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班的時候,周季就知道了昨天是誰來找他了,因為在公司的樓下,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風衣,披肩長髮,一如當年,她好像從許多年的時光中穿來,未經過這十年歲月的洗禮,沒有絲毫的變化。
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周季以為自己回到了18歲。
可是歲月那麼殘酷,即使再怎麼相像,又怎麼會是十年之前?
周季想要決絕地掉頭離開,卻始終邁不開腳步,就好像站在不遠處的那個女孩,是他的青春,是他的夢想,是他青春的全部慰藉和回憶。
一個人怎麼會輕易捨得那些唯一的青春,即使裡面佈滿了傷痛。
米芯站在路邊張望,這才是她回國的第三天,第一天安頓,第二天找周季,第三天還是找周季。
在這個城市她沒有朋友親友,唯一擁有的是一段和一個少年美好的過去。所以她滿心歡喜地回來,想要尋回被自己丟落的那些珍貴的東西,現在她懂得了好好珍惜。
周季看著她在黃昏的暮色中,望著洶湧的下班人群,認真地搜尋這一輛一輛緩慢駛過的車輛,像極那時那個執著的姑娘,即使是大海撈針一樣的事,她也能極其認真地對待。
她始終沒看到站在不遠處一角的他,今天他不想開車,注定那長長的車流裡不會有他的身影。
雖然米芯沒有找到期待的那個人,但她似乎不打算放棄,又或者說她,不懂得什麼叫做放棄,除了那一次。
周季握了握拳頭,又鬆開,覺得自己真是可笑,再次看了一眼遠處仍然執著張望的女孩,打算轉身離開。
那些已經消失的過去,即使再怎麼記憶深刻,也再回不去了。
「周季。」偏偏在轉身的那一霎那,那熟悉的聲音穿越嘈雜的人流,清晰地傳到他的耳朵,就像多年前,她總是喜歡站在遠處,大聲呼喚他的名字。
他曾問過她為什麼要這樣喊他的名字,她說,這樣的話,只要我能聽到你的回答,不管我們距離有多遠,你都好像在我身邊一樣。
回頭,四目相接,一對眼睛是久別重逢的欣喜,一對眼睛睜大無關沒有任何東西。
再見這種東西,有許多時候,並不見那麼喜悅。
米芯狂奔過來,就如重演多年前那一幕幕熟悉的場景,她在很遠的地方喊他的名字,然後狂奔過來,跳到他身上一把抱住,欣喜若狂地大叫。
周季站在原地,他還在很遠很遠的回憶裡。
周季以為自己已經把她忘得徹底了,或者深藏在身體的某個角落,此生不再解封,卻不想,仍舊輕易地想起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周季,你好啊!許久不見。」這一次,米芯沒有跳到他的身上,沒有大叫,只是淡淡的語氣裡藏不住的開心,濃濃鬱鬱,卻莫名地惹了周季心煩。
有什麼值得高興的,說對一個曾經放棄他們之間感情的人,再次相見,她憑什麼如此理直氣壯地高興,而不抱著一絲抱歉和內疚。
他們重逢後的第一面,不應該是這樣。到底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呢?
米芯察覺到周季的不對勁,從她剛才跑過來的全程,他始終維持著半轉身的僵硬姿態,現在也是,好像根本聽不到她說的那一句:「你好。」
從前她一直都是那個只要撒嬌就能拿到糖的女孩,現在這樣的周季,她從來沒想過。
周季一直盯著她的臉。
十年過去了,即使她刻意當初的打扮,那張現在看起來仍舊一樣的臉,已經不同以往,有些東西沒有生長在臉上,卻能在上面刻下痕跡。
周季一言不發,直到他眼前的這張臉開始在眼前開始模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米芯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已經不是當初熟悉的背影,忽然心裡的某一角開始崩塌,儘管多麼不願相信,但她一直以來苦苦堅信的,堅守著的,以為還能回來的東西,好像已經改變了。
夜色開始吞沒城市,人們回到各自的城市森林洞穴,靜靜等待黑夜的過去,然後又迎接新的一天。
每一天多麼類似,又多麼不同。
米芯在這深沉的夜色中,長久地思考,思考著如何能讓時光倒流。
但是,這世上,又曾有誰能回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