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領旨謝恩,皇上萬萬歲。」雲雪裳跪下去,滿臉認真地磕頭。
失落如潮般從安陽煜的心裡湧了上來,死死盯她一眼,又重重地倒了下去。
他沒有讓她起身。
他躺著,她跪著。他氣得半死,她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偷看她幾眼之後,安陽煜越是心裡堵得慌,索性轉過身,用背對著她。他心裡亂七八糟地塞了好多念頭,諸多往事在腦子裡環來繞去,居然一晚沒能合眼。
待上朝去的時候,她跪在地上睡著了,雙臂就趴在榻的邊沿上憂。
安陽煜有些發懵,他兩回毒發病重,她都是這樣守在他的榻邊上。
第一回,他想上台和沈璃塵比試一下,就在台上毒發!她一扭頭,便鑽進了人群,又被太后抓回了宮中,強行勒令她照顧他圊。
安陽煜沒想到她居然是極會照顧人的那類人,或者是因為她從小便要照顧她挨打後不能下床的娘親!所以,他那幾日躺在榻上,卻過得十分輕鬆舒服,當然,如果沒有那鑽心的疼痛的話。
第二回,雖然榻上躺的不是他,是安陽潯。他卻一直從那暗室裡看著她。她也是這樣趴在榻邊上,用細細的,冰涼的手指頭推安陽潯的鼻頭,叫他:「臭狐狸,破狐狸,爛狐狸!」
可是,她又說:「你乖乖躺著的時候,倒像個好孩子,你今後都要乖乖的,不要欺負人!」
安陽煜想告訴她,其實並不想欺負她,如果,她不是雲雪裳,那該多好!
他盯著她看了好半天,慢慢抬起伸出手指來,卻停在了離她臉龐一寸遠的地方。我恨你——她的聲音又在腦中迴響起來。
「皇上,再不去就遲了。」順兒在旁邊催促道。
安陽煜扭過頭來,又看了一眼雲雪裳,便直起身子來,大步往外走去。
他肩擔重任,哪有時間兒女情長。
偌大的宮殿裡,只有雲雪裳一人趴在榻邊,呼嚕嚕地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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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雲宮裡靜悄悄的,陽光灑了遍地。
落琳姑姑不在,順兒說安陽煜特赦她出宮和親人團聚去了。說這話的時候,順兒公公簡直帶了滿臉的崇拜之色,大讚安陽煜善心。
雲雪裳冷笑,他善?他骨頭裡淌著兇惡的血!
他要有同情心,為何不肯分給那瀕死的老太妃一點?沈璃塵最關心老太妃了,而老太妃卻因為她雲雪裳而送了性命。只想到這一點,雲雪裳就滿心不是滋味,難過得要命。
她爬上了那棵大樹,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指著面前的葉子,腿交叉翹著搖晃。
一二,三四,她數著面前的數葉,閒得渾身不舒坦。
偌大的飛雲宮,居然只留她一個人!沒人和她說話,她又不想去碰那些和安陽煜有著絲絲縷縷關係的東西,只有躺在這裡曬太陽。
她選的並不是安陽煜呆過的那根樹枝,那樹枝上一定也沾上了安陽煜的惡意,躺著會扎得骨頭疼。
小餃子選了那根枝丫,小爪子蜷縮著,小屁*股撅著,曬得舒服極了。
「喂,奴才,下來!」
軒轅辰風趾高氣揚的聲音從樹底下傳來。
她斜斜地瞟了他一眼,一慣的淺青色錦衫,脖子上、腰上,依然懸著那雞蛋大的玉。不厚不薄的嘴唇上,一圈淺淺的茸毛正拚命往外鑽。
這分明就是黃|毛小子一枚!真想像不出這樣的人,如何在陣上殺敵?
她收了目光,又看向了那些數葉,漫不經心地:「大將軍有何吩咐?」
「下來,本將軍讓你找樣東西。」軒轅辰風大叫。
「大將軍隨意找便是,宮中都是皇上的東西,奴婢粗手笨腳,怕弄壞了,皇上怪罪。大將軍不一樣,大將軍是皇上眼前的紅人,只怕把這裡拆了,皇上也歡喜。所以大將軍自便吧。」
雲雪裳慵懶地說著,伸了個懶腰,居然小心翼翼地側過了身子,睡她的覺去了。
「果然是刁奴!你居然敢不聽本將軍的命令。」
軒轅辰風大怒,平地一躍,便上了那大樹,揪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拎了下來。
「將軍輕些!大將軍神功蓋世,想來不是用在奴婢這等女子身上的吧?」
雲雪裳輕輕地一揮手,冰涼的指尖揮開了軒轅辰風的大手。
小餃子在枝頭上弓起腰來,怒睜雙眼,衝著軒轅辰風嗚嗚「咆哮」著。
它細細的聲音劃破了陽光,鑽進了軒轅辰風的耳朵裡,像撓撓癢一般。他手指一彈,一支鏢不偏不倚地扎進了小餃子的腳邊的枝枝上,那沒出息的貓廝便住了嘴,往一邊躍去,化作一道白光,不見了蹤影。
雲雪裳恨得牙癢,想她雲雪裳以前那隻小饅頭,只要她一聲令下,便是遇神撓神,遇鬼咬鬼、遇到無賴也會噴口水的英雄貓類
tang,為何現在就淪落到要如這等無膽的小貓為伍?
她恨恨地瞪了一眼軒轅辰風,極不情願的淺淺福了下身,大聲說道:「請將軍隨奴婢來。」
軒轅辰風贏了,得意洋洋地跟著她往裡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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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將軍請隨便找。」
領他進了安陽煜的房間,雲雪裳向那幾隻大木架子呶了呶嘴。
架子上面細細的全是灰塵,她可沒精神去給他擦這擦那,蒙塵便蒙塵吧,反正他又不是珠玉。
軒轅辰風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瞪了她一眼,斥責道:「果然是個懶惰的刁奴,皇上讓你管著這麼重要的地方,你居然玩忽職守,本將軍一定要稟明皇上,治你的罪……」
「得了,軒轅大將軍,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你還能在這裡翻出什麼寶貝東西來?你找借口也不找不到聰明點的?」
雲雪裳拿著眼睛裡最白的一塊兒橫了他一眼,硬生生打斷了他的威風。她心裡跟明鏡一樣,安狐狸想要什麼東西,順兒自然會來找,絕不會巴巴地派一個軒轅辰風來。安狐狸是什麼人?滿肚子嫉妒心的惡男,這滿宮的女人,他就算再不愛,也是他的私有用品,哪裡輪得到別的男人來瞅上一眼?
軒轅辰風的嘴還未合上,如同呆子般看著他,眼中兩團陽光在瞬間被放得最大。皇上說這女子聰明,原來是真的!
看他這呆樣,雲雪裳又鄙夷起來。這樣的人,如何上陣殺敵,做得了大將軍?
「那個……那個……你能不能種出血羅來?」軒轅辰風乾咳了一會兒,便低聲說道。
「不能。」雲雪裳斬釘截鐵地說道,面色沉了下來。
「只要你為本王種出血羅,本王便答應你三個條件!」軒轅辰風面色漲紅了一些,搶上一步來,黑亮的眼睛盯著她的俏面,急促地說道。
「不會,將軍請回!」
雲雪裳轉過身去,給他一個背影。
「你瞧這個!」
軒轅辰風從懷裡摸出一枚晶瑩的東西來,伸到了她的面前。
這是一枚圓潤的晶瑩的玉石,折射著明麗的光線。雲雪裳的呼吸越發喘急起來,她一把奪過了這片玉石,快速地問道:「他們好麼?」
軒轅辰風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還不錯,讓本將軍轉告你,等你出去搓兩把!」
天神,天兵,天將……滿天神佛啊,我也想搓兩把麻將!只是,你們都好好的,我太高興了!
擁有這片玉的人,正是她手下的夥計們!錢莊沒了,他們如今在哪裡快活著?
她的眼中突就湧出淚水,軒轅辰風有些措手不及,連連後退了幾步,才粗著嗓子說道:「其實,你那大掌櫃是本將軍多年未見過的一位師叔。」
哦,那個愛喝酒的死老刑頭,居然是武功高強的高高手?雲雪裳愕然,想著那大掌櫃的乾瘦模樣,實在和她想像中,和那書中描繪的世外高人形象完全徹底嚴重不符!
「你為什麼要種血羅?」雲雪裳擦掉眼淚,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終於正視到了他的身上,水汪汪,霧濛濛。
軒轅辰風猛然想到了那日她趴在樹上的模樣,那日多像只小妖精,今日站在陽光下,卻像棵海棠樹,嬌麗卻不失清新。他黝黑的面皮猛地漲紅,慌亂地別開了臉。軒轅辰風你在胡想什麼,她是三哥的女人!他把那念頭扔開,彆扭地說道:「這個你別管,只要你為本將軍種出血羅來,本將軍一言即出,駟馬難追,一定還姑娘三個心願。」
口氣還真大!雲雪裳又想鄙夷他了,她伸出纖纖五指來,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拖長了聲音,慢慢地說道:「軒轅大將軍,你能……為我摘下星星月亮麼?」
呃?自是不能!軒轅辰風尷尬地看著她,沉默。
「軒轅大將軍,那麼,你能為我找來美男一籮筐,供我玩樂麼?」雲雪裳冷笑。
呸!果然水|性揚花!軒轅辰風面露憤色,握拳!
「可是,軒轅大將軍,你為什麼敢於在奴婢面前說,一定還奴婢三個心願?」雲雪裳的鄙夷到了極點,說她水|性揚花,說她禍國殃民!讓你走著進來,吐著血出去!
「這些不叫心願,你只要種出血羅來,本將軍說過了……反正是三個心願。」軒轅辰風覺得頭皮有些發炸,三哥為何喜歡這樣的女子?
雲雪裳握著那玉片的手有些出汗,她的出宮的夢想,難道要在這軒轅辰風黑小子身上實現?她一咬牙,點頭道:「好,就用三個心願交換。第一,你不得拿去害人,第二你不得說出是我種的……」
「行,這兩個心願本將軍一定為雲姑娘做到!」軒轅辰風一臉嚴肅,擲地有聲!
雲雪裳好想撓他一臉蜘蛛網呀!可是,他的模樣並不像是促狹,而是正經得不得了的正經,他是當真的!這臭小子實在太古板!
「你!」雲雪裳冷哼了一聲,壓低了聲音:「你把我弄出宮去!」
孰料,雲雪裳再次在大越皇宮中
遇到了舉世無雙的大無賴,只見軒轅辰風眼睛一瞪,黑黑的面皮迅速漲紅,以她想像不到的速度,飛快地擺手:「不行!」
「你說過你既出一言,駟馬難追,滿足我三個願望!」雲雪裳的手已經伸了出去,五根蔥管兒的手指,白玉石般的瑩潤,就快到了他的臉上。
「就這個不行。」
軒轅辰風已經窘迫到了極點,他並不是出爾反爾的小人,他真的想滿足她的三個願望,可是若答應了這個,安陽煜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偏過臉,躲開她那香噴噴白嫩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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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呵,難怪你娶不到老婆!」雲雪裳的鄙夷膨脹到了頂峰,氣呼呼地長吸了口氣,大聲說道。
「什麼意思?」軒轅辰風傻呼呼地問道。
「言而無信,想來便不是男人!」雲雪裳已經懶得理會他了,清脆脆地拋給了他一句,扭頭便往裡屋走去。
「小餃子回來,呆在樹上有肉吃麼?呆頭鵝又不會飛!」她一面走,一面大聲說道。
軒轅辰風的臉由青到白,由白到紫,再由紫到紅,如七色彩虹般轉了一圈,突然一鼓眼睛,大聲說道:「好,第三個條件,弄你出宮!」
天!軒轅辰風的聲音為何像唱歌?如此動聽如此悅耳?簡直是仙樂飄飄呵!
雲雪裳覺得天好藍,空氣好清新,軒轅辰風……好帥!
「一言為定,再反悔就是豬。」
一朵笑,兩朵笑……在雲雪裳的眼中,唇上,俏麗的雙頰上,朵朵綻開。黑小子失了失神,呆呆地向她伸了自己的拳頭,展開,幾顆幽藍幽藍的種子躺在他滿是粗繭的手掌心裡。
「你要這血羅作什麼?」雲雪裳並沒有接過種子,而是好奇地問道。
「給皇上治病,他的毒並未解,而血羅已快用完,你知道從西域運來終不是辦法,大多血羅在中途便會枯萎,試了好些法子,也種不出來,師叔說你有法子。」軒轅辰風的神情黯淡了一些,低聲說道。
雲雪裳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早應該反應過來,軒轅辰風的心裡,安陽煜就如同親生兄長一般,他要這血羅不為了安狐狸,又為了誰?
「這個,你們種不出來是因為沒找到合適的地方,血羅喜熱,需要鹼性重的土壤,皇宮中沒有,自然是種不出來,所以你想要血羅,就必須把我弄出宮去。」雲雪裳翹起的唇邊,又漫起兩朵瑰麗的笑。
軒轅辰風又怔了怔,猶豫了好半天才說:「好。」
這麼簡單?雲雪裳簡直要懷疑軒轅辰風在使詐了,他把她騙出宮,然後以逃出去的名義殺了她……軒轅辰風這黑小子有這麼壞麼?
正想著,軒轅辰風已經伸出手來,一本正經地做了擊掌的手勢說道:
「本將軍醜話說在前面,若你是欺騙本將軍,出了宮又不為本將軍種出這血羅來,本將軍定將你……」
「碎屍萬段,五馬分屍,行了我都替你說了,趕緊去安排吧!」
雲雪裳的眼中又亮出了光彩,這傻小子倒是真有趣,真好哄。
「明夜子時,本將軍來接你!」
好好,她喜歡!她喜歡雷歷風行,說到做到的男人!
她眉眼彎彎,心裡全是喜悅的泡泡在飛翔。她急切地盼著明晚的到來!那可愛的夜,一定充滿了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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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一盞油燈在小桌上,昏暗的光線填滿了房間。
雲雪裳正趴在桌上對著她現在的全部財產出神:一個小偶人「武功」,一隻沒出息的小貓,一片不怎麼值錢的玉,還有一隻玉鐲子。
逃出去後,京師肯定是呆不得的,若出了京師,一切又得從頭開始,這點東西怎麼活呢?管她的,只要能出去,萬事皆美妙!
她忍不住輕笑了起來,笑聲輕盈,如同花蝴蝶一般,在屋子裡縈繞。
他的腳步聲便踩著她的笑聲,慢慢地走了進來。
雲雪裳的笑意凝固在臉上,安狐狸這廝怎麼這時候跑來了?她慢慢垂下眼簾,跪下迎他!在這節骨眼上,她不能出任何岔子!她要好好地在這裡呆到明夜子時的到來!
安陽煜不作聲,坐到了她剛才坐的椅子上面,手指拔弄著那個小人偶,她用絹帕給這小人偶做了件披風,腰間還用小樹枝做了一柄劍、一支看上去有點像笛子的玩藝兒!
在瞬間,他突然覺得她不過是個孩子!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皇上深夜到此,有何吩咐?」雲雪裳硬著頭皮說道,注視著地上的影子,不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鄙夷和冷漠。
已有好幾日沒見著他了,這斯倒像是清瘦了一些,莫不是真像軒轅辰風說的,他毒發了?
「你姓什麼?」安陽煜捏著那小人偶,低聲問道。
燭光印在他的臉龐上,半
邊陰鬱,半邊惆悵。
雲雪裳怔了一下,也惆悵起來,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道:「以前姓雲,現在無姓。」
安陽煜抬起頭來,看著她,譏誚地笑起來,笑得雲雪裳只覺得陰風陣陣,雞皮疙瘩滿地掉,這時,才聽他收了那笑,低聲說道:「好一個無姓!小貓兒,朕就是喜歡你尖牙利齒的模樣。」
最好牙尖撕爛你……雲雪裳狠狠地腹誹。
「朕今晚歇在這裡!」
安陽煜站起來,調兒陡然間拔高,震得雲雪裳的血流速度猛然加快,直衝腦門,差點沒氣暈過去。這裡是飛雲宮,不是天龍宮,他無事找事,為甚要歇在這裡?
「還不過來伺侯朕更衣?」
他直接坐到她那張小床上,呼喝她過去。
忍,我忍,我忍忍忍!最後一晚,看你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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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她揪緊了裙擺低頭走過去,蹲下給他脫靴。
他伸出手來,繞了她一縷青絲,在手指上纏著,纏著,然後,猛地一用力,扯得她頭皮生痛。
「皇上!」
她那聲「皇」字極重,那「上」字,卻軟綿綿了下來,這一聲喊出來,滑稽無比。
安陽煜半瞇著狐狸眼睛,幽黑雙瞳裡慢慢燃起兩簇火焰來,目光滑過她的臉,到了她不停起伏的飽||滿胸|前。
色~~鬼~~~投~~胎!
雲雪裳的心在咆哮!等會兒是和他扭打堅絕不從,還是裝瘋賣傻扮死人,或者乾脆一把叉瞎他的眼睛,跑去找軒轅辰風……
他又繞了她一縷青絲,越纏越短,直至他的左手五根手指上全纏了她的青絲,讓她的臉不得不貼在他的掌心上。
在這個時候,雲雪裳多希望自己是一隻蜘蛛精,這樣便能用這根根青絲把他網住,再用力地用力地纏緊,最終,把這只惹人嫌的綠頭大蒼蠅變成一堆綠色的爛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