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安晨在台上安撫完歌迷,又深情獻唱了一首新專輯裡的歌,便直奔後台而來。他一路嚷嚷著過去,卻只見到了背對著門站立著的許浩安。
「我姐呢?她還好嗎?」童安晨一臉急切,過去就抓著許浩安的手臂將他轉過來。卻見許浩安眉頭深鎖、心緒不佳的樣子。
他沒有說話,只是傳話:「你姐說改天再給單獨給你慶祝,今天她先走了。」
童安晨知道姐姐不會先走,只有一種可能……瞬間就垮下臉來儼。
此時此刻的南城星光點點。
燈火萬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童心亞坐在車裡,頭一直偏向車窗外,不知道她在看什麼,大概也是什麼都沒看。眼神沒有焦點,似乎只是讓視線有一個妥當的落點。流光溢彩的畫面不停在車窗一閃而過,動感的世界與她內心的茫然形成對比。蘇亦就坐在她邊上,手機一直在響。直到響了不知道多少遍之後他才接起來,開口壓著聲音喊了聲「媽」,便一直沉默傾聽。電話那頭,彭立娟似乎很生氣,隱隱約約聽到高高揚起的語調以及飛快的語速,蘇亦一直聽著,然後說了句:「我這就到了。」
掛了電話回頭,童心亞還是保持著送上車時候的姿勢,長長的黑髮垂在肩頭,看起來一副溫順乖巧的模樣。可是他知道,她只是表面上看起來溫順。從上車到現在半小時過去,她甚至連側臉的角度都沒有變,倔強成這樣,不知是想要給誰看稔。
在許浩安面前,你也是這樣倔強頑固渾身帶刺的樣子嗎?
當然不是。
他自嘲地笑笑。
他見過她在許浩安懷裡柔軟的模樣,小鳥依人,楚楚可憐。她多依賴許浩安,他就有多憤怒和不甘。
「跟我回家面對是你自己做出的決定,等會不管你經受什麼樣的委屈和打擊,都不要怪我!」他說得冷漠,聲音裡幾乎沒有一絲溫度。
童心亞很習慣他這樣的說話方式,覺得這才是兩人間正常的說話方式。隔了一會兒,她才淡淡開口,「放心。」
放心,我不會怪你。在歌迷會的時候我就在心裡告訴過自己,從此我的事與你無關。陪你走這一趟,也算是對你的家人的一個交代。欺瞞了這麼幾年,不想再繼續,也再沒必要。
蘇亦對於她出乎意料的冷靜並不意外,只是她這態度多多少少刺激到了他。這是他第一次帶她回家見家人,任何一個女人第一次去公婆家,都會緊張、不安和無措。她倒好,完全一副愛咋咋地、無關緊要的樣子。身在其中,心卻不知道飛哪去了。他看了就不爽。所以他並不打算替她解圍。
童心亞真沒想那麼多。現在對她來說,蘇家人對她是什麼看法都不重要了。之前她的名聲,她的清譽已經被毀得差不多,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蘇家人不會接受她。
蘇家規格挺高。門口一對大石獅子,威武雄壯。大門打開,車子一直往裡駛,經過了一大片人工湖。湖邊安裝有一排天藍色街燈,與其說是街燈,不如說是藝術品。還有幾條白色的座椅,在夜色裡泛著亮光。湖面上微風浮動,波光粼粼。藍色的街燈,白色的座椅,加上純淨的湖水,在白天看起來一定很漂亮,有希臘聖托裡尼島的味道。
莫名的就想起一首歌來:「街燈下的櫥窗,有一種落寞的溫暖。吐氣在玻璃上,畫著你的模樣。開著車漫無目的的轉彎,不知要去哪個地方。鬧區的電視牆,到底有誰在看……」
可是此刻街燈下的湖水沒有溫暖,只有落寞。車子帶著她直奔目的地,要去的地方很確定,只是要見的人……
車子往裡行駛了幾分鐘,隱隱於樹叢中看到一幢別墅。夜色裡,燈火輝煌,卻給人一種奢華內斂的感覺。車子一停下,就有人過來幫忙開車門。上了年紀,但是看起來很謙卑的樣子,應該是管家之類的下人。童心亞做了幾年記者,只一眼就看出他眉眼間的奴性。看得出來蘇家規矩嚴格,尊卑分明。童心亞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蘇亦也沒介紹,她就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對方可能礙於身份沒有正面跟她打招呼,但是一直在不動聲色觀察著她。童心亞只當沒察覺。蘇亦下了車,直接繞過她往裡走。管家跟上前去,低聲提醒他:「少爺,夫人正在氣頭上,你……」
「知道了。」蘇亦抬手,示意他別再說了。
童心亞跟上他的腳步,一前一後往裡走。他大長腿在前面走太快,童心亞跟得有些費力。上了台階,他突然就停下腳步,她注意力只在腳上,一個猛頭直直撞到他身上。他長臂一伸,將她從懷裡撈起來,一臉的不耐煩,口氣也非常不滿,「眼睛是白長的?」
「還不是因為你突然停下。」童心亞摸著撞出痛感的頭頂,一臉不可思議看著他。一下走得火急火燎,一下又突然停下,到底想怎樣?她擔心蘇家別墅太大所以緊緊跟著他有錯嗎?
蘇亦準備再給她一次機會,「你要是還沒準備好,可以先回去。」
他心裡生出擔憂——蘇家規矩多,人多嘴雜,她這麼莽莽撞撞的怎麼行?
「不用了。來都來了,豈有回去的道理。」童心亞回得乾脆。
蘇亦反倒被她嗆住了,一時無話可答。
管家在一旁,臉上的神情有些怪異。
蘇亦更加鬱悶。算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帶女人回家。以前也帶過,但都是從小一起長大、並且兩家父母都是朋友。現在當著管家的面被堵話,蘇亦面上過不去,覺得找個伶牙俐齒的女記者當老婆非常的不明智。
童心亞不知道他這心思,見他站在跟前直不楞登盯
著她看,也不往裡走,有些急躁起來,「蘇亦,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偷摸摸慣了,都不敢帶我去見你家人?」
她這一激將法,真把蘇亦給激怒了。他二話不說,拉著她的手就往裡走,任她如何掙扎他就是不放。
他有什麼不敢的?該膽怯的應該是她!
管家跟在後頭,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他在蘇家的時間不短,很少看見蘇亦被人惹怒的樣子,在家裡從來都是他逗弄別人。而且在他看來,眼前的兩個年輕人之間的互動很有趣。他也年輕過,知道年輕夫妻之間說兩句不對盤就嗆起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雖然夫人很生氣,說兒子娶了個沒身份沒地位沒容貌的小記者,但是在他看來,年輕人之間的事只有他們自己明白是怎麼回事。看著兩人牽手進去的背影,他心裡頭有些歡喜,但是一想到兩人即將面對的一場暴風雨,他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有些擔憂……
跟童心亞想的一樣,一進去,蘇家人已經嚴陣以待。相信他們已經全都知道了。也好,省得她一五一十交代。
「媽。」
蘇亦剛一出聲,就有什麼東西的碎裂聲響起,擲地有聲。
所有人似乎都倒吸了口氣。
安靜了大概兩秒,彭立娟怒氣衝天,指著童心亞,「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立刻給我滾出去!」
「……」童心亞沒有吭聲,只是盯著乾淨的大理石地面上的茶杯渣子和潑灑出的茶葉看。
她覺得這大理石顏色美觀,拼出的花紋很漂亮,但是她感覺好冷清,沒有一絲溫度。不像她出生的那個古城,全是青石板。幾百年的青石板路,被踏得光潤平滑,在夕陽的餘暉中,青石板彷彿沒有了石頭的堅硬,一步踏出去,竟然是柔柔的暖暖的感覺。那是一座沒有城牆的城,光滑潔淨的窄窄的青石板路、完全手工建造的土木結構的房屋、無處不在的小橋流水。與其說是城,其實它更像一個開放的驛站。那裡人心和環境一樣樸實、簡單,很多事需要人們自己去感悟,哪怕要幾生幾世,小到愛情,大到和平。那裡的人心,也比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要明亮和溫暖。
所有人都不說話,包括蘇亦。
彭立娟怒氣正盛,「不要以為我兒子承認你的身份,你就有資格進入蘇家成為少奶奶,可以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少奶奶生活!你這樣的女人我見過太多,媽死得早爹又不要,所以就卯足了勁兒只想憑藉著那點下三濫的手段攀附有錢人!不要臉的太多,沒想到你這麼不要臉!」
「……」童心亞還是不出聲。放佛她這一趟就是來讓彭立娟出氣發洩的。
蘇亦原本想讓童心亞自生自滅,絕不替她說一個字。可是見她一副受氣包的樣子,他不由得心焦難耐,「媽,你少說兩句。」
「你閉嘴!」彭立娟立刻吼他,並且指著童心亞,「咱們家的門檻豈是她這麼一個毫無家世背景的孤兒能踏進來的?我告訴你,沒門!」
「蘇夫人,對我來說,你們蘇家的門檻確實太高。」童心亞開口。口氣淡淡的,情緒也沒什麼過激,只是在簡單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