梓一眼.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後院只剩他們二人.前面的喧囂到這裡自然消失.顏筱梓微微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卻像渾然不覺.徑直走到她近前.微彎下腰.與她視線齊平.直到看得她臉微微燙起來.他輕笑出聲.道：「幾日沒見.瘦了些.」
顏筱梓別過臉
臉咬唇.道：「最近府中換了個廚子.不大合我口味.」
韓無期瞭然地看著她.抿唇懊惱的樣子.像是在糾結什麼話.不好意思說出口.又不得不說.他第一次見她這樣彆扭的樣子.頸邊毛領襯得她的臉越發嬌小.白裡透著紅的皮膚.長長的睫毛卷而翹.一雙大大的杏目.即便直直地看著你.烏黑的眸中也藏著無數小心思.這是他的竺幽.從開始到現在.在他心裡.從未變過.
顏筱梓見他半晌不說話.覺得自己暗示的意味太不明顯.想了想低聲道：「走了這許久.肚子有些餓了.你這有吃的嗎.要精緻些的.我口味很挑的.」
說完回頭去看韓無期.他唇邊勾起一抹笑.那雙茶色的眸子深切地將她望著.彷彿將她一切小心思都收在眼中.她臉又熱了一熱.猶豫著再說些什麼.韓無期開口道：「現成的沒有.你難得來.我親手給你做.」
顏筱梓喜滋滋地看著他轉身進了廚房.也跟著走進去.安心坐在廚房的小桌子旁托著腮看.
看著他斯斯的樣子.沒想到進了廚房是這樣的情狀.長手長腳地站在那略顯狹窄的廚房裡.竟也不覺得違和.反倒讓人無端生出幾分莫名的溫馨感.
這麼癡癡看了一會.待回過神來時.他已走到她近前.面前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她有意看了一眼.韓無期素白的衣袍竟未染上一滴油漬.
「嘗嘗看.」韓無期在她對面坐下.她這才回過神去看那散發著熱氣的面.捲曲盤旋著的瓷白的麵條.根根似泛著光澤.上面均勻鋪著一層黃瓜與蘿蔔絲.刀工精巧可見一斑.而那一層素食上方.又撒了一些細小的肉粒.湯汁濃黑.周邊散落著一些蔥花.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
顏筱梓動了筷子.熱騰騰的面夾雜著攪拌好的配料進入口中.肉質鮮嫩.素菜爽口清香.麵條滑嫩有筋道.幾乎只吃了一口.她就愛上了這味道.一碗麵不多時便見了底.肚子已經飽了.她仍有些意猶未盡.
韓無期安靜地看著她將整碗麵吃完.連湯底都未剩.唇角還沾了顆蔥花.自然而然伸手幫她抹去.
顏筱梓一愣.他指腹溫熱的觸感一閃即逝.可她的心仍是顫了一下.
「你的手藝真的很好.」她想打破這曖昧的氣氛.卻也是發自內心地讚美.
「喜歡的話以後每日都做給你吃.」他答得自然.她幾乎就要應聲好.轉念卻覺出不對勁來.一碗麵就想將她騙走.這算盤打得太精了些.
顏筱梓不動聲色轉移話題：「你們怎麼想起來推出養顏藥了.」
韓無期淡淡道：「我不想瞞你.我們三人來朧月國便是為了你.所做的一切.自然也是為了你.」
「可這跟賣藥有何關係.」
「你如今住在雲歌的別院中.我不能常常去見你.而你若常常出府見我.必會引來雲歌的懷疑.這藥於養顏有益.需定時來配製.且每次都需要用藥之人親自前來.好評估療效.適時作出調整.」
韓無期適時止了話.顏筱梓看了他許久.意味深長道：「奸商.」
韓無期唇角一勾.忽而神色一斂.細看之下竟有幾分落寞.「竺幽.過去我錯過你太多.如有可能.我會盡全力彌補.」
這個午後.因他這句話多了幾分傷感的味道.
兩人都深知.在如今的情況下.無論韓無期說什麼.顏筱梓都會存著幾分懷疑.從一開始選擇這樣的方式.就注定了這是一條艱難的路.可她願意靠近他.這已足夠.
還有什麼.比失而復得更令人喜悅呢.
更何況.他是真的怕.怕她若是想起來以前的事.這樣表面的平和是否還能夠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