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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故鄉的記憶1 文 / 昌如

    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狂風裹挾著沙粒在空中飛舞,整個世界都變得混沌起來,如同天地初開時的景象。空氣中瀰漫著尖嘯的聲音,那是鬼魂們在不甘地嚎叫。

    或許,在這樣的地方,也只有鬼魂才可能存在吧。

    風漸漸弱了下來,地上的流沙如金色的水銀般流動著,不經意間沖刷出一具慘白的頭骨,為這個亙古荒蕪的地方增添了一分死寂。

    可就在此時,這毫無生機的大漠裡竟然出現了生命的跡象——

    一匹瘦弱的老馬,正在沙丘中努力地站起來,它渾身枯骨嶙峋,原本紅色的鬃毛已被沙塵染黃,看上去長短不齊疙疙瘩瘩。細細的淡黃色沙粒不斷地從它的鬃毛裡被抖落下來,落在那已被沙土埋了半截的另一個生命體的身上。

    那是個年輕僧人,衣衫襤褸,滿面塵土,背上背著一隻破爛的帶著黑色紗幔的斗笠,一雙黑亮的眼睛閃耀著靈動的光芒。

    剛才太可怕了!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風!

    搓了搓已凍得麻木的手和耳朵,僧人用雙手撐地欲坐起來。

    忽覺手感異樣,回頭一望,自己的左手竟正好按在了那具頭骨上。

    頭骨瞪著空洞的眼睛,盯著他,一副心有不甘的樣子。

    這一路上,他已經見過無數的白骨——人的馬的駱駝的,它們爭先恐後地向他訴說著一個又一個悲壯的故事。然而眼前這個離他最近,又是在剛剛經歷了一場沙漠風暴之後出現在他的身邊,他在死裡逃生的餘悸中望著這個不幸者,感慨萬分。

    不知道這是一個商人還是僧人,自己是該叫他「檀越」呢,還是該叫「大師」?

    嗯,他是這片沙海中的先行者,還是叫「前輩」吧。

    他合掌施禮:「弟子玄奘,拜見前輩。」

    言罷扣下頭去。

    「弟子孤身西行,欲前往婆羅門國求法,不期於此地得遇前輩,也是前世有緣。前輩無論因何因緣置身於此沙河之中,都是大勇,弟子心中既感且佩。祈望前輩已往生極樂,弟子……弟子……」

    他本欲祈請這位不知名的前輩保佑自己西行順利,但想了想,還是把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頌上一段《往生咒》,玄奘站起身,茫然四顧——

    四周除了沙子還是沙子,波濤般高低起伏的沙丘,一模一樣的景致,讓他有些眩暈。身上的僧服被狂風撕裂多處,早已看不出原來的色彩,只有與這茫茫大漠融為一體的黃沙色。

    風完全停了,天邊露出一抹乳白色的天光,照著這蒼茫大地上的一人一馬,彷彿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這兩個生靈。

    這便是令西域和河西商人聞名喪膽的「莫賀延磧」,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流沙河。

    這個白天熱風如火,晚上寒風如刀,乾旱得沒有一滴水的地方居然以「河」來命名,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玄奘搖頭苦笑了一下,為上天的這個玩笑。

    其實他進入這條沙河只有短短的兩天時間。只是……真的很短嗎?他怎麼覺得這時間已經長得足以讓真正的河流在他的記憶裡變得模糊起來,彷彿那真的已經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了……

    那是一條他叫不上名字的河,是他此生記憶的起點,河水清澈透亮,宛如九天之上漂下來的銀河之水,在輕緩地流淌,陽光灑在水面上,泛起點點輝光。

    一條漂亮的船,正劃開水波,緩緩行駛過來,船舷上倚靠著一個小男孩兒,他只有三四歲的樣子,一雙清澈純淨的眸子正專注地望著船下那柔亮得像綠緞子一樣的河水。

    陪在他身邊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眉目清秀,一臉緊張地扶著他,生怕他會掉到河裡去。

    「姐姐快看!多漂亮的花啊!」小男孩稚聲稚氣地叫了起來。

    他們的船正駛過一片長滿蓮花的地方,那隨風搖曳的白色蓮花映襯著孩子粉雕玉琢般的小臉兒,顯得分外好看。行者玄奘:.

    「是啊,真是漂亮,」女孩也被這美麗的花兒吸引了,「咱們摘幾朵,回去插在船艙裡,好不好?」

    說著,細長的手指伸向一朵沾滿露珠的花朵。

    誰知尚未碰到,一雙小手已經抱住了她的胳膊:「姐姐別摘!」

    「怎麼了?」女孩兒縮回了手,不解地看著他,「禕兒不是喜歡嗎?」

    「開得好好的,摘了多可惜啊,」小男孩一臉不忍地說道,「就在這裡看,不好嗎?」

    女孩兒覺得有些可笑:「可是,船一過了這兒,禕兒就看不到了啊。」

    「那就留給別人看吧。」禕兒認真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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