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阿姨的臥室,阿姨輕輕關好門,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阿姨拉起我的手,到沙發上坐好,聲音溫和,「你好像很緊張。」
「沒有,沒有。」我趕緊搖頭。
阿姨柔和的眼睛看著我笑了一下,「我能看出來,以深是真的喜歡你,我很高興你能帶給他快樂。」
我訕笑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答話,更不知道阿姨接下來要說什麼,我的心和被阿姨握著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著。
阿姨的眼睛幽遠地看向窗外的夜色,像是在沉思什麼,又像是在回憶什麼。
良久,她沉吟道,「小時候,以深跟著我吃了很多苦,我們借別人的房子住,我們窮的連他的學費都要四處去借。過年的時候,別的孩子有新衣服,有鞭炮,他什麼也沒有。
他的衣服都是撿別人的舊衣服,他冬天的棉襖,穿了一年又一年,袖子都短了一截,我沒錢買布料和棉花給他做新的,就把我的棉襖改小了給他穿。
但是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他說媽媽,等我長大了,我要讓你住最好的房子,給你買最好的新衣服。看著別的孩子吃餅乾,他饞的直嘬手指頭,我咬牙把家裡的玉米賣了,給他買了一斤餅乾,他說媽媽你也吃。」
說到這裡,阿姨哽咽了,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裡泛著晶瑩的淚光。這個老人,在用這樣的方式向第一次見面的未來媳婦表達自己的誠意。
我握緊阿姨的手,似乎有什麼東西堵住了我的喉嚨,心裡滿滿的酸澀將要溢出來。
「他從小成績就好,學習很刻苦,我很欣慰。」說道這裡,阿姨眉眼舒展,是啊,孩子永遠是母親的驕傲。
阿姨頓了一下,接著說:「他上高中的時候,我生了一場病,兩隻眼睛差點瞎掉,他要學習,還要照顧我,要帶我去看病,冬天厚厚的積雪,他背著我走了兩三公里的路去看醫生。」
阿姨再一次哽咽了,我的眼睛裡也早已蓄滿了淚水,我抬手,輕輕拭去阿姨的眼淚,阿姨再次握住我的手,「從那個時候起,他就開始自己掙錢,他說,媽,我可以養活你。
是我耽誤了他,他的成績掉了下來,沒有考上好大學,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跟別人一起去了歐洲,打工,學習,他說,媽,你等我回來,我給你買房子給你買車子。
他在歐洲待了六年,有了學歷,也掙了點錢,他說,媽,我帶你去城市裡享福。我們的第一套房子是在這個城市的一套二手的兩居室,他說,媽,我們暫時住這裡,等我的公司做大了,掙錢了,我給你換別墅。
然後,他就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忙碌,我們的生活好了,我們有了車子,有了別墅,但是我卻從來沒有見他開心過,他在我面前的強顏歡笑我都看在眼裡。
直到他32歲談了戀愛,後來結了婚,才好一點。但是兩年前,他又開始了強顏歡笑,後來就離了婚。去年下半年,我猜他是找到了喜歡的人,年前他告訴我,過完年帶你回來。今天看到你和他在一起,他的高興我看在眼裡。」
說到這裡,阿姨握緊我的雙手,一雙慈祥的眼睛裡滿是期望,「阿姨希望,你能永遠讓他開心。」
「嗯。」我的喉嚨火辣辣地疼著,哽咽著重重點頭,眼淚已經滴在了大腿上。
「他胃不好,替我照顧好他。」阿姨泛著淚光的眼睛裡滿是疼惜。
「好。」我咬唇道。
「阿姨,我……」從進門到現在,阿姨都沒有問過我的情況,我猶豫著要不要說我有孩子。
「阿姨,我結過婚,我女兒快四週歲了,跟我一起生活。」我下決心般說道。不管阿姨能不能接受,我想我還是主動說出來的好。
聽了我的話,阿姨佈滿皺紋的眼角浮起一抹笑意,「這孩子,從進門開始我就看你不自在,原來是擔心這個。」
我咬唇看著阿姨,微微點頭。
「誰一輩子沒有走錯過路,遇到了無良的人也是正常的,誰也沒長前後眼,怎麼知道哪個男人是好人,哪個男人是壞人,這也不是你的錯。」
「您……您知道?」我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
「年前以深就告訴我了,聽說晨晨……是叫晨晨吧?」
「是,是。」我趕緊笑著點頭。
「唉,年紀大了,腦子不靈光了,我怕我記錯了名字。聽以深說晨晨很可愛,很懂事,哪天帶過來給我看看,我正愁一個老太太天天悶的慌呢。」阿姨笑道。
「好,好。」我趕緊應著。
「以後你和以深帶著晨晨,再生個孩子,你們好好過日子才是重要的,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人哪,這一輩子,沒有回頭路,要學會向前看,知道嗎?」阿姨慈愛的雙眸是語重情長的深邃。
「我知道了,謝謝阿姨。」我頓了一下,又說道,「您放心,我有工作,我也養的起晨晨,不會給他造成負擔的。」
「這孩子,又說傻話了,以後你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善待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是一個男人最基本的責任。」我看著阿姨眼裡「笑看雲卷雲舒,坐觀潮起潮落」的淡然,這個老人,她艱澀的一生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這個老人的赤子之心,這個老人悉由自然的淡泊,在我的心裡留下了一道深沉的印跡。
我以為的家庭差距,我以為的婆婆刁難,就這樣在我感動的淚水和春風化雨的笑聲中悄
然瀰散。
我想,不管未來怎樣,這個老人給我的人生上了非常重要的一課,她教會了我「好好生活」的真諦。
不管將來如何,以後,我都要好好生活。
從阿姨的臥室裡出來,陳以深意有所指地笑道,「什麼衣服那麼好看,要看這麼久?」
我看了阿姨一眼,抿唇,但笑不語。
阿姨笑道,「我們娘倆的事情也要向你匯報嗎?」
「不用。」陳以深含情的眼睛裡是春風得意的笑意。
阿姨從客廳的一個格子裡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包,遞過來,「不用,不用。」我趕緊又是擺手又是搖頭。
「傻孩子,拿著。」
「真不要,阿姨,這太貴重了。」
「這說的什麼傻話,我不是給你的,給晨晨的,什麼時候帶她過來,陪我解悶。」阿姨執意把紅包往我手裡塞著。
「給你你就拿著吧,我還沒有過這待遇呢。」陳以深像個孩子一樣開心地笑著。
從別墅出來,直到車開出去好遠,我還沉浸在阿姨給我講的過往和她那雙淡泊的眼睛裡。
那是經歷了多少艱難,經歷了多少心酸之後才錘煉出來的淡泊。
那是怎樣的一份人生閱歷成就了一個如此恬澹的老人。
我不由地側頭看向陳以深,聲音深沉,「以後,如果可能的話,讓阿姨和我們一起住吧。」
陳以深猛地剎車,轉頭,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我,「怎麼了?」我詫異地問道。
陳以深雙手捧起我的臉龐,在我的唇上輕啄了一下,「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
「啊?」我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去我家好不好?」陳以深吻上我的額頭,聲音低啞。
這時,後面響起了喇叭聲,「快點開車。」我催促道。
車子「蹭」的一下竄出去。
「我不去你家。」我悻悻地說。
陳以深沒有搭話,良久,車子在一條偏僻的小路上戛然而止。
「我們談談。」陳以深握緊我的手,眼睛直直地看著我,「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但是她對我來說,現在只是一個朋友,她有困難了,我幫她一下,僅此而已。」
「你說的我都理解你,但是理解是一碼事,如果讓我全盤接受毫不在意的話,我做不到。」
「現在你才是我老婆,懂嗎?那個家是我們兩個人的,你是女主人,她是客人。」陳以深目光深邃地看著我,捏了一下我的臉頰,聲音沉肅,「我希望你能跟我同心,和我共進退。」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拒絕就顯的我太矯情了。
我思索了一下,「好,但是我有三個條件。」
「你說,十個條件都行。」陳以深眉眼舒展,聲音輕快。
「第一,不管她走不走,我只住到晨晨回來之前。」我說完定定地注視著陳以深的眼睛。
「好。」
「第二……我不和你睡一個房間,有她在,我會感覺很彆扭。我理解了你,你也得理解我,如果你不理解的話,我也沒辦法。」
陳以深歎口氣,聲音無奈,「好吧,依你。」
「第三,我要睡你的主臥室。」我就是要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的前妻,在這個家裡,你是客人。
「沒問題。」陳以深聲音清亮,嘴角的笑紋一直蕩入眼睛裡。
陳以深帶我回家拿了套換洗衣服和化妝品,蘭蘭看著我和陳以深,笑道,「我把你的房間租出去吧,還能當個二房東。」
「你趕緊租出去,白住都行,房租我付。」陳以深眉眼含笑。
「我把你倆綁一起,空投到阿富汗得了。」這倆人,隨時都拿我開涮。
陳以深一路和我說說笑笑,到了他家,下了車,我忍不住緊張地拉住他的手,他一怔,在我的臉上吻了一下,「有我呢。」
我心想,就是因為有你我才會這麼尷尬。
剛打開房門,就聽見一個夜鶯般的女聲響起,「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