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腳步依然沒有停，飛快的跑著，周圍還有三三五五的人也在飛奔，楊壯壯抬眼看了看娘，眼裡一抹痛色。
「娘，這邊，這邊有個地洞。」楊壯壯一把反拽過娘的身子，指了指樹林邊上一處矮木叢。
娘不疑有他，轉頭看了看身後還沒有追上來的官兵，飛快的拉著壯壯跑進了矮木叢。
剛一踏進腳下一滑三人嘩啦一聲摔了下去，沒有一個人驚叫出聲。
娘緊緊護著二人直到腳步沾地，抬頭看了看上面洞口起碼一丈高的距離，雜亂的野草從旁邊伸出來，蓋住了七分光線，看起來是個荒廢的地窖。
三人靜默的靠著洞壁大氣不敢喘一聲，聽著上面不斷傳來的驚呼聲，求救聲，哀嚎聲。
「將軍！」
有人叫了一聲。
一陣靜默之後，楊小小聽到一句絕望的冷酷命令。
「殺！一個不留！」
娘痛苦的閉了閉眼，雙手把小小的耳朵捂了起來，楊壯壯雙眼直直看著面前的一片黑暗。
時間彷彿凝固了，整個世界只有這小小的山洞。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娘悶哼一聲身子滑了下去。
「娘！！」
「娘不行了……」
娘虛弱的捂著胸口，那裡原本乾涸的箭頭上又湧上了鮮血，為了保護小小和壯壯，她拚命奔跑撕扯著傷口。
摔下來怕被他們發現也一刻不敢鬆懈，直到確定他們已經走了一段時間，那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這一放鬆卻是致命的。
「娘！不要！你不能死！」楊小小伏在娘的身上哭嚥著，拚命的搖頭。
楊壯壯緊緊握著娘的手，眼裡一片濕意，神色悲慟。
「咳咳……」
有血不斷從娘的口中湧出，楊小小慌忙用手去接，那流逝的鮮紅的血猶如娘的生命一樣，她眼裡的淚如斷了線的風箏。
「壯壯，好孩子，你是哥哥，以後妹妹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保護好妹妹，你……你要堅強的……帶著妹妹活下去！」
娘斷斷續續的說著，那氣息越來越弱。
「娘！別說了，別說了！」
「小小……別哭！娘……不害怕死，就是……就是捨不得你們，你記住………記住，以後要聽哥哥的話，娘……娘這就去見你們爹爹，娘……娘高興，希望……希……望他不要……怪……娘！」
那粗糙的溫暖了他們兄妹多年的雙手頹然的滑了下去，楊小小撐大了雙眼，驚恐而心痛的看著沒有了生氣的娘親，楊壯壯死死捂著她的嘴不讓她尖叫出來。
可是楊小小沒有叫，只是跪在娘的面前死死握緊雙拳任憑著淚水嘩嘩流淌，彷彿要把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乾。
未來，從沒有像此刻這般真實而殘酷的擺在兩個孩子眼前。
楊壯壯看著面前矮小的妹妹，一路沉默，那悲慟的眼裡有一抹堅強，彷彿一夜長大。
一路上，哀鴻遍野，遍地無人認領的屍體，這才知道，原來遇到敵國突然來犯，正處在兩國交境的這些村莊小鎮無一倖免。
為了以防萬一多生事端，楊壯壯從一具與楊小小差不多個子的男孩屍體身上拔下了衣服，把楊小小打扮成了有黑又醜的男孩模樣。
要活下去，就只能遠離邊關，往自己國家內陸深處走，可不知道為什麼，一路上往他們相反方向逃離的人們卻越來越多。
可是不管前面有什麼，都比死在敵人的箭下好，他們逆著人流走。
沿途有好心人心疼兩個孩子，便勸說他們別往前走了，前面沒有活路的。
可是楊小小和楊壯壯知道，那一句，「殺，一個不留！」是那麼殘忍無情，他們堅定的搖頭。
往回走，同樣也沒有活路。
楊小小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流民會企望到別的國家尋求庇護，但她卻知道，有著那樣一位殘酷將軍的軍隊，是不會收留別國流民的。
可是，對於太多走投無路的流民而言，有一線希望就是活著的全部希望，即使這個希望看起來多麼荒謬可笑，多麼不可理喻。
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前路是一片死屍，敵國進軍已經佔領的土地。
而究竟前方是什麼情況，會讓他們選擇冒死投奔別國也不願留下。
很快，楊小小和楊壯壯就知道了，那就是徵兵。
最近的臨安城，還沒有進城，楊小小和楊壯壯就被抓了。
「媽的！幾天了終於也讓老子抓到兩個人！」為首的一個士兵粗魯的咒罵，看著楊小小和楊壯壯的眼神像看著獵物，貪婪而猥瑣。
「帶走！」
楊壯壯被一人提起雙手拖走，他擔心的看了眼楊小小，楊小小倔強的咬著唇任來人把她拖走。
「老大，現在越來越不好抓人了，這些流民全他媽跑去送死了。」
「氣死老子了，這些蠢蛋，居然會以為南陽國會收留他們！媽的，留給咱們起碼還能在戰場上派個作用！」
「就是！今天兄弟幾個守了一天，就只看
到這兩個往回走的小屁孩，這兩個小屁孩頂個鳥用啊！」
說著那士兵不忘往楊壯壯身子招呼了一拳，楊壯壯悶哼一聲皺緊眉不叫出聲，楊小小憤恨的瞪著士兵。
「喲呵，還敢瞪老子！想死是吧。」
那滿臉鬍渣的邋遢士兵凶神惡煞的凶她，假裝揮拳要打楊小小，見楊小小突然轉過頭不看他，嗤笑一聲。
「算你識相！好不容易逮到你們，可不能讓你們這麼容易就死了！」
於是兩人被抓進了城，滿城裡不見一點繁華熱鬧的市儈生活，全是來來往往的武裝士兵，戰爭近在眼前。
一行人壓著兩個孩子在城裡穿來繞去，終於在一棟掛著將軍府牌匾的大房子前停了下來。
從正門進去後又左拐右拐拐到一處偏院中，有士兵前去稟報，不一會被通知可以進入。
楊小小便知道，他們要見的官不是這裡最大的官，否則不應該住在偏院裡，她好奇的看著這棟有史以來她見過的最豪華最大的房子。
雕花的房簷立柱，各種各樣的樹木池塘，建在池塘上的亭台，還有一座座小山，還有造型很古怪的門。
她忍不住在心裡想，哇，原來這就是有錢人住的地方。
她忘了此刻的處境有些興奮的轉頭看楊壯壯，卻見他低垂著頭對週遭一切毫無反應。
幾人進了一間房間，兩排椅子端端正正排放著，旁邊牆上有一張很大的地圖。
有一張大桌子上面鋪著沙子，往上正堂上坐著一個衣服穿著比普通士兵更好看些的中年男人，正悠閒的喝著茶，幾人邀功似得獻上了二人。
「就這兩個小孩？」那人懶懶的問了一句，聲音滿是不屑。
「王將軍，您也知道，現在附近百里內的要不就逃了要不早抓了，實在是抓不著人了。」
士兵低三下氣的諂媚。
「抓不著也給老子抓去，要不然到時候我他媽第一個就讓你上戰場！」
「是是是！我這就回去抓！馬上抓馬上抓！」
「哼！沒用的東西！」
王將軍叱一聲，看著面前兩個黑乎乎的營養不良的孩子，一臉的嫌棄。
「說說，你們兩，都會些什麼？我可告訴你們，進了軍營，沒點用處是會死得很快的！」
楊壯壯抬頭，心裡明白死得很快是什麼意思，忽閃的大眼睛直視著他，毫不畏懼。
「這是我弟弟，他會煮飯，很好吃，我會打架，我能打。」
楊小小握緊了拳頭，她知道哥哥在保護他。
說他能打架一定會吸引他們的注意，只要他們真的去試探了他，就不會有人再來試探她了。
她心疼的看著哥哥擺出一副迎戰的姿勢，在這些個大人面前，哥哥小小的身子顯得那麼滑稽。
可是哥哥一點都不害怕，他冷靜的看著面前幾個士兵，蓄力。
雖然她知道哥哥以前在村裡打贏過所有的小孩，可是現在他面對的是個個心狠手辣的士兵，楊小小揪緊了心。
「那我就找個人試試你。」王將軍不以為意的應了一句，眼神朝旁邊士兵看了過去，立即有個士兵出列。
「悠著點，本將軍喜歡有膽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