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出了這場意外,為沈陌璃的身體考慮,回百草谷的日期被延後,韓無期預備將她的身子調養好了再上路。
而竺幽二人也在客棧多住了幾日,竺幽每日都找著借口去看她,竟十分投緣。
這一日竺幽又去了後院,沈陌璃身子已經調養得差不多了,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一個人一壺茶,悠哉地曬太陽。
見她來了,面帶微笑站起來,視線落到她手裡的盒子,有些疑惑。
竺幽獻寶一樣把盒子打開,裡面是幾塊精緻的糕點,色澤金黃,其上點綴幾粒芝麻,看著就讓人很有食慾。
「這是珍味齋賣得最好的黃金酥,你嘗嘗。」
沈陌璃素手拈起一塊,日光下那糕點泛著柔和的光,層層酥皮有致地堆疊起來,光是外觀就能引人食指大動。
「聽說珍味齋的糕點一向有很多人排隊的,你排了很久吧?」
竺幽也笑,「沒多久,今天正好人少,去得早不如去得巧。」
沈陌璃便不再多言,咬了一小口,酥中帶脆,香味濃郁卻不膩。如水墨畫一般致的眉眼舒展開來,竺幽在一旁看著,感慨頗多。
她怎麼能什麼時候都那麼好看優!
「好吃吧?」
「嗯。」點點頭,沈陌璃又從盒子裡拿出一塊遞給她,「幽幽,你也嘗嘗。」
女子之間的友誼來得十分快,這樣親暱的稱呼一度讓竺幽有肉麻的感覺,可那肉麻中,又有些微微的愉悅感。
她接過糕點,正要大快朵頤,手已送到了唇邊,卻突然一頓,學著沈陌璃的樣子小口小口地咬著。
沈陌璃笑,「幽幽,其實你很好,不用做這些改變。」
被人撞破心思的尷尬一瞬襲上她的臉頰,竺幽欲蓋彌彰般大咬了一口,含糊著道:「沒有啊,怎麼會。」
沈陌璃只是笑。
過了一會,竺幽有些猶豫地開口:「陌璃,你能不能教我做菜啊?」
上次回了安寧寨,她又心血來潮做過一次菜,看著石柏僵化般的臉,她好奇之下自己嘗了口,果然……很**。
再想起那次做早點給韓無期吃,她頓時有衝動找個地洞鑽進去。
「好啊。」沈陌璃溫柔地看著她,「有空你來百草谷做客,我教你。」
「有空有空,我很空!」
沈陌璃又笑了。
「竺姑娘來了。」
二人抬頭,傅秋慢慢走過來,儀態端莊,嘴角噙著笑,與沈陌璃依稀幾分相似的臉上是同樣溫和的表情。
「夫人。」竺幽起身,眉眼舒展。
三人坐在一處聊些無關緊要的事,傅秋有意無意地問了句:「竺姑娘,不知令尊是否安好?」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竺幽未多作猶豫,語氣淡淡答:「家父已經過世了。我與哥哥流落在外多年,五年前才被安寧寨寨主所救,現在在安寧寨生活。」
傅秋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是我唐突了,竺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竺幽淡笑,「無妨,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一直跟著哥哥生活,家裡的事,我並不知曉多少。」
傅秋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一會,唇角揚起笑意,「竺姑娘既然與陌璃如此投緣,以後可以常來往。」
「嗯!」竺幽抬眼看她,眸中晶晶亮亮的。
這母女二人,都很上道嘛!
傅秋心中疑惑漸深,竺青的臉,與故人太過相似,可據他所知,那個孩子倒是沒有什麼妹妹的。
此事略過不提,三人一直坐到日暮時分,傅秋盛情邀請竺幽與竺青二人一同用餐。
五人坐在同一張大圓桌旁,桌上菜餚精緻,氣氛算得上融洽。
竺幽時不時地就看一眼韓無期,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沈陌璃與韓無期看著好像就是尋常的師兄妹關係,但沈陌璃於他無意,不代表韓無期也無情。
畢竟他在沈陌璃面前,向來是那樣溫柔。
而他這些天的態度,又實在令她琢磨不透。
她想起兩天前的一個午後,她與韓無期一同出門買藥,回來的路上她裝作無意地問:「陌璃那樣的女子,該有很多人喜歡吧。」
當時韓無期臉上的表情,她至今想起來心裡仍有些堵。
「嗯,陌璃長得好,性子也好,來提親的人數不勝數。」
竺幽有些悶悶的,「男人都喜歡這樣的女子吧?」
韓無期眸中有探究的神色,又帶了點笑意,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此刻他坐在她對面,俊朗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時不時地拿起筷子夾菜,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淡淡地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竺幽忙低下頭裝著認真吃菜。
過了片刻再抬頭,韓無期仍定定地看著她,眼中笑意盈然。
竺幽的臉很沒出息地燙了。
而一旁的竺青,看著他們倆之間奇怪的互動,疑惑地看看她,再看看韓無期,撇了撇嘴正
要移開視線,目光卻突然移到韓無期身旁的沈陌璃身上,她一如既往一身白衣,小口小口地吃著菜,動作乖順而優。
像一隻貓。
察覺到他的視線,朝他看了一眼,溫柔地展顏。
竺青愣了一下,生硬地移開了視線。
自然就沒有意識到,一直靜靜觀察著他的傅秋。
太像了,太像了。
飯桌上,眾人心思各異,還是竺幽最先察覺不對。
門口有人進來,短暫的喧囂後,她敏銳地察覺到一股冰冷的視線。
這感覺,太過熟悉。
她緩緩轉過頭去,果然看到了一身黑衣的程復一行人。
程復的眼細細瞇起,冰涼的視線掃過桌上的每一個人,在傅秋身上頓了一頓,最終與竺幽視線相接。
死女人,又見面了。
而後,自發自覺地走到她身旁,手下立刻搬了張椅子過來,他很自然地坐下。
先前來花都時有些事沒辦完,所以留了幾個手下在這裡處理,當他得知韓無期一行人出現在花都時,心情複雜難以言喻。於是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新仇舊恨,是時候算清了。
因這不速之客的到來,飯桌上的氣氛一時有些詭異。
傅秋最先開口,語氣有禮,「不知這位是?」
程復冷冷看她一眼,但還是開了口:「醫仙堂,程復。」
傅秋點點頭,這醫仙堂她是聽過的,狂妄得很。這人也一如傳言般傲慢無禮。不過他此番動作,倒不知為何。
竺幽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做法,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道:「上次蕩鞦韆沒玩夠?想再試試?」
程復的臉一黑,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但終究是忍了。
他直直看著傅秋,語氣冷冷:「這位是?」
傅秋報了名號,而後看著程復臉上驟然閃過的複雜神色。
「你是傅秋?」
傅秋略略皺眉,但涵養極好的她還是選擇無視他的無禮。
他卻又開了口:「你可還記得程漠南?」
傅秋一愣,看向他的眼神帶了些銳利的光。
「你是?」
「我是他兒子。」
傅秋愣了。
面前這年輕人眉眼細長,狹長的眼微微瞇起,眸光閃動,視線似乎都是陰沉沉的。細細看,是有點那人的影子。
程漠南。
「他……還好嗎?」
程復不動聲色,一雙眼緊緊盯著她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想從中看出些端倪來。
「他死了。」
傅秋面上突然湧現出淡淡的憂傷,但也只是極快的一瞬,很快就沒了痕跡。
「你不問我他是怎麼死的麼?」
傅秋對上他的眼,那雙眼與程漠南很像,先前沒注意,如今上了心,卻是越看越像。
「他……是怎麼死的?」
程復面上湧起一絲玩味的笑,冷冷地看著傅秋道:「他一生不得志,鬱鬱而終。」
傅秋垂下了眸。
晚飯不歡而散,傅秋很早就回了房,最後只剩下竺幽竺青與程復坐在桌旁。
看著她唇角燦爛的笑,程復往邊上挪了挪,得意笑道:「死女人,我全身上下都沾著毒粉,你休想再碰我半分。」
竺幽也笑,手向腰間摸去,「收拾你,何須用手?」
程複眼明手快閃開,身後幾個手下已聚了上來。
竺青也自座位上站起,向程復抱拳道:「在下竺青,是竺幽的哥哥,久仰醫仙堂大名。」
程復看向他,心情愉悅,這男人倒是很有眼色嘛。
當下也回了個禮,語氣雖傲慢,態度卻是極好的。
「喂,他可是欺負過你妹妹的人啊!」
竺青側眸瞥她一眼,誰能欺負得過你?
程復卻看不懂他們之間眼神的交流,站在遠處對竺幽喊道:「我們的恩怨來日再算,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廳。
竺幽疑惑地看了他半晌,他這樣無聊的人,還能有大事要辦?
而此時的傅秋,獨自回了房中,面對一盞孤燈,往日種種盡皆湧上心頭,一時唏噓無限。
執拗如他,終究沒能掙脫心魔。
這又該算是,誰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