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來齊了,劉有容才說到:」事以至此,有一些話今日也就一併說了。」
章鳳年面有驚愕之色,急道:」師父——」
劉有容並不理會繼續道:」早年間,我自立門戶之初,便將你收入門下,一來,想讓你繼承門楣,二來也是想圖個清閒,畢竟你從來做事穩妥顧全大局。可萬萬沒有想到,你早就生了別的心思盡然參與國宗內事,惹出這麼多事端——」
空同一聽不對,連忙跪下求道:」大師兄數千年來兢兢業業,克己奉度,為我山門鞠躬盡瘁。就算一時有錯,也請師父手下留情。不看在他為了宗門盡心盡力的份上,也看在他對師父至仁至孝——」
章鳳年卻撲通一聲跪道:」徒兒知道錯了。」
空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道:」大師兄已經認錯了!師父就饒了他吧!」又連忙對劉小花使眼色。
劉小花也跪了下來。二師兄卻沒有動,只是垂眸斂目站在一邊。
可劉有容卻絲毫不為所動,只對章鳳年疲憊道:」你走吧。」」弟子永遠也不會忘記師父大恩。」章鳳年眼有濕意,沉聲道:」師父保重。」
劉小花看著章鳳年磕了三個響頭轉身離開才反應過來,這樣章鳳年就已經不再是小蓬萊的弟子了。空同也是震驚不已。小蓬萊自成宗以來,還從來沒有一個弟子被逐出師門的。
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二師兄這時候才說道:」如今大師兄離宗而去,宗中事務該如何處置?又由誰主理?」
空同哼了一聲,說道:」方才裝死,現在又活了?」
二師兄掃了他一眼,不陰不陽說:」章鳳年平常講別人多會講,不讓跟皇室有牽連,不讓攙和國宗的事。結果捏?原來他自己做得歡實呢!還害的師父不得不把鎮天劍都拿出來,如今劍氣已洩,再等凝氣又得千年,這一千年,咱們失去了威懾其他門派的法寶,師父又要閉關修養,小蓬萊以後該如何自處?只是將他逐出師門已經是師父仁慈!我覺得師父處事公正,自然無話可說。我勸你,幾千歲的人了,別光長年紀不長腦,也懂懂事,別搞也搞不清楚對錯就開口。」
空同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想反駁又找不到立足之處。最後只得悶悶地道:」你不就是想主事嗎?你別做夢了,師父就算是吧閉關的師兄都叫出來,也不會交給你這個利慾熏心的人。你怕誰不知道,要不是這些年有大師兄壓著你,你不知道闖了多少禍了!」
眼看兩個人要鬧起來,劉小花清聲道:」師父還在這裡!師兄們多說何益?」
二師兄這才不說話了。
劉有容閉眼好半天,才緩緩道:」我閉關修養之際,宗內事務交由小七主理。」
劉小花一時反應不過來,見空同和二師兄都看著自己,才驚悟劉有容說的是自己。一時措手不及」師父,我在幾個師兄中年紀最小,且何況是什麼也不懂!恐怕會有負師父所托!」
空同卻喜笑顏開:」不懂學就是了!你大師兄當年難道就什麼都在娘胎裡學好了,天生就懂的嗎?」
二師兄不可置信道:」師父!!」
劉有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讓劉小花扶自己躺好了才說:」以後宗中事務,具聽小七調度。她說的話,就如同我說的。全宗上下弟子就算是不平也不可違背,等我出關後,是非功過自有定奪,絕不會有失偏頗。」
二師兄見劉有容話已至此,雖然還有不甘,只得低頭:」是。」到底心裡有氣,沉臉呆在一邊。
劉有容微微搖頭,看向劉小花,道:」既然要開始主事,小七也該有個大名了。」
空同一聽就高興起來,連忙讓劉小花跪下:」她這個名字我早就聽不下去了。」劉小花也滿心期待,她對自己這個名字實在是無力吐槽,不論是小花還事阿花,聽上去都像狗的名字。
劉有容沉吟了一會道:」蒹葭未免小氣,錦繡未免俗氣。不如就叫四同吧。」
劉小花愣了一下,看著溫聲細語又面色不佳的劉有容,深深吸了口氣,說:」這個名字我一聽就喜歡。」
空同倒是忍不住:」師父,這個名字是什麼意思?」
劉有容掩嘴虛弱的咳嗽了好一會,才緩過氣來,說:」四方大同。是極好的寓意。再說,也和了你的輩分。這幾個弟子裡,只有你和小七是我來定的大名。你跟著我多年,今後於她譬如兄長。但凡有她不懂,不明白的,你必當竭力教導。要拿出做兄長的樣子來。
空同嘿嘿笑:」弟子知道了。」
劉有容這才安心的樣子,對劉小花道:」我還有話要同你師兄說。」
劉小花退出去,便看到章鳳年站在院子裡,見到她出來,便問:」師父是不是讓你主事?」」師兄怎麼知道?」劉小花驚異。
章鳳年長歎了一口氣,表情複雜,說:」師父用心良苦。你來主事,於你也好,於小蓬萊也好。」
劉小花不明白他這個話從何說起。
章鳳年又問:」可定了大名?」
劉小花據實相告:」叫四同。」
章鳳年感歎:」我早年拜入師父門下時,請師父賜名,師父說,我前事未了。現在倒是一語成讖。」感歎完,呆呆站了好久,突然說」四同這個名字不錯。」囑咐劉小花」宗裡的事並沒有什麼難的。有理事的弟子在,也不
必你親力親為。你照著前例辦總是不會錯的。只是掛個名頭罷了。至於開山門求事的事,便停了吧。師父閉關,必有宵小來找事,清靜點也好。」他等在這裡就是為了囑咐這些事,分明是不捨得小蓬萊的。
劉小花忍不住道:」賢才當擇良木棲息,姬長春並非良人。師兄又何必為他走到這一步呢?不如好好求師父吧,師父一定會鬆口的。」劉有容並非無情之人,章鳳年錯已經犯了,只要他肯和姬長春一刀兩斷,在這樣的多事之秋,把趕出去還不如讓他留下來將功補過。
章鳳年聽她這麼說,反問:」你也知道師父被六師妹偷天換日的事了?」
劉小花默默點頭。所以她相信師父是不會堅持要趕走陪伴自己多年的弟子的。
章鳳年沉默了一會兒,對劉小花說:」師父自當年事後便性情大變,道心不穩,才會靈台錯亂靈力不濟。後來又從林家人嘴裡知道當年林阿嬌奪舍未成,發現是自己錯手殺了六師妹,才又傷了根基——這些說來說去,都是心病。如今他肯自治,病癒的機會就大了一成。你也不必過於憂心。」
卻閉口不提求情的事。
劉小花明白自己多說無益,他是去意已決的,便不再多言。
此時,外面有弟子來報:」車子準備好了。」
章鳳年擺擺手,只對劉小花說:」你來。」
劉小花連忙跟上。發現他是往大殿內去的。
兩個人一進殿,便看到了高坐在正坐上的婦人,她面有不悅之色。見到他們進來,只是看了一眼便垂眸做莊嚴狀。
那個跟著她的下僕冷聲道:」你們終於來了?置客人於空殿不理,這就是你們小蓬萊的規矩嗎?」
高坐的婦人一擺手,不耐煩道:」不用講這些,來這蠻荒之地,還能講究這些?」
正想還說什麼,卻見章鳳年並不看她,而是轉身向劉小花道:」這是你大姐姐派來的下人。」
高坐的婦人一聽到下人兩個字,臉都黑了。轟的站起身斥道:」就是國宗的中階弟子見了我,都要敬稱一聲!你們小蓬萊的弟子好大的火氣!!」
她話還沒有說完,章鳳年猛然一揮衣袖,劉小花還沒有任何感覺,就看到那個飛揚跋扈的婦人毫無預警的化成一蓬血雨,洋洋灑灑飄落在地,不一會,那些血就被地面吸收,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跟著她的僕人嚇得呆站的原地。
她哪裡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活生生一個人,就這樣沒有了?!這才想起,這是在別人的地方。不可造次。
章鳳年拍拍衣角,說:」宗主之位,豈是一介僕人可辱?」對那個嚇的面無人色的僕人淡淡到:」倉田家若是意在折辱我小蓬萊,我小蓬萊自今日起,哪怕只有一個活口,都不會與你們干休!」
那僕人連連退了好幾步,結結巴巴說:」我們只是奉命來看看田家小姐的,絕沒有要折辱貴宗的意思,也沒有受哪位主子的意,要輕慢小蓬萊!」
章鳳年視她如無物,看向劉小花,正色沉聲道:」不要忘記,做人也許能忍辱負重,可一個宗派就不同,退一步,就步步退,吞一口氣,弟子們就再也直不起腰。被人踩一次忍了,就會次次被人踩。遇事要的是撲火螢蟲般的一往無前。可死不可辱。哪怕不如人,只要不怕死,誰都不敢輕視我們,更不敢隨意折辱。你可明白?!」
劉小花明白他的意思是,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誰都怕瘋子。哪怕小蓬萊以後艱難,只要擺出誰找事就全宗拚命的場面,人家惹事的成本高了,自然就不會輕易招惹小蓬萊。便立刻正色道:」我記得了!」。
章鳳年點點頭,反常的拍拍劉小花的肩膀,道:」雖然師父不認我,可我不會忘記自己是小蓬萊的人。」。
劉小花也傷感起來,章鳳年可以說是她的啟蒙老師。目送章鳳年遠去後,她看著殿外灼灼日光,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中到生出些豪氣來。竟然覺得,劉四同這個名字也不錯了。深深吸了口氣,轉而看向那個已經嚇得不能動的僕人。
倉田家?田家?大姐姐?
看來,這就是她所謂的親人了。師父就是因為這個才讓她掛個主事的名頭?卻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