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城門口前幾十米處,幾輛馬車停滯不前。
淺夏輕佻了簾子,看著那城門上蒼勁有力的兩個大字,允州!
五年了,自己到底還是又回到了這裡,只是不知道,這一次,自己在允州,會不會再遇到可恨又可笑的那一家人呢?
幾人都知道淺夏曾經在允許長大,對於這裡既熟悉,又有些厭惡,所以,也沒有人出聲催促,倒是雲長安,還是讓雲雷先帶著牡丹去了不遠處的一處莊子,將她安置在那裡了。
等到雲雷回來,他們仍然是停在了那裡。
「妹妹,要不要進城?還是說,我們今日先在城外落腳?」
淺夏搖搖頭,知道他們這是在擔心自己,既然是來了允州,怕是難免會與某些讓人厭惡的人碰上的。
「無妨。走吧。咱們雲家,不是在允州城有一座別院麼?正好再住進那裡。」
「好。」
事實上,雲長安早就派人送了消息過去,今日在城門口,已是有人侯在那裡了。
時隔五年,再次住進了雲家的別院,淺夏這一次的心情,顯然是與上次,大不相同!
五年前那會兒,自己還是一門心思地想著,如何才能徹底地與盧家斷個乾淨,才能真正地拿回屬於她們母女的一切!
五年後的今天,自己再回到了這裡,已是心境大變!
一路順暢,進了院子,淺夏頓時就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
倒也不是覺得這裡是雲家的產業,才會如此。而是先前她和母親雲氏在此住過一陣子,這裡的擺設器具,還是之前的那些,並未變過。
到處都是當初她們母女留下的痕跡,自然是會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更何況,留在這裡伺候的下人,也還是當年的那一撥兒老人了,自然是更為親切一些。
不過是才短短幾個時辰的功夫,淺夏便將允州的情形,大概弄了個明白。
允州城新任的刺史方亮,本就患有喘鳴之症,前些日子不知何故,竟然是越發地嚴重了起來。請了無數的名醫前來看診,始終無效。不僅僅是未見緩解,反倒是更重了一些。
這方刺史聽聞雲長安是玉離子神醫的高徒,便修書一封到了京城本家兒,請本家兒的兄長,到雲府去了一趟,剛好雲蒼璃也才回京城,這倒是正巧遇上了,所以,才會修書一封,讓雲長安來一趟允州。
對於雲長安妹妹曾是允州少尹盧少華妻子之事,這方家豈能不知?如今那位雲氏已是京城定國公府的世子夫人,亦是上將軍夫人,皇上親自下旨冊封的正二品的誥命夫人,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慢待了雲家之人的。
刺史府一收到消息,說是雲家別院裡已經是有人住了進去,親眼瞧見了好幾輛馬車停在了門口,那方夫人是個性子急的,立馬就讓人上門去請。
方亮的嫡長子方樺一把就攔住了。
「母親,雲公子今日才剛剛到,總要容人家沐浴梳洗。長途跋涉,豈能不累?咱們既是有心求醫,總要有些誠意的。」
方夫人這才想到雲家可是皇上欽封的皇商,而且雲蒼璃身上也是有著正三品的品級在身的,再怎麼說,也是官身,他的公子,豈是自己隨意打發個人請來就妥當的?更何況,人家還是玉離子神醫的高徒!
那玉離子是誰?那可是連皇家都要禮讓三分的人!
方夫人一想到了這位玉離子,臉色立馬又黯淡了下來,「樺兒,你說,那玉神醫性情古怪,醫人全憑心情好壞,你說,他的徒弟,會不會也會如此?」
「母親放心,之前不是聽說他還醫好了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的病嗎?聽說那位桑丘公子,也是因為身中巨毒,被雲公子所救,想來,他倒是還不至於如他師父那般古怪。」
「也好。」方夫人說著,便抬眼看了一下天色,「這樣,這會兒天色還早,等過上半個時辰,讓管家備份兒厚禮,你親自帶著過去請人,無論如何,一定要將那位雲公子請過來。」
「是,母親放心,兒子這就去安排。」
方樺今年的年紀與雲長安相差無幾,也都是風華正茂,因為出身大家,氣度做派,自然是非尋常人家可比。
要說這方家,在京城裡,那可是名門望族,這方亮出自京城方家的本家兒,也的確是有著幾分的才幹。而方樺身為方家的嫡系,自然是從小便得到了極好的教養,無論武,皆有涉獵。
雲長安自然也料到了方家會派人來,畢竟,這裡是允州,不能說是方家的天下,至少,想要瞞過方家什麼事,還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何況他們到了允州,也沒打算瞞著誰。
雲長安正在後院兒跟淺夏和穆流年說話,一聽雲雷說方家的公子來了,立馬就有了興趣,整個人像是看到了什麼寶貝就在眼前晃悠一般,笑地很無良。
「妹妹,你可是想好了!方刺史的喘鳴之症,對我而言,算不得什麼大病。若是我醫好了他,你可以想想,讓他拿什麼來付酬金。」
淺夏一挑眉,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要為難盧家一番了。
淺夏搖搖頭,「哥哥,你是醫者。若是真的讓方大人做什麼仗勢欺人之事,怕是不妥。畢竟,你可是才剛剛開始揚名的小神醫呢。若是再傳出了與玉離子師父一樣的怪名聲,以後還怎麼行醫救人了?」
聽著明顯就是有了幾分打趣的話,雲長安笑了,「怕什麼?只要是能讓妹妹開心
就好了。我先去了,你且好好想著。反正也不急。」
穆流年看著雲長安有些得瑟地離開了後院兒,忍不住笑道,「他還真是個有趣的!原以為五年前的事,他已不放在心上了,想不到,也是個性子窄,愛記仇的。」
淺夏瞪他一眼,「你自然是不會記仇!當年那恭桶之事,該是你讓人做的吧?」
穆流年挑挑眉,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不說話。
「當初你倒是解了氣,給了盧少華一個教訓,可是我哥哥卻是未曾出氣的!這口氣在他心裡頭憋了五年了,總該是讓他出了。不止是為了我,也是為了我母親。」
穆流年抿抿唇,清了清嗓子,「淺淺,如今盧家的當家主母,你可知是何人?」
淺夏一愣,對於這些,這些年來她還真是未曾多關注過。畢竟,當初自己將盧家給折騰地也不輕,特別是那個雲敬麗,自己可是給她挖了一下著實不小的坑呢!
畢竟前世他們這些曾經害過她的人,也都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所以,重活一世,雖然是對他們有著恨意,卻不再如上一世一般衝動,不會直接就讓人下了毒,再去取他們的性命了。
況且,在淺夏看來,前世的仇,自己親手結果了他們,也算是報了。而這一世,他們現在還沒有來得及做對她危害太大的事,所以,她也不著急!
如此,淺夏再度想到了徐澤遠。
這一世,自己離開了梁城五年,與徐澤遠是沒有半分的交集,沒有了與徐澤遠的糾葛,或許這一世,他會過地好好的。至少,不會再被自己的妻子給親手算計地險些丟了性命!
穆流年看她的眼神有些呆滯,眸子一動不動,顯然是在想什麼想地入神了!
「淺淺!」穆流年輕喚了她兩聲後,見她仍然不曾回神,不免有些生氣!當著他的面兒,竟然是就開始走神兒了?而且,瞧她這樣子,定然是在想著某個人了!
穆流年只覺得心裡頭有什麼東西給壓在了上面,而且,心底還有一種酸酸澀澀的感覺,很不舒服!
「你在想誰?」幾乎就是想也不想地,穆流年直接就脫口而出。這話一問出口,穆流年便覺得這周圍的空氣似乎是有了一種濃濃的酸味兒!
淺夏轉眸看他,見他的臉上有些不自在,一時有些好奇,「你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穆流年尷尬地乾咳了一聲,「沒!你,你剛剛在想什麼?」
沒有注意到他前後兩次的問話有什麼不同,淺夏略微發了一呆後,輕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元初,對於盧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穆流年連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將原本心頭的不快迅速地壓下,「盧少華現在的夫人,是吏部尚書的庶女。」
「吏部尚書?」淺夏不由得有些意外了,就憑著盧少華這樣的人,竟然是還能娶到了尚書的女兒?即便是庶女,那也是實打實地出自尚書府呀!
「嗯,吏部尚書梅遠化的庶女,原本是訂過兩次親事的,可是每一次都不太順,一次是未婚夫本就有頑疾,後來死了,還有一次,那未婚夫與人一同出門狩獵,結果摔斷了腿。是京城有名的煞星女。嫁與盧少華時,已是二十一歲了。」
淺夏這才點點頭,她就說嘛,即便是庶女,若是無緣無故地,那梅尚書也不可能會答應將人嫁給盧少華這樣的一個偽君子!既然是有了這個惡名聲,在京城自然是無人敢娶的,再加上那梅夫人說不定也是一個不喜庶女的主兒,再動些手腳,讓二人成婚,倒也是容易的多了。
二十一歲才成親,這可是真正的老姑娘了!
不過,好在這位梅小姐身後還有一個尚書府幫忙撐著,總歸也不算是太丟臉!
「那靳氏和雲敬麗呢?」
「兩人還是妾室的身份。不過,聽說雲敬麗倒是個有福的,為盧少華生下了第一個兒子。只不過,那兒子的體質太差,聽說一年三百五十六天裡頭,差不多得有三百天在吃藥。饒是如此,因為是第一個兒子,在盧府也是極受寵的。」
「第一個兒子?這麼說,他還有別的兒子?」
穆流年搖搖頭,「梅氏進門後不久,也有了身孕,只不過,卻是胎死腹中,後來打下來的時候,聽說是個男胎。」
淺夏睜大眼睛看著他,顯然是還在等著他的下。穆流年一對上了她有著幾分期待的眼睛,便不由得笑了,小丫頭果然還是小丫頭,竟然是還有些幸災樂禍了。
「聽說此事與雲敬麗有關,不過到底也沒能找出確鑿的證據,而那雲敬麗再怎麼說也是為盧少華生了兒子,只能是做做表面章,禁足了幾日。」
淺夏略有些意外,「連這些你都知道?」
「與你有關的事,我自然是要打聽地更為詳細一些。還有那位宋佳寧小姐,你不想知道她現在的近況嗎?」
「她?仍然是姓宋嗎?我還以為盧少華會直接給她改了姓的。」
穆流年搖頭,面上的笑意不淺,「盧少華還真是有了這個心思,只不過,靳氏不答應,盧家的老太太也不答應。那宋佳寧比你小不了多少,若是她改姓了盧,那麼,她可就成了盧家的大小姐了,這一點,可不是靳氏等人願意看到的。再說了,盧家老太太那是個什麼人,你會不清楚?」
「若是宋佳寧和雲敬麗母女倆的手上有著大把的銀子,她自然就會點頭了!說白了,還是看著她們母女太窮了,而且,再怎麼說,也是與你和你母親有著
血緣關係的,一看到了她們母女,怕是就會想起你們了,那老太太的心裡頭能好受了?」
「這倒是!怕是那老太太恨毒了我們母女倆吧?」淺夏竟然是低低地笑出了聲,好像被一個人恨,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兒似的。
「你呀!」穆流年也笑了,「說起來,那位老太太還真是一位極品呢!聽說那梅氏進門不久,便開始從自己的嫁妝裡頭拿出銀兩來貼補盧少華了。之前盧少華被連降了兩級,這一回,如果不是梅家出手相助,怕是盧少華,還做不回這個少尹的位子呢。」
淺夏點點頭,心裡頭卻是將盧少華給鄙夷了個透!
永遠都是借助於女人上位,真不明白,當初祖母他們怎麼會認為盧少華這個人可信的?如今他與梅家結親,無非也是相互利用罷了。
梅遠化是什麼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盧少華是個什麼樣的性子?無非就是覺得這樣的人好掌控,只要是他們願意扶植,那麼盧少華就能步步高陞,可是再怎麼升,也永遠不可能會越過了梅家去!
盧少華為官多年,處事向來是圓滑老道,這也是梅遠化看上他的原因之一吧!
只是,有一點淺夏沒想明白,這個梅遠化,明知盧少華曾與雲家是親家,卻還上趕著拉攏,若是如此,那麼,京城的定國公府,應該就與梅家不是一派了?
定國公府未來的主母會是自己的母親,這一點,是板上釘釘的事兒,畢竟,連旨意都下了,誰還能再整出什麼ど蛾子來?母親與盧家,自然是勢不兩立的!而林少康苦戀母親多年,怎麼可能會容忍曾經欺負了母親的盧家做大?
如此一想,那定國公府,或許就是偏向於皇后這一派了。那麼,倒是與桑後家成為了志同道合了?
「在想什麼?」穆流年看她又開始走神了,心有不悅,「你今日是怎麼了?」
淺夏回神,輕笑一聲,「還沒有回京,這所接觸地,所見所聞,便儘是與京城的暗鬥扯上了關係。元初,你說若是我們真的回到了京城,會不會得是睡覺都要睜著一隻眼睛?免得再被人給算計了去!」
「呵呵!放心,有我在,誰也休想傷你。」
「盧家?想不到,盧少華竟然是攀上了梅家?我原本是不想再與盧家有什麼糾葛了,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可是如今看來,怕是早早晚晚,都是會再扯上關係的。」
「需要我出手麼?」
淺夏搖頭,她知道,若是穆流年一出手,怕是就會連根拔起,那樣的話,允州城,怕是就要引起一些震盪了!少尹這個職位,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可問題是盧少華是在這個職位上,起起伏伏,且背後還有一個梅家,總歸是會有些麻煩的。萬一再因為處置一個盧家,再將梅家給激怒了,可就不妙了。
「允州刺史方亮,是哪一派的?」
「梁城方家,亦是百年旺族,這位方刺史,便是出自方家的本家兒。方家,一直以來都很是聰明地保持著中立。」
「中立?」淺夏輕蔑一笑,「怕是在想著等機會,看看能不能猜透了皇上的心思吧?這是坐待時機呢。」
穆流年彎彎唇,不置可否。
如今已是仲夏時節,天氣晴朗,碧空萬里無雲,太陽放射出萬道光芒,讓人難免生出了幾分的懈怠和慵懶的心思。
不過才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底下人已經是送來了在井中冰過的瓜果,給兩位主子解暑了。
「小姐,因為這裡是別院,五年前自您和夫人走後,這裡便一直是空著,未曾有人住過,所以,五年來,這裡也未曾存過冰,您就將就一些吧。」
淺夏笑著點點頭,「有勞嬤嬤了。這樣便很好了。」
穆流年順手抄起一塊兒西瓜,嘗了一口,「嗯,很甜!這樣正好,不會太冰。你是女子,無論冬夏,吃的太冰了,對身體也不好。這樣剛剛好。」
淺夏也挑了一塊兒小一些的,慢慢地吃著。
這會兒還早,夏天本就黑地較晚,現在也不過才是申時初了。
「你可要小憩一會兒?」
淺夏搖搖頭,「怕晚上會睡不著了。」
兩人所在的亭子周圍,種了不少的月季,各色的大朵花盞,在金色的陽光下,倒是有了幾分的聖潔之感!
偶爾還能嗅到了淡淡的花香味兒,淺夏覺得自己似乎是許久未曾如此輕鬆了,明明離開鳳凰山還不到兩個月,為何自己卻覺得這般累了?
淺夏自嘲一笑,看來,這五年自己在鳳凰山上是太自在了些,竟然忘了,這世間有人的地方,都會有算計!不然的話,桑丘子睿怎麼可能會算計得了自己?
眸中閃過一抹犀利,前世自己能有法子將幾乎是被判了死刑的徐澤遠救出,還能讓盧家閤府上下給母親陪葬,那麼這一世,自己又怎麼可能會是一個任人欺凌之人?
桑丘子睿,你算計了我,我可以不與你計較,若是你再敢起了雲家和林家的心思,我是真不介意與你一較高下了!
穆流年豈知淺夏心中所想?微微偏頭,看著這院子裡的美景,五年前,他也曾在這裡小住過,想起了那個時候的淺夏,還真是聰明地讓人以為她是被妖魔附身了!
陽光灑在了不遠處的蓮花池裡,水面上泛起點點金光。那碩大的蓮葉,看起來翠綠悠閒,靜靜地漂浮在了水面上,將盛開的蓮花,襯得更加嬌美。幾枝嫩綠的荷葉悄悄地從池底冒了出來,那清新的模樣,倒是讓穆流年又想起
了當初的雲淺夏!
「你打算在允州多留幾日?」穆流年細細地想著剛剛淺夏的話,突然明白過來,無緣無故地,淺夏打聽這麼多做什麼?
「盧家,不能再往上走了。盧少華是什麼人,你我心裡都清楚。他這種人,一旦得了勢,真的有了靠山,大權在握,頭一個要對付的,只怕就是雲家了!」
淺夏將瓜皮放到了另一隻空盤裡,三七早就端了一盆水過來,動作緩慢而優地淨了手,再拿一方淺色的帕子擦了,才道,「在盧家人看來,雲家便是再富貴,也不過就是商戶出身,算不得什麼名門望族,若非如此,當年母親與我,也不可能那般輕易地便離了盧家。再說,現在盧少華的身邊,可是還有一個將雲家恨之入骨的雲敬麗!」
穆流年瞭然,那個雲敬麗的確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能在那種不堪的情況下,還嫁入了盧家,的確是有著幾分手段的!更何況,整個盧府上下,現在可是就只有雲敬麗一人生了個兒子。
「你的憂慮倒不是沒有道理,只是現在就動手?有必要麼?」
淺夏睨了他一眼,穆流年的意思,她懂!
盧家現在在允許也算不得什麼顯赫世家,頂多就算得上是二流的富貴人家。與方家,根本就是沒的比!
這樣的一個小小的盧家,的確是還沒有讓穆流年出手的資格。
「凡事,我都不喜歡超出我的掌控。這次下山,桑丘子睿的事,已經是讓我有些後悔了!在鳳凰山上待了五年,我的心,竟然是變的有些軟了。這可不好,很不好!」
看著淺夏有些懊惱,還帶著幾分惋惜的表情,穆流年不知何故,突然就很想笑!
她的心變軟了麼?為什麼自己沒發現?若是果真變軟了,為何不直接就答應了跟自己一起回梁城,先將親事訂下來?免得別人再覬覦他的人?
穆流年的眸底儘是一種打趣的情緒,「淺淺,其實,這心軟,在某些時候,也未必就是不好的事。要不,你再考慮考慮我之前的提議?」
淺夏一愣,一臉茫然,「什麼提議?」
穆流年的表情一滯,被她這反問給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敢情這丫頭壓根兒就沒把自己先前說的話,放在心上?
磨了磨牙,穆流年的臉上再度泛上了笑,只是這笑,怎麼看,都是有幾分的狡詐!
「淺淺,你說,咱們便是不回去,也不影響你我二人的訂親吧?」
淺夏再度怔了怔,眨眨眼,一臉的不明白,不是剛剛在說盧家的事麼?怎麼突然就轉到了自己的婚事上?而且,自己何時說過要與他訂親了?
難得地看到淺夏如此萌萌的一面,穆流年十分滿足地笑了,她這個樣子,怕是連雲長安,也不見得見過幾次吧?
「你不說話,那就表示你默許了?那好,回頭我給母妃去封信,讓她尋個合適的機會上雲府去提親。」
淺夏再眨眨眼,面色透了幾分紅,「胡說什麼呢?你若是再這般地胡鬧,你便自己先回梁城吧。」
穆流年也不急,知道她現在是羞大於惱,「淺淺,你不覺得我現在一點兒安全感也沒有麼?」
安全感?
淺夏頓時一噎,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回應他了。
誰知,淺夏不說話,那廂的穆流年倒是更來勁了,「淺淺,說起來,你都沒有給過我一件像樣的訂情信物呢!若是你給了,我不就有那麼一些安全感了麼?」
淺夏的嘴角抽了抽,訂情信物?這廝是不是瘋了?
「行了,別鬧了。眼下還是想想該如何將盧家給打壓下去才是真的!我無心取盧家人的性命,可是只要有那麼一丁點可能會危及到了雲家的隱患,我便都不能放過。」
穆流年看她的神色莊重,知道再鬧下去,怕是她就真的惱了,從善如流道,「淺淺,你的意思,只是打壓,不取他們性命?」
「到底也還是與我有著血緣關係,不到那一步,還是手下留情吧。」
穆流年看著眼前的這個風華無雙的女子,不久前,她還嫌棄自己的心太軟了,有意再硬起心腸來,可是一轉眼,又顧忌到了血緣親情,看來,還真是一個複雜的矛盾體。
「那你打算如何?」
淺夏想了想,頗為認真道,「將盧府仔細地調查清楚,所有的主子下人,能有多詳盡,便查地多詳盡。」
「好!」穆流年點點頭,眼睛仍然是盯在了淺夏略微泛紅的面頰上,「你這是想要挑起他們府上的內鬥?」
淺夏白了他一眼,那樣子分明就是在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聰明?
穆流年輕笑一聲,「雲長安去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回來?難不成,一個小小的喘鳴之症,他還看不了了?」
雖然語氣中有些調侃,卻並無鄙夷,倒也不讓人討厭。不過,平日裡雲長安對淺夏的疼愛,可不是假的,淺夏哪裡會容許別人說他一個字的不好?
「你少來!你若是有本事,你怎麼不去?這可是一個拉攏方家的好機會,對你們長平王府,不也是有利無弊?」
穆流年尷尬地笑了笑,然後摸了摸鼻子,討好道,「我不是不會醫術嗎?要不?我也跟著玉離子去學一學?」
「好呀!你想學是好事,學海無涯嘛!可問題是,你這樣笨的學生,無離子前輩肯不肯收?」
&nbs
p;穆流年一怔,看著她眸底明顯的戲謔,一揚眉,「我這麼笨的人,你說,收集起消息來,會不會慢了些?」
淺夏的身子頓時就僵了一下,白了他一眼,「你若不想幫忙,我自去找別人就是。何苦在此受你威脅了?」說著,作勢便要起身離開。
穆流年一見她如此,急了!連忙上前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你別生氣嘛!我不過就是隨口說說。」
似乎是擔心淺夏不信他,立馬就對著外頭喚了一聲,「朱雀,沒聽到小姐的吩咐嗎?快去查!」
「是,公子。」
淺夏的嘴角抽了抽,這廝,敢不敢再囂張一點?這裡可是雲家的別院!怎麼指使起他自己的人來,竟然就是像在他家後院兒?真的不擔心被人發現他的一些秘密麼?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穆流年笑道,「淺淺,在你面前,我沒有秘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是讓淺夏的心底掀起了陣陣漣漪。
傍晚時分,雲長安回來了。
「如何?」淺夏看他的臉色不好,「可是有麻煩?」
「又是有人用了食物相剋之法。」
又?淺夏的眉心一動,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那位桑丘大夫人,也是被人以食物相剋之法而害得纏綿病榻的。
「患有喘鳴之症的人,一般來說,對於飲食都是十分的小心的。辛辣食材不能用等等,按說,方夫人不應該會不知道呀?」
「方府的一位小妾的家人,不知從何處淘換來了一個方子,說是能幫著改善方大人的症狀,起行也的確有些效果,可是到了後來,卻是發現方大人的病症越來越厲害了。今日將那藥方和藥渣都拿給我瞧了。原來是有人將裡頭的兩味藥給換了。」
「這麼說,是方家內部的人,想要謀害方大人了?」淺夏問完,又覺得不對,搖搖頭,「難道又如桑丘家一般,是有人串通了外人,想要對付方家?」
穆流年的眸光微閃,「當初在桑丘府上被懷疑的,可是那位任夫人。而任夫人,與當時的那位任玉嬌,來往可是相當地密切,而且,聽說她們的關係,很是融洽。」
語畢,三人皆是沉默了下來。
淺夏右手的兩指微屈,在桌上慢慢地叩著,柔軟的指腹,碰觸在了石桌上,只是讓她感覺到了幾分的涼意,卻是基本上沒能讓石桌發出什麼響動。
「妹妹,方家的事,不簡單。你說,我們可以涉入其中?」
淺夏搖搖頭,「他們的目標是方家,依我看,十有*,這是方亮在某些事上得罪了某些人,等於是政敵了。」
穆流年會意,頭微微一偏,「青龍!」
「是,公子。」
「去查。」
「是!」青龍自始至終都沒有抬一下頭,來的快,去的也快,淺夏甚至是都沒有來得及看清他的五官。
「元初,你確定要攪進來?」
「淺淺,長安這次救了方亮,你覺得,他們會不會再動一次手?這條路行不通,他們不見得就不會再走別的路!再則,雲長安這一出手,便已經是等於得罪了那幕後之人,難免不會被人忌恨。既然如此,倒不如將事情做的更徹底一些。」
淺夏點點頭,原本淺夏就是這個意思,只是,她沒有想到,穆流年竟然也會摻了進來。要知道,若是萬一被人發現了他的身份,可就是真的麻煩大了!
「如今,咱們就等消息就是了。」雲長安皺著眉,他是醫者,救死扶傷自然是不在話下,可問題是,他怎麼總是碰上了這種被人謀害的事兒?若是真的病也就罷了!偏偏哪一回也不是!真是讓他有些糟心!
「哥哥明日可還要再去方府?」
「嗯。剛才也是那位方樺親自送我回來的。我還真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再怎麼說,人家也是大家的公子,竟然是由他親自將我送到了別院門口,可見他對這件事的看重。」
「方樺?」
「是方亮的嫡長子,聽說人品不錯,是方家本家兒這一輩中重點栽培的對象。我甚至是聽說,皇上還有意將自己的女兒下嫁!可見對其人品和才華的肯定。」
穆流年說完,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淺夏,「不過,我聽說,方樺本人,卻是不願意尚公主的。具體是何緣由,怕就只有方樺自己才知道了。」
「方家家主,怕是不會由著方樺的性子來吧?」雲長安冷哼一聲,「方樺再有才,再有主見,也不可能能做得了自己的主的!」
「這倒是!所以,方樺才會今年到了允州。之前,他可是一直教養在了方家家主,也就是他的祖父那裡的。」
淺夏聽著兩人的一言一語,眉心微緊。
許久,淺夏才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輕聲道,「想辦法弄清楚,這件事是否與盧家的人有關?」
「呃?」雲長安一時沒明白過來,「這怎麼會與盧家又扯上了關係?」
還是穆流年瞭解淺夏,立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放心,便是沒有關係,我也會想法子讓他們扯上關係。栽髒陷害什麼的,可是本公子最喜歡做的。」
淺夏聽了只覺得眉心發寒,一雙明眸乾瞪著眼前的男子,這廝就不能低調一點麼?把這等的齷齪事兒,竟然是說的有多麼偉大驕傲一般,還真是讓人有些汗顏!
&
nbsp;兩日後,朱雀除了將盧家的那些消息給帶回來之外,還帶了一個讓淺夏和穆流年更感興趣的消息。
真正的任玉嬌,在任家的池塘裡被人發現了。
「說是屍體,其實早已是只剩了一副骨架,若不是任家請了風水先生看過後,要清理荷塘,怕也是不會發現了。那屍體被人用麻袋裝了,裡頭還裝了幾塊大石頭,顯然是怕屍體會浮上來。」
「只剩了一副骨架?那又如何能肯定是任玉嬌呢?」
「聽說,任玉嬌原本性子懦弱,常常被兄弟姐妹們欺負,一次,被其姐姐從閣樓上推下來,摔斷了左腿,還傷了左手的手骨。那副骨架上,便有這兩處傷。而且,那麻袋裡頭,還有當時任玉嬌隨身戴著的幾件兒首飾,上面都是有著她自己的名諱的。」
淺夏的臉色,愈發地凝重了起來。
真正的任玉嬌竟然是早就死了?
一具屍體,變成了皚皚白骨,豈是一朝一夕之事?如此說來,這位任玉嬌,怕是幾年前就遇害了。
那麼,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後來她會將整個任家,幾乎是洗劫一空了!任家家大業大,想要被搬空,而且還是在主人家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搬空,自然也就是需要時間了。也同樣就解釋了,為何之前她會幫著桑丘子赫出謀劃策,卻在看到了桑丘子睿更為厲害的時候,突然抽身了!
原來,一切如她所料,這個任玉嬌果真就是一個冒牌貨?她原本就不是任家的人,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背叛了!而且,現在來看,她的背後,定然就是梅家了!
先是有意輔佐桑丘子赫,將其心中的那點兒權勢之心,給慢慢地挑撥了起來,再就是桑丘子睿回歸後,兩人的明爭暗鬥!輔佐桑丘子赫是假,分明就是為了挑起桑丘家族的內鬥了!
而桑丘家的內鬥,對何人最為有利?
這個任玉嬌,手段還真不是一般的高明!只是不知,她的真實身份到底是誰?如今,又逃到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