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正背著手,道:「事情,你都清楚了罷?」
林安並不答話,卻問道:「不知道父親許諾於我的那些事,是否當真能做到?」
聽到林安的問話,李中正目光裡閃過一絲滿意。
他原本還有些擔憂,林安是否會乖乖聽話。不過既然他對自己許諾的事已經動心,那便再沒有什麼好擔憂。
林中正的心這個時候才放下來,看向林安的目光也更和善一些。
他點頭道:「自然是真的,難道爹還會騙你不成?只要這事成了,你就是林安地位最高的少爺。」
地位最高?林安不動聲色,卻仍然明白,若是自己當真如同林中正說的那樣做了,待事情瞭解,第一個被送入死路的就是自己。
想是這麼想,林安卻露出一點淒涼的神色:「地位林安不奢求,只希望能活得長久一些。大道三千,可卻無一條路能讓林安步入仙途。」
自嘲的一笑,林安繼續道:「只盼望爹您能替我求到那延長壽命之丹藥,叫林安能多看看這繁華世界幾眼。」
林中正敷衍的點點頭,擔心林安看出來,又道:「我說話算數,你莫要擔心。為了讓你放心,此次我帶了你娘過來參加修真大會,待到事情了了,你倆便能母子團聚。」
他這話裡,一半是寬慰林安,一半又帶了威脅的意味。
林安眼神微微黯淡,目光落在地面上:「有勞爹爹了。」
林中正正要離開,謝弦的聲音卻從門口傳來:「林家主,來看林安?」
林中正並不否認:「許久不見,他娘親和我都頗為掛念他。」
謝弦並不多問,隨意點點頭:「是該見見了,也好叫林家主放心,我沒有虧待他。」
「謝門主宅心仁厚,林某相信不會虧待小兒。」兩人自從因為利益關係導致手下的勢力之間衝突不斷,便只維持著表面上的和平。
謝弦說完話,並沒有理會林中正,而是臉色一肅,冷冷看向林安:「你父親來訪,怎麼連杯茶都不倒?」
林安彷彿受到了驚嚇一般,立刻站起來,倒了杯茶,雙手奉過:「爹,請喝茶。」
林中正接過茶杯,慈愛道:「你我是父子,不必這麼客氣。」他目光不著痕跡的在謝弦身上掃了一眼,淡淡道:「謝門主臉色不大好,可是身體不舒服?」
謝弦微微一笑:「勞林家主掛心,小恙罷了。」
林中正反而坐下來,轉著茶杯,語氣平淡,但卻咄咄逼人:「上次見門主,尚有近元嬰後期的修為,此次一見,反而倒退了不少,難不成是門主修煉途中遇上了什麼難解之題,不若說出來林某聽聽,說不定林某能幫忙解決呢。」
「林家主未免問得太多。」謝弦站起來,一撣長袍,渾身散發出強大的仿若實質的威壓,彷彿長劍破空,而劍尖則正好懸在林中正的頭頂。
謝弦臉上仍然帶著淺淺的笑意,但笑容卻並未到達微碧的眼底。
林中正的修為堪堪達到元嬰前期,在謝弦的威壓之下,後背冷汗直流。
「林家主,你來看林安,我很歡迎。不過,請不要管太多其他的事,否則的話,休怪謝某不講情面。謝弦的語氣依舊如同平日裡一般,非常溫和,但無論誰都聽出了他話音裡的殺意。
林安出聲勸道:「門主還請息怒。」
林中正勉強道:「謝門主,林某不過好奇而已。」
謝弦重又坐下來,渾身氣勢收斂,放開對林中正的威壓。
「既然看完了人,林家主便離開吧。林安,送你父親出去。」
林中正走出好遠,才顯露出臉上的怨毒之色。這謝弦,非除不可!
送走林中正,林安再回來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已經輕鬆了不少。他和謝弦這一番事,都是早就商量好了,做給林中正看,讓他放心的。
謝弦對林安態度不好,才能讓林中正真正相信,林安會站在他那邊。
現在看來,林中正應該完全已經相信了林安。
當初謝弦幫助林安修復過手上的傷勢以後,就一直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剛才聽林中正那麼一說,謝弦的修為竟然因此而有所損耗。
林安心頭感情不由得有些複雜。
他因為要做任務,回到自己的世界,而需要讓謝弦喜歡上自己。這種任務本身就很不合道理,對被攻略的對方,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
林安現在已經慢慢想明白,對阿克蒙他有愧疚,不僅僅因為他最後的報復,還因為任務的原因在內。從一開始林安就不希望去傷害誰。
而至於西澤……西澤……冷靜地想的話,林安對他的感情很複雜,一開始依賴,後來變成因為背叛而帶來的傷心,再後來準備釋懷,但是西澤卻不在了。
——這個世界,林安不希望再重複上個世界的事。
對於謝弦的話,林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動心一點點。
算不算呢?林安自己也不知道,他從來沒有認真的談過一次戀愛,也不知道喜歡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之前的相處中,他覺得謝弦是個好人。
某個瞬間也會覺得謝弦很讓人動心,而林安確實也能看出來,謝弦明顯對他抱有好感。
但
但是沒有之前和西澤的那種感覺。
林安輕輕地歎了口氣。
謝弦正低頭看書,察覺到林安有些低落的情緒,側頭問道:「怎麼了?」
林安問道:「門主修為有所折損?」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謝弦放下書。
林安道:「自從上次門主替我修復傷勢,臉色便不大好看。方才又聽我爹說……」
「無大礙。」謝弦道,「過段日子就會恢復了。」
見林安神色有點黯然,謝弦安慰道:「不必太擔憂。」
林安不由得有點好笑,明明修為受損的是謝弦自己,但是現在看起來,反而像是林安的修為受損了。
這樣想著,林安忍不住露出點笑意,道:「那便好。」
謝弦聽出來林安語氣裡的關心,眼裡顯出一點溫柔來。
林安下意識的轉了話題:「希望明天的事不要出什麼岔子就好了。」
謝弦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林安忍不住鬆了口氣。
第二日卯時修真大會正式開始。
乾元國內,所有修真資源均被統計在冊,分類登記的井井有條。
林安和謝弦被領入一間巨大的廳中。
一眼望去,大約有二十多米長寬。高高的屋頂,以巨大的木柱撐起。不知名的籐蔓順著木柱往上爬,開著無數五顏六色的花朵,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大廳中有一張巨大的長桌,桌上放著薄薄幾本冊子,還有一桿毛筆,一方硯台。
有不少人已經在場,見到二人紛紛問好。
林安和謝弦一一點頭回應。
林中正也在場,見到謝弦微一點頭,彷彿昨天的事根本沒有發生過。
果然是隻老狐狸。
修真大會非常現實,按照勢力大小而分配座位,越弱小的勢力,越往後坐。最前端的椅子上,則是本次修真大會的主辦方。
丹青門和林家都是最大的勢力之一,坐在靠前的位置。
至於衛家的人,林安並不認識。謝弦悄悄地用眼神示意給他看,林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斜對面坐著一個年輕男人,丰神俊朗,察覺到林安的目光,露出了一個禮貌卻有些羞澀地的笑容。
——怎麼看也不像一屆家主,反倒像是一個,有點內向的普通年輕人。
如果不是謝弦早就給林安介紹過這個男人,林安一定會被他的外表騙過去。衛家家主叫衛謙,比衛詩雲大七歲,是衛詩雲的親哥哥。
雖然看起來人畜無害,做起事來卻手段厲害得很,風行雷厲,衛家在他手上勢力極速擴張。而且天資驚人,他比謝弦要小上幾十年的歲月,但是修為卻只差他一小截,已經達到元嬰初期。
林安和謝弦一併坐下,不多時,參加的人便都來得差不多。
林安注意到林中正身邊有個漂亮女人,一頭青絲如瀑,挽了一道,披散在身後。她著一件暗紅三重曲裾,脖頸修長,優的坐在桌邊。而目光卻不時地看向林安的方向,接觸到林安的目光的時候,又飛快轉開。
像極了林安在現實世界的時候,有一次老媽看他的眼神。
那是林安初到外地上大學,不得不在學校住讀。那是林安第一次離家半年之久,寒假回家的時候,老媽提前半個小時到廣州南站接他。
林安才出站,就看到穿著俗氣的大花外套的老媽在出站口朝他揮手,衝他大喊:「安安,安安,這裡!」
那個時候老媽的眼神就和這個漂亮女人一模一樣。有些期待,又有些思念,像是終於看到了一件失蹤已久的寶物。
在這一瞬之間,林安就對這個女人懷有了莫名的好感。
而且多多少少他也知道了這個女人的身份,自己的母親,林中正的小妾。
外面一聲悠然鐘聲響起,所有人落座完畢,修真大會正式開始。
弟子們送上茶水,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等待著接下來的發展。
坐在首位的中年人撿開一本冊子,簡要的敘說了上一年的各門派資源分配狀況。這個時間非常漫長,等他說完已經過去近半個時辰。
而後換了個人,開始念本次的資源分配狀況。
好在林安在地球上的時候,多次經歷學校領導講話以及各種講座的洗禮,對這種小兒科的等待根本沒放在眼裡。
而後此次大會才開始進入正題。
主辦方擬定的分配只是大概,具體的,還要由接下來的各勢力協商而決定。說協商,也只是說得好聽,往白了說,就是互相商議辯論,用自己的勢力和口才壓別人一頭,奪取最大的利益。
幾乎是同時之間,所有人都開口了。整個大廳的變得沸沸揚揚,像是一鍋燒開的水。
對面不知道是哪個家族的負責人站起來,朝謝弦和林安一拱手:「謝門主,謝夫人,不知嶺南那一處靈脈可否讓給我青雲宗呢?那條靈脈乃是木屬性,非常適合我派弟子修行,我願用一個靈石礦脈來換取。」
謝弦起身道:「不知何宗主想要用哪一條礦脈換取呢?」
謝弦和這位青雲宗的宗主開始
商議事宜。
林安往林中正那邊看了一眼,正好和那個女人對上目光。林中正察覺到林安和女人的眼神交流,低聲朝女人呵斥了一句什麼,女人神色略微哀戚的低下頭。
林安隨意勾勾唇角,正好身旁有人過來對他道:「謝夫人,不知道貴門的一處礦脈可否割愛?」
林安轉頭道:「閣下欲要哪一道礦脈?」
那人道:「小杏川礦脈,產出的乃是金屬性靈石,並不適合貴門的功法屬性,但卻恰好是我門派所需。」
看著人的模樣,分明就是要讓丹青門讓出來,自己不出任何代價。
林安當然不肯答應,婉拒了幾句,那人口氣逐漸強硬起來:「謝夫人,我們同丹青門合作多年,一條小礦脈罷了,何必如此不講情面呢?」
林安有些不悅的微微挑眉,一甩袖子,正要擺出強硬的態度,卻不料袖子裡卻落出一樣五色光芒流轉的事物來。
那樣事物落在地上,竟發出清脆的聲響,如同冰玉輕輕撞擊,分外悅耳好聽。
所有人都驟然安靜下來,目光都落在地上那樣事物之上,幾乎在同時,他們都認出了這件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