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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心機費盡(二) 文 / 熏豆姑娘

    秋夜微涼,本是晴好的天,到了晚上卻下了一夜的雨。

    早晨起來時,雨已經停了,竺幽負手站在池旁,一池枯敗的荷葉,有雨水匯聚其上,被風一吹,有晶瑩的水珠順著分明的脈絡流淌下來,匯入下方的水中,立時沒了痕跡。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草香味,混合著無處不在的清淡桂花香,讓人心曠神怡。

    她在蓮池旁站了很久,遠遠看到韓摯向門外走去,透過朱紅色的大門看到他上了馬,她才回房取了那本《兵法》,逕直去了書房。

    她走得極坦然,甚至在看到隱在暗處的那些守衛時臉上還掛著恬淡的笑。

    一路暢通無阻。

    因門窗緊閉,書房內光線並不大好。她很快走到那兩面櫃子旁,以極快的身法各處看了一圈,並沒有看到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又小心將兩面櫃子中的書籍和藏品一一搬開,然而預想中的暗格並沒有出現,她只好又照著原樣將東西挪了回去。

    徒勞無功,難免有些失落。正躊躇間,視線掃過書櫃正對面的牆上,層層疊疊的淡紫色紗簾遮擋著一小塊牆面。

    那夜來時,也曾看到過這塊紗簾,只是當時未及細看。然而這書房太過平常,此時再去細看,卻怎麼看都不尋常。

    她走上前,正要將那紗簾掀開,門口突然傳來幾聲腳步聲。

    竺幽一凜,飛快從懷裡拿出書放到桌上,回頭看向門口,就見門緩緩被打開,韓無期一襲白衣,雨後格外清新的空氣隨著他的動作捲進屋內,氣流湧動,帶來一陣冷意。

    「聽人說你來了書房,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韓無期反手掩上門,在門口站定,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周邊,面色淡淡。

    竺幽一陣心虛,卻仍是勾出一個笑,指指桌上的書,獻寶似的說:「這是我師父撰寫的《兵法》,昨夜哥哥說他帶過來了,就和我商量著要送給將軍。」

    韓無期走過去拿起書,簡單瀏覽了幾頁,筆鋒凌然,倒是與安寧寨門口那幾個大字如出一人手筆。

    「你師父的字很瀟灑。」韓無期看向她,「可是這麼珍貴的東西,為什麼要拿來送人?」

    竺幽低頭,腳隨意在地上踢著,聲音有些彆扭,「因為我的身份。從前在安寧寨住習慣了,長久不和外人接觸,便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可那天晚上看到你父親的態度,雖然已經掩飾得很好,但我還是能感覺出來,他並不是很能接受我的身份。」她臉上逸出一抹苦笑,「那晚和你一起來找他談過之後,雖然他態度明顯鬆動了些,可是啊,」她抬眼看他,吐了吐舌頭,眼睛裡有細碎閃動的光,「我還是希望能得到他的認可,這本兵法是師父親手書寫的,絕版哦,我猜想,以你父親對我師父的尊敬程度,一定會很喜歡。」

    屋內有些靜,能清楚聽見外面走過的腳步聲。

    韓無期許久沒做聲,忽然一陣風吹來,門並未關嚴實,在那力道之下瞬間洞開。竺幽下意識地抬頭去看那紗簾,就見那紗布被風掀起一角,隱約露出裡面的畫來。

    色澤鮮艷,驚鴻一瞥間,她只看到一個輪廓,隱約是個女子的畫像。

    「那是什麼?」她很自然地指著那紗簾,疑惑地問。

    韓無期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過去,淡紫色的紗質布簾一層一層折疊著,在牆面的襯托下,並不顯得很突兀,就像是極普通的窗幔。

    突兀的是,那個位置,並沒有窗。

    他走過去,手一用力,整塊布簾都被掀開,露出裡面色澤鮮麗的畫。

    只是一瞬,兩個人都愣了。

    竺幽站得遠些,越過韓無期的肩膀,能看到畫上的女子膚色白皙,高梳著一個流雲髻,唇角明明只是淺淺勾起,卻極盡嫵媚。尤其是那雙眼睛,眼尾微微上挑,似乎只是極輕慢的一個眼神,卻流露出無限韻味來,彷彿那不是畫,而是真有那樣一個人站在你面前,隔著時光與你遙遙對視。

    她走上前,看著韓無期難得失神的樣子,一時也有些發愣。

    「她是?」

    韓無期好像才回過神,唇緊緊抿著,半晌才回了極輕的一句:「是我母親。」

    這兩個字這樣陌生,他的聲音突然就有些啞,不復往日的清潤。

    竺幽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是在我幼時,對我下毒的那個人。」他再度開口,帶了些嘲諷的意味,十分輕慢的語氣,卻透露出濃濃的悲哀。

    「想聽嗎?」他回過頭看她,那樣滿含悲哀的眼神,她竟有些不知所措,猶豫了一下,竺幽握住他的手,溫聲道:「不想說的話,就不要說,好不好?」

    下一瞬,韓無期手上一用力,本來就撰在手中的紗簾瞬息被掀了上去,整幅畫完完全全暴露在視線之下,竺幽抬頭,方纔的一瞥,只那一張臉就已經足夠驚艷,而如今得以窺見全貌,驚訝程度不輸方才。

    藕色上衣,淡紫色長裙,她靜靜站在那,如同站在時光彼岸,用一種批判者的眼光看著畫前的人,什麼都不在她眼中,亦或是,什麼都不值得落入她眼中。

    這樣驕傲的一個女子啊。

    或許是掌心的熱度平緩了些許心情,韓無期靜靜看著那幅畫,臉上的神情平淡了些。

    「真的不想聽?」

    他側眸看她,溫柔得似能滴出水的眼神將背後的落寞遮擋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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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竺幽緊盯著他的眼睛,笑得越發溫柔,「不開心的事,就忘了吧。要向前看。」

    韓無期看了她許久,終是被那明媚的笑容所感染,捏了捏她的掌心,低笑了聲,「好。」

    竺幽纏上他的臂膀,有意扯開話題:「你來找我做什麼?」

    韓無期眼眸澄澈,方才找她找得急,這一連串的事倒是將原來的目的忽略了。

    「帶你去採買些東西。」

    臨出門前,竺幽掌風一揮,讓紗簾重新覆蓋下來。恰到好處的勁道,恰好將那畫也掀起一個弧度,站在門口的她,剛好能看到畫像後方一小塊暗色的牆面,與周邊明顯隔離開來。

    竺幽關上門,默默忍住了即將漫到唇邊的笑。

    果然不虛此行。

    卻沒想到,韓無期所謂的採買物品,竟是帶她去買衣服首飾。

    剛入府的那一日,韓伯招來一個府裡的嬤嬤,眼光毒辣,單是一眼就能基本判定客人的尺寸,因此才會在回房時就有了合體的衣物。

    這幾日韓伯已經在張羅著婚禮的事,府內眾人皆是忙成一團,不過她心思不在上頭,所以一直忽略了。

    現在想起來,還真的是馬上就要大婚的樣子。

    婚禮的一應事宜皆由韓伯負責,並沒有什麼需要他們操心的,而韓無期此次帶她出來,是買些「平時穿的用的」。

    韓無期帶她去的是明都最負盛名的流月綢緞莊,也是大婚禮服製作的商家。

    布料採買自全國各地,甚至有從別國運來的,最受官家小姐親睞,甚至皇宮也每年要從這裡採買一批布料。

    三間店面,開在長樂街最繁華之處,門口是絡繹不絕的人。

    竺幽臉有些熱,第一次與韓無期上街,竟是為了給自己買些吃穿用度,她偷眼看身邊一本正經研究布料的男子,只覺得好玄幻啊……

    「這匹怎麼樣?」

    她回過神,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是一匹絳紅色的錦緞,上以淡紅色的絲線繡著些雲紋,一眼望過去很容易忽略,然而看上第二眼就挪不開視線了。竺幽伸手摸了摸,光滑柔軟的布料,摸著很舒服的觸感。

    「啊,很好……」

    韓無期點點頭,轉頭去喚店裡的夥計。

    店裡客人很多,有個婦人身姿婀娜地走過來,瞧著氣質不同於店裡一般的夥計,想來是管事的。

    「公子,看上了什麼?」

    韓無期指指那批布,又指指竺幽,「給她裁衣服。」

    那婦人笑得溫和,「公子好眼光,這是今年新採買的煙羅綢,從雲翠城運來的,只有十匹。」

    她回頭又看向竺幽,眼中有明顯的驚艷閃過。

    「這位姑娘長得真俊俏,嗯,我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見過的人也算不少了,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容貌。」

    她熱絡地拉著竺幽,親自為她量了尺寸,嘴裡的話始終沒有停過,指點著又為她挑了幾匹布,天青色,淺紫色皆有,並不是她平時慣常穿的顏色。

    她想著這老闆也太會做買賣了,下意識地就要拒絕,奈何韓無期若有似無地看他一眼,竟是一口氣應了下來。

    林林總總,加上長裙,短衫,搭配著製成三套衣服,一共買了六七匹布。

    竺幽看著老闆手指如飛般撥弄著手中的算盤,只覺得心一陣陣在滴血,那麼多的錢啊……這樣的手段,難怪會成為明都之最。

    老闆娘眼角的笑紋晃得她眼睛花了一花,在她尚在怔忪之際,韓無期已拿出懷中一疊銀票痛快地結了賬。

    老闆娘看著她明顯肉疼到扭曲的表情,笑得心知肚明,不知對韓無期說了句什麼,韓無期回頭看她一眼,竟也笑了。

    一眾陌生人皆成了背景,他站在人群中看著她,笑容那樣奪目。

    她的心猛地顫了一下。

    出門時卻有意外收穫。

    那老闆娘說遇到她這樣絕色的佳人是緣分,硬塞了一匹布給她,看著質量也是上乘。

    兩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竺幽仍是沒耐住心裡的疑惑,抬頭看著他問:「無期,剛才老闆娘與你說了什麼,你笑得那樣開心?」

    韓無期瞥了她一眼,唇角漾起淺淡的笑意,眼中光芒卻是極盛。

    「想知道?」

    「嗯。」見他一副賣關子的樣子,竺幽索性拽住他的衣袖,下意識地撅起嘴唇,就做出了以往對師父撒嬌的神態,「快說啊。」

    「一物換一物。」

    竺幽疑惑,「什麼?」話音剛落,他已經俯首下來,飛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又很快離開,臉色平淡到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她臉騰的一下就燒起來了,飛快看了一眼四周,幸好幸好,沒有人注意。

    肇事者卻一臉風輕雲淡,眼裡笑意依舊,悠悠地道:「她說,公子好福氣,娶的娘子這樣漂亮,又勤儉持家。」

    竺幽跟著他往前走,臉上的熱度經久不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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