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在工作的時候和業餘時間完全是兩個人,鄭少楓同志曾經這樣向自家攻的兩位上司投訴道。沈晉聽到了這話心裡奇怪,難道楚僑不是每時每刻都對完美比例的骨架充滿著初戀般癡情的那種陽光向上大好青年麼?
作為丁靈凌心理學研究的便攜式對像之一,他被丁靈凌前後跟了幾個星期,最後被貼上「*型性精分」的標籤。我這是敬業,楚僑某次無意中看到丁靈凌在自己的論裡這樣為自己定義之後無限委屈地為自己辯解道。
「阿楚,你在家兩眼盯著我放綠光我可以理解,那是情、趣。但是我們現在是在法醫室……旁邊都是血淋淋的屍塊。」鄭少楓抱著門板兩眼看天花板,相比起來他更願意看白森森的骨頭。
楚僑從盒子裡抽出一雙一次性手套遞給他,說:「抱著門幹啥,快來幫我們看著爐子。」他忙著給解剖台上還帶著肉的屍塊驗傷,爐子上燉著的是準備做去肉化潔淨處理的屍塊。炊煙裊裊還隨著騰騰熱氣散發出陣陣肉香,這種場景擱在法醫室裡,再稍微動腦筋聯想一下鍋裡是什麼,一般人準能抖落下一身雞皮疙瘩外加三個月不想吃肉喝湯。
「是啊,小同志年紀輕輕別太懶散,有空就過來幫我們一下。反正都是肉,還挺香的。」孫法醫朝鄭少楓招招手,慈愛地對他說。鄭少楓的年紀和孫法醫的孫子差不多大,兩隻眼睛又大又水特別像他的寶貝收藏之一——眼球標本,所以很招他喜歡,所以他有事沒事喜歡逗他一下。
當了一輩子法醫的人那腦子裡醞釀出來的笑話普通俗人哪能get到笑點啊。鄭少楓眼珠子咕嚕一轉,雙手抱著肚子:「哎喲我肚子疼,要上廁所。」說著迅速反手帶上法醫室的門一溜煙地遁走了。
孫法醫呵呵笑著,對楚僑說:「你家這位小傢伙挺有趣的,就是膽子小了一點,要是當我徒弟就好了。」
可以跟他一起邊喝著小酒邊鑒賞他的各種人體器官標本收藏就更好了——孫法醫心裡想著。
鄭少楓一溜小跑跑到冷清風他們辦公室去,以猛虎撲食的姿勢往冷大哥給買的那張名貴舒服的沙發上撲去,準備在晚飯前小憩一會兒。
「stop!」方兌在鄭少楓以身體劃出半拉圓弧的時候猛地抬頭大吼一聲。
「普通話及格了沒?」冷清風盯著手裡的照片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幹嘛?」鄭少楓趴在在沙發上像小狗終於找著了窩似的幸福地滾來滾去。
「過來幫忙看照片。」方兌盯著一大堆都可以拿來玩「大家來找茬」的現場圖片一個多小時了,眼睛都花了,看見鄭少楓那舒坦樣就是忍不住想上去跟他掐架。
「我是家屬,丁老頭又不發我工資,我幹嘛幹活。」鄭少楓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懶洋洋地笑道。
「辦公室門口貼著『閒人莫入』,『莫入』懂嗎,閒人?」方兌朝他丟了個白眼。
「嗯,方兌同志說得有理。」沈晉嘿嘿壞笑,也跟著一起逗鄭少楓玩。
鄭少楓臉上笑容不變,坐起身子彎下在地上找鞋,說內啥我大姨夫疼,就先行告退了。
「記得買晚飯上來!」沈晉朝他的背影喊。已經完全接受了「隊媽」這個設定之後,他自覺地擔負起照顧全隊上下七個人口的飲食起居來,「不要街對面那家菜飯店,也不要川菜!」
「小的遵命!」鄭少楓的聲音帶著迴響傳回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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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隊,我們這邊有傷痕發現。」楚僑撥了個內線電話到辦公室,冷清風把人全集中去法醫室聽兩位法醫的發現。
「唉喲媽呀,這股味兒太重了,趕緊打電話給鄭少楓我今晚吃素。」林堯聞到法醫室的「肉湯」香味加上他豐富的聯想愁得鼻子都皺起來了。
方兌偷偷捏了一下他線條不夠明顯的腰,說:「你還是得多補充一點蛋白質好長肌肉。」
說起來有趣,他和林堯這對情侶林堯是攻,他是受。可林堯作為it技術男長時間在辦公室坐著,加上跟方兌兩情相悅之後小日子過得別提多滋潤了,久而久之就對運動健身懈怠了。身上的肌肉反不如常常參與格鬥訓練的方兌多。所以經常被方兌拿這個來打趣嚷嚷著要反攻。
「咳咳……」楚僑咳嗽兩聲把眾人的注意力轉回到他那邊。
解剖台上擺著六、七塊帶著深褐色血跡的屍塊,碼得整整齊齊。屍塊的狀況是骨上還連著筋肉,但腐爛程度也比較高。好在楚僑的解剖台價值不菲,良好的換氣裝置可以基本將高度腐爛的有毒氣體及時排去,不至於讓他們還沒破案就被先熏暈在法醫室。
楚僑舉起殘餘的肉稍大的那塊屍塊,舉到冷光燈下展示:「這塊屍塊是腐爛程度最低,也是殘留痕跡最明顯的。」
眾人仔細觀察了一下他手裡的那塊屍塊,參照外觀才猜測,估摸著是孩子大腿根部那塊。皮膚基本已經給爛沒了,露出的殘肉傷痕纍纍,可想而知受到過怎樣的摧殘虐待。
「根據斷骨處的生活反應我們基本上可以得出結論——所有斷骨處的傷痕都是在死後造成的。」
「這就說明兇手是死後碎屍的,也就是說碎屍的原因很大可能不是出於凌虐的目的,而是為了方便攜帶運送至拋屍地。」丁靈凌說。
沈晉說:「那麼對於兇手的居住地進行物理劃分的時候就要重點排查居民集中、繁華的地方,因為如果兇手本身居住在附近人煙稀少的村落裡,他們每家每戶之間最短距離也有五百來米,那就沒必要先碎屍再拋屍這麼麻煩。」
「既然是
死後才被碎屍的,那憑現在這些屍塊上的線索能夠檢查出死者的死因嗎?」方兌問。一具完整的屍體上面留存給警方的線索意義上要遠遠大於零散不全的屍塊。因為死者在生前有可能遭受了多重傷害,雖然造成的結果是他的死亡,但是就像多元線性回歸方程一樣,結果是由很多自變量結合各自的回歸係數組合而成的。單獨看某個傷痕很難判斷是否是致死傷。
楚僑將屍塊上的殘肉順著傷痕的口子掰開了,說:「單是從這塊肉上我們就已經查出了鈍器砸傷、銳器刺傷、還有高溫燙傷等等。但是因為無法根據骨骼規律拼出一具完整的屍體,所以現在不能對死因下定論。」他歎了一口氣,繼續說:「不過對於這麼小的孩子來說,恐怕沒挨上幾下就給疼死了。」
聞言,法醫室裡一陣沉默。他們一直用「被害人」、「死者」這樣的學術字眼來稱呼這些孩子就是不想讓對兇手的仇恨和對無辜被害的孩子的悲傷情緒擾亂他們的思緒從而影響破案的效率。
「楚哥。」丁靈凌盯著那塊屍塊許久,喚了楚僑一聲,「我覺得屍體上的傷口好像有點特殊。」
她走近一些指著最大的那個創口說:「一般的銳器傷是外大裡小,因為刀、匕首等凶器都是刀刃薄刀背後的構造方便造成傷害。但是這個傷口卻是裡面比外面還大,像是……」她在腦子裡搜索了一會兒想著怎麼形容才能描述出她的感覺。
忽然靈光一閃,她說:「像是兇手花了更多的時間在傷口裡面攪弄。」
林堯往上推了推滑到鼻樑上的眼睛,很知識分子地說:「鈴鐺的意思是不是比起給被害人施加傷害,兇手其實更關注被害人體內的東西?」
「我想如果兇手不是想拿人骨來磨刀的話就是這個意思。」方兌也湊近了看那處傷口,傷可見骨,隱約還可以看到骨頭上被利器來回劃弄造成的挫傷。
「鈴鐺,你從心理學的角度給分析一下兇手這樣做可能是出於怎樣一種動機?」沈晉問。
「咱們隊辦的案子大部分是連環變態殺人案,兇手殺人的原因可以簡單地分成兩種:一、為了發洩對兇手自己定義為同一類型的人的不滿而大開殺戒。二、不分對像只是機會犯案,殺人是為了享受折磨被害人的過程。」丁靈凌結合實際案例和在m.a.c參與辦案的經驗對兇手的類型做了一個簡單的劃分,「如果犯案的動機只是單純的想讓被害人死亡,那麼簡單地在主動脈或者心臟那裡來一下就死了,不會這麼麻煩。如果是為了享受折磨被害人的樂趣那麼應該會想辦法控制好施加給被害人傷口的輕重,盡量讓被害人感到痛苦但又沒那麼容易死去,這樣才能延長享受的時間。」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挺像關羽和華佗的?」一直沒講話的冷清風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哈啊?」沈晉雖然同為風象星座,但也沒能跟上冷清風跑得沒邊的水瓶座思維。
「就是那個典故,『刮骨療傷』來著。」冷清風說。
這完全顛覆了兇手是為了得到快樂而對被害人下此重手的原因,簡直不可思議。
見屬下們全頂著一張充滿問號的臉看著他,冷清風也遲疑了,說:「其實我就是忽然腦子裡出現了這麼一個詞,也沒什麼根據。」
丁靈凌卻不認為這僅僅是冷隊長的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說:「冷隊說的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在兇手患有極其嚴重的幻想症的情況下很有可能會把被害人想像成患某種重症的患者,而他自己是能救活被害者的人。不管作案的手法有多麼殘忍,或者被害人反抗得多厲害,只要兇手沉浸在他自己構建出的幻象中他就會認為自己是在救人性命。」
「糟糕。」沈晉低呼一聲,「如果兇手真的認為自己是在做好事的話,很有可能會隨著幻象症的加劇讓他作案的頻率越來越高。」
「沒錯。」丁靈凌憂心忡忡地說,「我在美國的時候曾經陪導師一起協助美國警方破獲了一起連環剖腹案,直到第十五個被害人屍體被找到才抓到兇手。那名兇手其實警方有排查過,但是根本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因為他自始至終堅信自己是在行醫救人,而且幻想出被他剖腹而死的被害人實際上已經被治癒離開了,所以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他出現的症狀是『幻視』。他相信自己能透視見到人體內的模樣,而他剖開被害人的肚子是為了幫他們取出只有他才能看到的腫瘤。」
「現在這樣,鈴鐺你跟林堯和方兌從本市市區有精神病史的居民開始排查,楚僑你和孫老師繼續驗屍,盡量拼出一具完整的屍體。我和清風明天一早再帶搜查隊去那座山巡查,驢友發現的那個山洞裡面的屍塊不全,很有可能還有別的棄屍山洞沒有被發現。」沈晉佈置任務。
「那幾個驢友還是先送到部隊醫院去吧,讓他們調養兩天再說。從別的隊裡調幾個人去醫院陪護。」冷清風說。現在案情一切都不明朗,能夠保持在暗處調查不打草驚蛇對破案來說是最佳的條件。孩子失蹤已經變成了媒體的焦點,如果讓他們把兒童碎屍案和那件失蹤案聯繫起來再大做章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