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屋,他將信鴿從籠子裡放出,這是竺青養的,因他出門在外,為了方便通信,讓他帶了一隻。幸而前幾日送完信已經回來了。
他草草寫下幾行字,將信捲好放進金屬的捲筒中,綁在信鴿腳上一拍,信鴿已展翅飛出窗外。
無論這件事與朧月國有沒有關聯,他都必須走一趟。
竺青收到信已是兩日後。沈陌璃站在他身側看著他手裡的紙條,疑惑道:「師兄要去朧月國,還讓你去找程復?為何?」
竺青皺眉思忖片刻,轉身對她道:「應當是有了小小的消息。我這便走一趟醫仙堂,你在谷中,照顧好自己。」
沈陌璃點頭,看著他未作任何停頓便去收拾衣物,心裡有些酸澀,卻又有些期待。
顏筱梓消失了一年,師兄再也沒回過百草谷,而竺青雖代替他守在這,卻也時不時地外出。他們每個人都在為顏筱梓而忙碌,可是這一次,真的會有收穫嗎?
千里之外的程復,無端地打了個噴嚏。
這一年來,因沒了韓無期坐鎮百草谷,雖有傅秋一力支撐,到底還是名聲小了些。作為百草谷最大的競爭對手,他可以算是得益最大的人。
可偏偏,他就是高興不起來。
時不時地想起那段隨軍遠征的日子,再對比如今安然的生活,剛剛燃起的熱血便會冷卻下來。程復整日蔫蔫的,也不鑽研醫術了,勝負心也少了許多。
想起來就鬱悶,說好的成功呢?說好的讓他成為天下第一呢?還有最重要的,說好的把韓無期抓來每日陪他比試呢?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人的話果然不可信。
可是那個死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還活著啊。
程復心裡隱隱地有些期待,或許有一日,韓無期真的能將她帶回來。
這一日程復剛吃過午飯,有下屬來通報,說是竺青來了。
他嘴裡的一口水險些就噴了出來。
上一次有這樣的情況,是竺幽那個死女人假借竺青的名義來騙他入伙,這一次又是竺青,難不成那死女人真的還活著?
他有些激動,顧不上擺架子,火急火燎地就走出門去。
谷口果然立著個人,一身天青色紗袍,身形頎長,竟真的是竺青。
程復有些失望,但仍是走上前細細看他。
竺青抱拳道:「程兄,好久不見。」
程復陰沉沉地笑了一聲,道:「確實好久不見。不知竺兄當日,是去了何處?」
竺青有些無奈,這人嘴上總是埋怨顏筱梓,其實是打心眼裡願意追隨她的吧,不然也不會隔了那麼久還用這樣的語氣問他當年的事。
那麼明顯不爽的語氣,不是為小小打抱不平又是什麼?
「程兄不先請我進去坐會?」
程復瞥他一眼,不甘不願地帶了他進去。
「事情就是這樣。」竺青喝了口水,既是來請人幫忙的,他自然要拿出最大的誠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意識到程復的立場,他放下了許多防備。
程復聽著他細緻說明了當年的事,雖語氣好了些,但仍是有些耿耿於懷。良久,他無奈地歎了口氣,道:「當年那樣的轉折,即便有你,事情也不見得會有好轉。只可惜了她……」他頓住,不再說下去。意識到自己情緒外露,他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兩聲,涼涼問道:「竺兄今日來不會是為了敘舊吧?」
竺青似笑非笑看著他,「程兄明明很擔心小小,為何遮遮掩掩?」
程復炸了毛,「誰擔心她了,我不過是記恨那死女人說話不算話,答應我的事全部作廢,害我白白跟著她吃了那麼多苦。」
竺青依舊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一臉「你別狡辯了」的神情。
程復不耐煩,道:「有話就說,扯那些幹嘛。」
竺青這才正經道:「或許,小小還活著。」
程復臉上神色一斂,道:「當真?」
竺青點點頭。
半柱香後。
「程兄,考慮得怎麼樣了?」
程復有些糾結。
聽他說顏筱梓仍然活著時,雖百般否認,但他確實有些開心。他將這種心情歸結於別人欠自己的債終於要收回來了。
而竺青隨後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明白,言下之意,竟是要他千里迢迢跑去朧月國,跟著他們找人。
至於好處?韓無期說甘願每日陪他比試。
這樣誘人的條件啊,程復幾乎立刻就心動了。可是聯想起上一次,竺幽也是坐在這裡,信誓旦旦答應了他一堆條件,騙得他樂顛顛地去了那個勞什子軍隊給他們做軍醫。想他程復一世英名,竟還被連累受了一回牢獄之災。雖然最後被放了,他依然很不爽。
而這次換了韓無期,他真有那麼好心?若是又騙他呢?屢次遭到戲耍的程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見他不說話,竺青適時開口:「這是韓兄特別交代我的,他說整個宋齊,除了你程復再找不出第二個適合的人。」說完這話,他明顯看到了程復表情的鬆動。
韓無期當真這麼說?這評價可夠高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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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竺青接著道:「依我看來也是,畢竟程兄你也知道,韓兄乃韓摯將軍之子,若是貿然跑去朧月國開個醫館,難免有人會將他認出來,屆時不但尋不回小小,反而容易將自己搭進去。若是有了程兄幫忙就不一樣了,程兄乃江湖人士,與朝堂毫無干係,即便因盛名在外被人認出來,」竺青頓了頓,很滿意地見到程復臉上的表情又鬆動了一些,接著道:「即便盛名在外被人認出來,宋齊國與朧月國少有戰事,更何況大夫醫者仁心,即便跨境,不過是將你程大夫的名聲傳得更遠些。」
那麼多好處擺在眼前,他就不信程復不心動。
果然程復似掙扎了一番,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拍板道:「好,既然竺兄如此盛情相邀,我程復也不是不講義氣之人,這便隨你走一遭。」
竺青又讚揚了他幾聲,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
出事後,竺青試著去聯絡先前從雲歌那裡借的兩萬人,卻發現他們已不見了蹤影。事後他問了雲歌,後者聽聞顏筱梓墜崖的消息悲痛萬分,那麼明顯的悲痛之下,他自然也不好再問出類似他有沒有偷偷將小小帶走這樣的話。
在竺青的印象中,雲歌對小小,並不是簡單的兒時舊識情分。當日兵變,他將自己的人馬召回去無可厚非,而他那樣悲痛的表情,似乎也不是裝出來的。因此他就沒往這方面想過。可如今想起來,他雲歌若是真的對小小的事毫不知情,憑他對小小的感情,為何在聽聞小小失敗時只是第一時間召回了自己的人馬,而沒有來找他打聽小小的消息,卻要等他去聯繫才做出剛剛知道的樣子?
這並不尋常。於是下意識地,就有了些懷疑,而那種懷疑,與韓無期送來那信件時說的猜測不謀而合。
雲歌,有問題。
這廂,顏筱梓在棠芝苑悶了幾日,便又開始閒得發慌。雲歌好幾日沒來,她便誰也沒知會,偷偷溜出門徑直去了他府上。
先前她曾問過雲歌,自己與他既是未婚夫妻,為何她要住在他的別院裡。
雲歌的回答是,兩人雖定了婚約,可她家裡臨時出了些變故,她不得已才被接到雲歌別院中,等待完婚。
好奇寶寶顏筱梓隨即問:「那究竟是什麼變故?」
雲歌深深看她一眼,摸了摸她的頭髮,在感覺到她身子一僵時適時放開,道:「小小,有些事我現在不方便對你說明,但你要信我,等我做完一些事,就將這些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顏筱梓被他那正義凜然的眼神所折服,再加上自己對忘記的事確實沒那麼大的興趣,就這麼被敷衍過去了。
如今她對雲歌的瞭解並不多,除了他是朧月國二皇子,自己與他有婚約之外,就沒有別的了。
女人有時候心大起來,當真是讓男人好輕鬆。
遠遠地便看見了端王府這三個大字。顏筱梓信步走過去,門口的守衛很盡職,當即便將她攔了下來。
顏筱梓笑著說:「我是未來的端王妃,你們不認得我嗎?」
那兩個守衛對望一眼,這女子長相確實不凡,神情也坦蕩至極,不似坑蒙拐騙之徒,可問題是,未來的端王妃並不長這樣啊!
到底是她長得太過嬌艷,那守衛思忖了一下,道:「姑娘請在此等候,容小的進去通報一聲。」
顏筱梓點頭說好,與剩下那守衛大眼瞪小眼對看了一會,那守衛不自覺地就臉紅了,不自在地將頭轉向了別處。
顏筱梓覺得不好玩,正低頭踢著路邊的石子,一輛馬車遠遠駛了過來。
顏筱梓往府門口靠了靠,為那馬車讓開道,卻見那馬車在府門口停了下來。
兩側跟著幾個侍從,站在車邊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冽嘴臉。
隨後,一旁的丫鬟掀開轎簾,將車裡的兩個人迎了下來。
兩個女子。
當先的一個姿容甚好,衣著華美,只是往那一站便自成一道風景。那女子緩緩轉身,視線與顏筱梓對上。
顏筱梓覺得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眼前這人她從未見過,卻偏偏給了她很熟悉的感覺。她絞盡腦汁想著,那女子已走上前來。
「你是何人?」
聲音婉轉如鶯啼,偏偏帶了幾分冷沉。
顏筱梓下意識地皺眉,剛要開口,門口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夫人,」那聲音一頓,接著道:「淺淺。」
顏筱梓抬頭望向王府門口,雲歌長身玉立站在那裡,似極不經意瞟了她一眼,眉目溫潤依舊,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