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言將孟蘅引入到了店內的側廂之中,這原本是秘籍齋用於招待貴客的房間,房中的陳設皆是用價格昂貴的象牙粉紅木雕刻而成,不用熏香便自然而然的有著一股淡淡的幽香,使人嗅之心曠神怡。
叔言指著一張花梨木流紋座椅道:「孟公子請坐,老夫最近得了一包雲嶺花尖茶,味道甘甜香醇,還請品嚐一番。」
說罷他將孟蘅身前的一隻茶壺拎起,放在了一旁的燒得通紅的小火爐上烹煮著,隨即又轉身取下了一旁鏤空櫃格上擺放的一隻紫色瓷壺,輕輕放置到了木桌上。叔言的動作極其嫻熟而緩慢,彷彿很享受這烹茶的過程一般。
「叔先生請我過來,應該不但是為了品茶吧?」孟蘅心中有所牽掛,見叔言不慢不緊地將碧如玉色的茶葉一勺一勺的添進一隻紫砂茶壺中,心中難免有些焦慮了起來。
叔言將最後一勺茶葉添進了壺中,隨即又去了櫃格上取下了一小包一小包的佐料,微微一笑道:「孟公子先前沉得住氣,怎麼這會便沉不住氣了。」
孟蘅道:「叔先生指的是先前我與陳家三公子發生爭執之事?」
叔言將一個白紙包輕輕撕開,露出了裡面鮮紅的椒沫,他用右手指尖輕輕在椒沫上點了一下,然後將手中放在口中微微一吮,皺了皺眉道:「孟公子心胸氣度較之陳韶高了太多,想必你們二人之間有了爭執,也是他蠻不講理挑起的。」
孟蘅神色微微一動,不做回答,叔言將白紙包再度合上,咂了咂舌道:「我品茶向來不喜加佐料,不知孟公子的口味如何?是偏好鹹一些,還是淡一些?」
孟蘅不動聲色地道:「晚輩自小生活貧苦,經常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因此並沒有飲茶的習慣,至於鹹淡,全由著叔先生調配。」
叔言動作微微一僵,面露訝異神色道:「孟家長孫居然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那我們小門小戶豈不是要餓死街頭了。」
孟蘅將叔言先前撕開的白紙包取了過來,然後一股腦地全部灌到了口中,舔了舔嘴唇,左手取了一隻瓷杯,右手握著茶壺,斟滿了一杯涼茶,猛地灌入了口中,淡淡一笑道:「小時候只要是能吃的東西,我幾乎都吃過,不論味道如何,鹹淡如何,只要是能夠抵住腹中飢餓即可。」
叔言見了孟蘅的舉動,不禁欣然一笑,將他丟在桌上的白紙包塞到了炭火爐上,用手去拂了拂茶爐上冒出的裊裊青煙,眼眸半合地道:「孟公子舉止斯,若不是方才牛嚼牡丹大煞風景,還真看不出來以前出生貧苦之家。」
孟蘅笑了笑道:「倘若叔言先生以背面示我,那晚輩一定以為先生是個年近古稀的老人家,而叔言先生以正面示我,我當以為先生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郎,但剛剛從先生口中得知,先生已經活了百歲有餘了,若非親聽先生所說,晚輩實在無法相信。」
叔言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小子,沒想到我虛活百歲,到還要你來教我分辨是非曲直。」
孟蘅拱了拱手道:「不敢,晚輩只是將心中所想說與先生聽,還望先生恕晚輩失禮之罪。」
叔言擺了擺手道:「什麼失禮不失禮的,這壺茶眼看要燒好了,不管孟公子喜歡與否,都不要拂了老夫的興致,自然孟公子自稱晚輩,那便與我這個前輩靜坐下來喝上一杯。」
孟蘅見叔言和藹親切,眉目之間流露出一股淡然的神色,心中不覺一陣舒暢,含笑道:「前輩既然有要求,晚輩自當遵從!」
叔言將茶壺輕輕拎起,掀開茶蓋來將茶壺中的一泓清亮熱氣騰騰的水柱傾倒入了茶杯之中,又合上茶蓋,將紫砂茶杯週身給淋濕浸潤了一圈。
「這長嶺之中想喝到老夫這一壺茶的人可不在少數,沒想到這日便宜了你這小子,你還一口一個要求,一口一個遵從,敢情很不情願似的。」
叔言拂了拂茶杯上冒出的騰騰熱氣,語氣之中甚是平淡,彷彿在與好友說笑一般。
孟蘅並不言語,只是四顧了一番,開口問道:「叔先生所住之處既然名為秘籍齋,為什麼晚輩所見之處都是擺放著茶壺字畫和一些古玩,並未見到書籍密卷。」
叔言不慢不緊地道:「誰告訴你秘籍齋裡邊就一定擺放著成堆的書籍密捲了,老夫所活百歲,腹中所藏之見聞若寫成書卷,恐怕千倍萬倍的倉庫也貯藏不下,這秘籍我瞭然於心就行了,又何必陳設在外。」
孟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道:「那想必前輩一定是見識廣博,無所不知了。」
叔言搖了搖頭,自嘲一笑道:「倘若我真的無所不知,今日也不會把你叫到這來了。」
孟蘅道:「老先生說笑了,晚輩見識粗淺,哪能幫上前輩什麼忙。」
叔言擺了擺手道:「此言差矣,先前老夫見你在前廳之中與陳韶斗指,你使出的指法應當是閒風一弄指吧。」
孟蘅心中一震,這閒風一弄指是他在孟陵之中所獲傳承,而墓碑主人按理說早在百年之前便已亡故,這指法理應不為外人所知才對,叔言一言便道出了閒風一弄指的名諱,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錯,晚輩所修行的的確是閒風一弄指指法,不知前輩從何得知的?」
叔言沒有回答他,只是自顧自地道:「這閒風一弄指是凡境高階的武技,倘若修煉至大成,其威力遠高於凡境高階的普通武技,甚至能夠玄境低階的武技媲美,實在是一門不可多得的指法。」
孟蘅點了點頭道:「傳我指法的先人曾借用我的身體施展出這閒風一弄指的全部威力,若非親眼目睹,實在難以相信它的威力竟然如此驚人。」
叔言搖了搖頭道:「這閒風一弄指雖說不差,但比起你所修行的功法來說,卻是差了不少,而老夫的疑惑便是,孟公子究竟修煉的是何種功法,其中居然有著一絲濁氣。」
「濁氣?蓮台靜心訣之中有著濁氣?」孟蘅心中一動,蘇長陵在傳授他蓮台靜心訣之時並未提到這濁氣,但是在修煉曇生捲過程之中孟蘅卻是能夠感受到功法之中逐漸衍生出的一絲黑色的古怪氣息,這股氣息比起自己體內的真氣要雄渾上許多倍,但同時也凶戾上許多倍,甚至這股氣息能夠讓他的意識陷入短暫的恍惚之中,由於蘇長陵有過吩咐,不許他將修煉蓮台靜心訣一事告訴他人,因此即便是小蕘,孟蘅也未曾開口詢問過,當下見叔言一言點出濁氣,不禁開口問道:「不知前輩所指的濁氣是什麼?」
叔言笑而不答,抬起右臂來朝著房中另外一面光滑如鏡的牆壁一彈,一縷白色光芒從他的手指之中彈射而出,擊打在牆壁之上,一陣耀目的金光陡然閃爍起,金色牆壁之中忽然流光湧動,一個個細小密密麻麻的黑色篆竟憑空顯現了出來。
「這是《黑風巫煞訣》,玄境低階功法,此功法適合陰寒的體質,修煉此功法至大成可將體內真氣悉數轉化成冰寒之氣,臨陣對敵之時能夠冰凍住敵人體魄,並有幾率煉化出一縷濁氣。」
叔言右臂手掌叉開,朝著金壁上輕輕一抹,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消散而去,隨著一陣光芒閃爍,又一群黑色小字開始從金壁上顯現出來。
「這是《玄冥訣》,玄境中階功法,適合水屬性體質,修煉此功法至大成能夠冰封敵人體內真氣乃至血液,並有極大幾率煉化出一縷濁氣。」
叔言聲音微微一頓,指尖再度向金壁上一劃,上面的字又是再度消散,顯現出一張水墨畫捲來。
「《黑龍水吟訣》,玄境高階功法,適合水屬性體質及暗屬性體質,修煉此功法至大成可製造暗之陣,利用濁之氣吸收對手的氣力。」
看著叔言手中芒光晃動,一部又一部的高階功法便在金壁之中閃現而過,而這些功法之中無一例外的出現了濁之氣的字眼。
「天地初生,早在世間萬物形成之前,這天地之中便只有清濁二氣,清氣向上化為天地雲霧,星辰雨露,而濁氣下降則為土壤黃泉,山川河流。隨著昆之界萬物始生,天地定型,清濁二氣便化作了陰陽之變,潛藏於日夜之中。清氣主生源,滋養萬物,而濁氣主吸納,吞噬消化眾生,兩者相輔相生,主宰著天地平衡。在亙古時期,一位仙境的強者於天地之巔閉關百年,參悟世間變化,終於在飛昇之際領悟了陰陽之變,清濁二氣之中的玄奧,創下了修煉濁氣的法門,這濁氣中所蘊含的力量相較於普通的真氣靈息來都是強上不少,但是濁氣較為陰邪,雖然能夠借助它的力量吸收天地之中的晦暗之氣來提升自身的實力,但久之人的心性便會被濁氣所同化,變得凶狠殘暴,冷酷無情。不過令老夫不解的是,這些高階功法之中修煉出的濁之氣極其陰寒,而孟公子功法之中所蘊含的一絲濁之氣卻是尤為純淨,不知是哪位高人所創?」
叔言只顧著與孟蘅講述這濁氣的來歷,不覺之間所沏的雲嶺花尖茶已是香氣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