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被劉小花推得退開一步,低頭看看被她牽過的手,抬起頭瞇眼望著向高台之上跑去的小小身影。
就在這個時候,劉小花的腳步一滯,整個停在原地,然後像是被拔掉了電池的娃娃,突然倒了下去。
七皇子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向那邊衝了過去。
而劉小花也不曉得自已是怎麼回事,她隱約覺得自已可能是不好了,只來得及向高台上的人看了眼,什麼也不能說,就直直地向地面摔下去。
她看到的最後一個場景,是劉有容飛身而來的身影。
等到劉小花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後。入目之處是一片翠色。翠色的帳子上繡著翠竹。
塌前坐著一個清瘦的身影。
她揉了揉眼睛,方才看清楚是劉有容。
他身上穿著件鬆鬆垮垮的袍子,隨便在腰間打了個結,頭髮披著也沒束起來,一手拿著書,一手撐著下巴,坐在燈前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燭火把他的臉映得暖暖的。
屋外的風聲鶴唳越發襯得屋內安穩祥和。
劉小花的心一下子就安寧了,在暖哄哄的被子裡,滿心歡喜偷偷看著劉有容。覺得這麼漂亮的人,又這麼溫柔可親,恐怕全天下也沒有一個男人再能與他媲美的。
她又覺得自已特別好笑。
明明跟劉有容也並沒有多少深入的接觸。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想到他,看到他,就覺得開心了。
可能是因為劉有容是在她最絕望最孤立無援的時候,伸出援手的人?
再說,他這麼好,劉小花真想不出來他有什麼地方能讓人不喜歡。
這人啊,比較起來真是不公平。有些人,長得好、性子好、樣樣好。一看就曉得是天之驕子,叫周圍的人都喜歡他。
現在這樣一個天上有地下無的人,竟然成了自已師父!!
劉小花覺得自已做夢都要笑醒來了。也頭一次真正的覺得,自已頭上的陰霾都消散得一乾二淨,就算沒有也沒關係,有師父在嘛。她恨不得自已能立刻變成最能討他歡心的人,讓他喜歡。
正想著,不防劉有容突然回頭。
劉小花嚇了一跳,連忙把頭縮回被子裡去。
可心裡卻是恨不得給自已兩下,已經被他瞧見了,還縮回來幹嘛!多小家子氣。師父肯定不喜歡!
聽到腳步聲過來,劉小花急忙在被子裡整整儀容。
好不容易把一頭亂髮都拔弄好了,等了半天,卻並沒有聽到劉有容的聲音,她到一時也拿不準現在要怎麼辦了。
方才自已就不應該縮回來的!!!!多奇怪多失態!!
一會兒師父要問她躲什麼,她可怎麼說!
「裡面不憋嗎?」劉有容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
劉小花鬼使神差脫口而出道:「不妨。」說完她就給了自已嘴巴一下。
被子裡哪有不憋的!什麼叫無妨?連忙又道:「彷彿是有一點。」
說完她真切地感覺到,自已可能真是瘋了吧。腦子摔壞了。
劉小花閉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帶著些許自暴自棄的心態,把被子掀開。
劉有容站在床塌邊上,神色到是平常。這到叫她心中鬆了口氣,想來也對,劉有容活了千年什麼事沒見過,必然不會因為她這一點丁失態,而笑話她的。
她便仿若無事,只問:「師父,我突然暈了是怎麼了?」說起這件事她心中隱隱不安,神色也急躁起來「師父,我是不是得了什麼奇怪的病快死了?」
劉小花已經隱隱地感覺,那個鑽進自已體內的東西似乎沒有那麼簡單。這數次的昏迷,也並不像她所以為的那麼正常。
劉有容長長的眼睛微微彎起,淡淡說:「不是什麼病。你是餓的。」
「啊?」劉小花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劉有容的意思。『轟』地一下,從頭紅到腳。
回想起來,她從倒在雪地裡就沒有吃過東西,一直到現在,幾個月了。沒餓死只是餓得暈過去了還真是奇怪。
劉有容伸手摸摸她的頭,歎了口氣說:「真是傻孩子。」向外面道:「空同?」
便有個白髮蒼蒼的老翁應聲端著盤子進來。香噴噴的米飯和新鮮翠綠的菜,勾得人饞蟲都鑽出來。先前不說還不覺得,現在劉小花聞到了味,才感到胃裡餓得難受。
她雖然很想做出很有教養的模樣,可實在是太餓了。只裝模做樣地小口吃了幾下,便開始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
劉有容目光柔和地看著她胡吃海塞,緩聲說「山上多年不收弟子,你師兄師弟們辟榖多年,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吃的。好在我記得山上有野稻子野菜。」
劉小花連忙把嘴裡漲鼓鼓的飯嚥下很,狗腿地說:「好吃,師父真厲害。野稻子野菜也做得這麼好吃。」
「這不是我做的,是你五師兄做的。」劉有容說。
劉小花立刻說:「還是師父教得好。要不然五師兄怎麼能做出這麼好吃的飯菜呢。」
劉有容認真地道:「也不是我教的。他未入道門之前是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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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也是師父慧眼,才能挑到做菜這麼好吃的徒弟。」劉小花堅定地說「總之師父是世上最好的師父。」
劉有容聽了嘴角微微上翹,一雙丹鳳眼半隱在光影暗處微微低垂,卻是帶著幾分笑意「哪裡學來這樣油嘴滑舌?」伸手幫劉小花摘掉粘在臉上的飯粒,對她說「這個叫空同的,是你五師兄。以後你的課業便由你五師兄教授。以後你可要聽他的管教。」
劉小花一下便愣住了。看看白髮蒼蒼的老翁,看看劉有容,「徒兒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放下碗筷嚅嚅道「師父,徒兒不懂事,不是故意犯錯的。」緊緊抓住劉有容的長袖求道:「徒兒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師父你別不管我。我以後都會聽話的。」
劉有容怔了一下,安慰她「你五師兄雖然入門最晚,可修為是幾個師兄裡最好的,為人公正嚴明,座下幾個弟子也是宗裡最出眾的,他比為師會教徒弟你……」
「為什麼師父不管我?我拜師父做師父,又不是拜他做師父。他會不會教關我什麼事!我不喜歡他!我喜歡師父!我要跟師父在一起!」劉小花鼻尖兒發紅,眼睛濕潤,緊緊注視著他,彷彿要被遺棄的小動物似的:「我真的會乖的。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師父就打我,別不要我。如果不是師父救我,我早就死了,我沒了阿爹,沒有了阿兄,沒有了阿娘,只有師父了。如果師父都不管我了,那我……那我…………」
她說著,便順勢大哭起來。卻也不肯鬆開劉有容,偏頭將臉埋在胳膊上擦眼淚,那雙手還是緊緊地抓緊劉有容的袖子,生怕他會走了一樣,嘴裡說:「我真的知道錯了……」
可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已錯在哪裡,茫然道:「我一定是做錯了什麼事師父才不要我的。我做錯了什麼?…………」是什麼事呢?
她試著哭道「我我,我不該嚇唬那個漂亮姐姐的!!!」
白頭翁空同立刻應聲:「可不是!你瞧瞧你,人還沒到就惹事!」
原來真是為了這件事
劉小花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對劉有容道:「可我是看她不像好人,才不肯讓她坐我的車。我怕她會吃我,才說謊話嚇她的。她長得像妖精一樣,抬著轎子的人又可怕得很,就像阿娘講的會吃人的妖怪……我真的錯了。如果知道師父會為這個生氣,我,我,我就是被她吃了,也不會用師父的名號去嚇唬她。」
空同忍不住道:「小師妹,不是我說你,那個到底是清明宗的人,她怎麼會吃人呢……你是不是還說要殺光他們清明宗的人!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事嗎?你病這幾天,人家都找上門來憑理了!就算咱們不怕他們,但咱們不佔理!傳出去該多難聽。」
「我哪知道清明宗是幹嘛的!」劉小花一臉委屈地抽泣「我就看著她不懷好意。她說,她車子爛了,走不動了。可天宇那麼浩大,她這裡不壞,那裡不壞,怎麼就偏偏壞在我要經過的地方?……我看,她就是想吃我。因為……因為…………說不定她有什麼妖法,吃了我能變更年輕,更美貌!不是說,以形補形嗎?」
老翁忍不得,『嗤』一聲笑出來。
劉有容掃了他一眼,他連忙收斂了笑意,一本正經眼觀鼻鼻觀心,做出一副自已再嚴明不過的樣子。
「那你也不能說為師要去殺光他們。」劉有容循循善誘。
「那我要怎麼說?」劉小花艱難地把頭伸到胳膊上擦了擦,但到底沒有用手擦得乾淨,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巴巴地望著劉有容「我就是因為不懂說話才胡說的,以後有了師父,我就不胡說了,師父叫我怎麼說,我就怎麼說。」
劉有容歎了口氣,到底心軟了。想來也是,一個小丫頭嚇壞了,說出那樣的話來也不奇怪。拿出帕子來給她擦乾淨,說:「罷了。那四屍轎也確實嚇人。只是以後,你跟著為師可不能這麼信口開河。」
劉小花一聽他不氣了,立刻喜笑顏開。再歡喜不過,只差沒有跳起來的,說「我就知道師父最疼我了。」
老翁無奈,在一邊嘀咕「人家是清明宗的,又不是魔妖,不會吃人!你這沒道理呀。」
劉小花認真地說:「可她美則美矣可太嚇人了,一看就像是會吃人的。」偏同嚴肅地對劉有容說:「師父你說是不是。」
劉有容並沒有立刻回答,手上停了一下,認真想了想,說「她長得是有些像話本裡的妖怪。」
劉小花得意起來,立刻對老翁吐舌頭。
劉有容伸出一個指頭,將她的頭按下來,皺眉對她道:「你以後也不許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書看得亂了,便生雜思。你有時間便多背心經。雞鳴起,子時眠。修道之路,唯勤勉方能有所成。」
「是。」劉小花再乖巧不過。
囑咐完這些,他便安頓劉小花睡下。
等安頓完了劉小花兩人走出了院子,那老翁才急急地向劉有容怨道:「師父,日前才說得好好的,怎麼一下又改主意呢。她這樣頑劣就當嚴加管教才是!那要殺人滿門的話,豈是隨便能說的!您這樣心軟,就不怕再教出一個小師妹來!」
劉有容站在原地,半天沒有說話。
老翁不由有些後悔,自已嘴太快,有些訕訕的。
過了好半天,劉有容才說:「我自有計較。」
「可是……」
「好了。」劉有容歎了口氣,回頭對他道:「她年紀還小。以後慢慢教就是了。你入門時也沒有少惹事。」
老翁也就
不好再多說什麼。
「她行事說話固然沒有輕重一點,卻並非惡意為之。還是個孩子能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的?」劉有容道「你們幾個做師兄的,平日裡也多容讓她幾分。她才幾歲?哪裡懂得許多呢?人之初生如白紙一般,想要她學好,你們便要先身正,給她豎起榜樣來,別叫她跟著你們學壞了才是。近來我瞧著,你們練功也不大勤勉……」
空同被念得頭都要低到腳背上去了。
劉小花趴在窗口,直到劉有容訓完了空同,兩個人走遠了才喜滋滋地爬回床上去。師父還是向著她的。
可那個五師兄口中的『小師妹』分明是指林阿嬌,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劉小花聽了許多關於林阿嬌的傳聞,人人都說她得了大道,成神仙了。可聽這些零零碎碎的話,林阿嬌分明是死了。為什麼會死呢?
她又想到自已,自已跟林府到底是什麼關係?林老夫人的話可信嗎?阿娘去了哪兒?
林家會追到小蓬萊來嗎?
還有自已會昏迷的事。
真的只是餓的?
可是,為什麼一個人,會餓了幾個月都不死?
無數的問號盤旋在她腦海中。
將夢將醒之際,突然有一個念頭從她腦海裡蹦出來。
也許,她不是餓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