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陽居伺候的幾個小丫頭,見王爺也沒撐傘,就這樣水淋淋的走了回來,驚慌的不行,蕭祺許多年不曾有過這樣煩躁的感覺了,一邊走一邊撕開**的衣扣,接過采玉遞過來的毛巾,胡亂的擦了一把便扔了出去。
屋裡的下人急急的準備熱水薑湯,伺候沐浴更衣,忙亂了好一陣才逐漸安靜下來。
蕭祺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那刷刷的雨聲打在窗外那一叢修竹上,只覺得雨勢倍加大了起來,吵得他久久不能入睡。他心情煩躁的翻了個身,剛才的那一幕,燈光微黃下,那女一襲白衣的身影,像是烙進了腦裡,怎麼都驅趕不走。
一直以來,他總是在反反覆覆的做一個夢,最近這個夢做的更加的頻繁了。他總是夢到在一個花雨紛飛,奼紫嫣紅,有著奇花異草的精美花園裡,給了一個女一塊凰血火鳳銜珠玉珮,夢裡她對那女說:「這塊玉珮給你,以後我就憑這個玉珮去找你。」夢裡面有花雨紛飛,風吹起那那女繡著草千卉的九幅長裙,輕舞飛揚,衣帶飄飛,風中漫舞的裙裾,若流紗霧靄般飄浮在空中,那衣上的刺繡,一時竟然和園中的花草分不出真假。烏髮若黑亮的絲緞在風中飄舞,絲絲縷縷,糾纏不休,長長的一直纏到他心裡去,可是他卻一直看不清楚她的臉。
夢茵有這塊玉珮,夢茵一生下來手裡就抓著一塊凰血火鳳銜珠玉珮,這讓沈府的人都大感異常,後來請了司天監的僕給她算命看相,說此女命相奇貴,只可伺候天,否則便會剋夫。此話一出,曾經讓當今皇后為之色變,但司天監的僕又說,她與當今天八字上微有不和,不能入宮伺候聖上,皇后這才鬆了口氣。
蕭祺說不清夢裡的女是不是夢茵,可是他總覺得醒來後就沒有了夢裡那麼強烈的感情。
蕭祺根據夢裡見到的情景,在王府的東南方向建造了一座花園,那裡是整個王府最美的園林景致所在。也可以這麼說,天下園林,無法與之比肩,那一山一水的佈置,一草一木的配合都是巧奪天工的,只是卻鮮少允許有人進去。那是他心裡的一塊禁地,為一個女守著的一份美好感情,不想讓無關的人碰觸到他心裡那僅剩的美好。
夢茵曾經進去過一次,她在遊園的時候興奮而又震驚的問他,「這樣奇麗的園林設計,是出自哪位大師之手?」
他只輕笑著搖頭,哪位園林設計大師都沒有這樣的驚世之才,這只是他夢裡的那個園的縮影罷了。
那座園的名字叫萬卉園,寢殿是瑰延軒。
他應該是恍惚間錯認了吧,一定是這樣的。就算真的有天定姻緣這回事,那個人也一定不會是她,那塊玉珮明明在夢茵的手裡。
他怎麼會突然生出這種莫名其妙的心思?蕭祺一直覺得,他選擇夢茵,除了皇上賜婚這個原因外,他應該對她也是有感情的,因為她有那塊玉珮,是他要找的人,而不是因為沈穆山背後的那股勢力。他自認為他的感情是純淨的,沒有摻雜任何其他的東西。夢茵是丞相的女兒不過是個巧合,即便夢茵不是沈穆山的女兒,哪怕只是個卑微的小宮女,只要他喜歡,也一定會娶她。
可事實是,他們大婚的那一晚,他掀開她的蓋頭,看到夢茵那傾城絕世的容顏,卻突然像是做了天大的錯事一樣,心慌意亂的丟下蓋頭逃走了。那一晚他在萬卉園站了整整一夜,那種強烈的不安一直揮之不去。直到現在,他依然沒有辦法去親近她。
蕭祺覺得,這個蘇欣悅和林丹雯何玉柔她們似乎不一樣,女嫁了人,為了鞏固自己在夫家的地位,大都會屈意承歡,竭盡心思討丈夫歡心,可她倒好,盡量避著自己,而且他覺得,她對他的那種抗拒是發自內心的。
他帶她入宮謝恩,從御書房出來見其他人都在沁香園,只有她不在。他當時在想她會不會又到處亂跑了,結果他就真的在成坤宮附近找到了她。皇后要責罰她,他當時也覺得她能闖禍,讓她吃點苦頭也好,可沒想到皇后竟然是要殺她。
他看到她眼裡的恐慌無助,看到皇后的怒氣,那都不是假的,如果自己不救她,她真的有可能會被皇后滅口。
他本還存著些戒心的,突然就釋懷了,其實想想也是,一個七縣丞,皇后要來何用?也許自己是真的多心了,興許她真的只是何玉柔和林丹雯的一個點綴罷了。
想到此,嘴角竟然不自覺的勾出了一抹溫和的笑意,眼神也柔和了起來,若萬年冰川表層融化的一層雪水。雖依然冰冷,卻終是有了一絲暖意。
他就這樣嘴角含笑的睡著了,只是今晚他做的這個夢,與他常做的那個夢有些不同。夢裡他又進了那個園,春色滿園,卉爭芳,這園中的花像是永遠都開不敗一樣,烈烈吐艷,滿園芬芳。花雨閣旁邊,櫻花樹下的鞦韆椅上躺著一個女,嘴角帶著淺淺的笑靜靜的睡著。透過漫漫花叢,他看不真切,兩朵盛放的牡丹擋住了那女的面頰,只見爛漫的櫻花紛紛若雨般灑落,撲簌簌落在那女潔白的衣裙上,嫣然一副美人春睡圖。他就那樣遠遠的望著他,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滿心的溫暖甜美,不捨得走近怕吵醒她。
夢境流轉,漫山遍野都籠罩在雲霧裡,恍若仙境。這是一個幽靜秀美的山谷,遠遠可見千尺瀑布飛流直下,長長的溪流匯聚在眼前的一個清澈的湖泊裡,湖中碧葉如蓋,新荷亭亭。岸邊有垂柳依依,芳草淒淒。一個白衣女背對著他站在岸邊,有風拂面而來,帶著清淡的芬芳,掠起她白色的衣裙,衣袂飄飄渺渺的就融入了岸邊的那一團水霧裡。那香氣熟悉的很,卻又說不出是什麼花的香。
「靈曦,靈曦……」他輕聲喚她。
靈曦慢慢的轉過身來,卻不知怎的,他像被人用力一推,腳下一空瞬間便跌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直直的沉落下去,驚的他透出一身冷汗,猛的睜開了眼睛。卻是小丫頭采音在輕搖著他,「王爺,該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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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是不是做惡夢了?」采音拿了帕輕輕幫他拭著額上的冷汗,一雙大眼睛裡充滿了關切,還帶了幾分焦急。
「差一點就看到了。」他喃喃自語,彷彿還沒清醒過來。
「王爺看到什麼了?」采音好奇的問。
他沒回答,欠了欠身,感覺頭有些沉,采音看他像是不舒服的樣,忙問:「王爺是不是昨晚淋雨著了風寒?奴婢去喊府醫來給王爺瞧瞧。」
「不必了。」他伸手制止了她,坐起身來定了定神,然後下榻吩咐道:「更衣吧。」
采音仍是不放心,趁采玉服侍他梳洗的空檔把府醫叫了來,府醫診了脈後說:「王爺脈象有點急亂,不過沒什麼大礙,不用吃藥,多注意休息就好了。」
他點頭示意知道了,府醫靜靜的退了出去,采音小聲和他商量道:「王爺昨晚受了涼,今天在家休息一天吧?正楓不在,那些臭東西就躲懶,都不知道給王爺送把傘去。」
他輕笑著搖了搖頭,休息嗎?現在可不是休息的時候,有多少大事在等著他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