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紂把他們倆到普馬鄉的來意娓娓道來,白瑪拉珠聽後,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
「吉珠讓你們來接替我的工作?」白瑪拉珠此時也顧不得形象了,驚的直接站了起來。
老闆的母親都站起來了,何淑玲和李紂也趕緊站了起來。
李紂點頭道:「老闆的確是這麼說的。」
「不行!」白瑪拉珠斬釘截鐵道。
話音剛落,似乎覺得語氣太沖,白瑪拉珠緩聲道:「家裡如今也沒有什麼工作要做,地裡的青稞上個月也都收拾好了,所以,真沒什麼事情需要你們做的。」
白瑪拉珠一邊說著,心底還對ど兒有些怨言:賺了錢也不知道收著,非給我請什麼保姆啊,你阿姆還沒老到需要保姆照顧啊!
白瑪拉珠顯然已經將李紂與何淑玲的位置,定位在保姆上了。卻是完全誤會了吉珠的本意。
何淑玲說道:「白瑪大嬸……其實我們並非是為了青稞收成而來,而是為了幫你處理後事來的。」
話還說說完,李紂和白瑪拉珠兩人的臉色都瞬間泛白。
「你……」白瑪拉珠驚訝的看向何淑玲,後者還是一副無知無覺的狀態,繼續的說著來意,白瑪拉珠卻被「後事」給氣得直接坐了下來,後面的話一句也沒有聽。
李紂轉過頭直接甩了一巴掌給何淑玲。
「閉嘴,你在胡說什麼,什麼後事,你枉自還是大學畢業,怎麼連話都不會說!」李紂是真的氣到了,不僅打了何淑玲,嘴上還一頓臭罵。說起來他和何淑玲也是上個月才加入知識殿堂的,不過他們倆還只能算外圍,本來一直在北京做事,但前幾天卻被石衛派到了這兒來。也正因此,他們才知道知識殿堂的老闆竟然是一個藏族人,而且還是一個不大的小孩兒。
好在石衛一再保證吉珠一家的政治觀都很正確,否則李紂還真不敢繼續在知識殿堂工作。
一個巴掌把何淑玲拍到了地上,何淑玲還沒反應過來,等李紂的臭罵出來後,何淑玲才反應過來,她剛才說了怎樣大逆不道的話!而且還是對著老闆的母親!
何淑玲嚇的直接跪倒了地上,也不敢再介意李紂的巴掌,跪下後不停的向白瑪拉珠道歉,眼淚也嚇的橫流。
白瑪拉珠本來還有些介意,但看著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這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也只能皺皺眉,將這事揭過。
「你們不是為了收青稞,那是幹嘛?這兩個月家裡沒什麼活啊,算是藏年裡最清閒的月份了。」白瑪拉珠沒有將何淑玲扶起來,轉頭向李紂問道。
何淑玲畢竟才畢業,說話還有些不經大腦,白瑪拉珠可不敢再讓她說了,嚇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她怕自己厚不住。
李紂也不敢再讓她說了,接口道:「其實我們是被老闆安排過來幫您處理戶籍遷移等瑣碎事項,順道將您這兒的房子給清理後封住,以免被外人給佔了。」
戶籍遷移?白瑪拉珠驚訝的看向李紂,她是準備要遷往蓉城,但可不是現在啊!
……
白瑪拉珠將兒子的房間給整理出來,李紂在未來的半個月內會住在這裡。至於何淑玲,她住在鄉里的招待所,因為家裡實在沒床位讓她待了,而且石衛是包了他們在普馬鄉的食宿費的,何淑玲自然不想住在破破爛爛的白瑪家,雖然招待所也不見得有多好。
李紂年過中旬,早年的經歷讓他大風大雨見識多了,並不在意這些蠅頭小利,在其位謀其職,既然接受了這個工作,自然要盡職盡責的處理任何需要他做的事。
清晨,曦光喚醒沉睡中的普馬鄉。
白瑪拉珠穿戴好衣裳,看了看昨天整理了一個下午的行李,微微的歎了口氣。
李紂的確是個好手,這三天來,白瑪拉珠在他的幫助下,不僅結算了青稞的零頭,還很輕鬆的在德格縣的民政局拿到了遷移證。若不是李紂帶了蓉城的准遷證來,這事起碼還要拖半個月。
明早,她就會踏上去蓉城的路。和她一起的是何淑玲,李紂則繼續留在普馬鄉處理後續事宜。
雖說並非走了就不回來,但這一次去蓉城,畢竟是準備長留的。所以在走之前,她想去和鄉里鄉親道別,自從強巴死後,因為婆婆和公公一心禮佛,很少管生活瑣事,基本上家中的一切重擔,包括經濟的壓力全是由她一人扛著,若不是鄉親時不時的接濟,她估計早就撐不下去了。
既然已經準備要去蓉城,那置辦的年貨以及切瑪、卡賽她也都用不到了,與其爛在屋裡,還不如分給鄉民們。
白瑪拉珠拎著大包小包,在晨光的沐浴下,穿阡走陌,踏著碎石、踩著瀝青、伴著野草,從一家竄到另一家。
「央金大嬸,這是些年貨,你一定得收下。來來來,小梅朵,嬸子給你買了新衣服。」
「格桑大夫,這些年真的謝謝你了,若不是你……」
白瑪拉珠在鄉里走了個遍,最後只有劉嫂還沒有去告別。
劉嫂是鄉里少有的漢族家庭,生有一男一女,大的叫劉勇,小的是劉茜,當初吉珠還因為阿哥的原因和他們倆兄妹打過架。
雖然倆個兒子不喜歡劉勇兄妹,但都非常喜歡劉嫂。劉嫂為人和善,待人接物圓滑,從不得罪人,當初公婆死後,在那段非常困難的日子裡,劉嫂對他們家三口都非常照顧。
所以白瑪拉珠和劉嫂的關係一直很好。
叩叩叩——
不一會,屋內就傳來噠噠的腳步聲。
開門的是劉茜。
見屋外是白瑪大嬸,劉茜笑著將她迎了進來。
已經輟學的劉茜,和哥哥劉勇在德格縣找了份工作,平日裡都不在家,今天看到劉茜,白瑪還嚇了一跳,因為她以為劉茜不在,並沒有準備她的禮物了。
進了屋後,她才發現不僅劉茜在,劉勇竟然也在家,倆兄妹如今早就沒有當初的浮躁,經過社會的歷練,他們雖不算洗淨鉛華,但至少為人處事已經得劉嫂七分真傳。
白瑪家要搬到省城去,這消息前幾天李紂倆人來鄉里後,就已經傳開了。
所以劉嫂看到白瑪時,並不意外。
白瑪將禮物遞給劉嫂,一陣推脫後,劉嫂還是收下了。
倆人在劉嫂的臥房裡談了些掏心窩的話,等出來時,白瑪看向劉茜和劉勇的眼神時,不自覺的帶上了打量的意味。
劉茜和劉勇也準備去蓉城,想在蓉城找份工作。白瑪以為劉嫂會拜託她照顧倆兄妹,但她卻猜錯了,劉嫂早就為兒女安排好了住處和工作,只是希望白瑪偶爾能去看看他們。
白瑪點頭同意了劉嫂的要求。
白瑪打量著倆兄妹,心中盤算著這兩人該做些什麼,雖然劉嫂已經給他們找好了工作,但裝修工那可是苦力活,白瑪思考著等回了蓉城,聯繫上老友,看看有沒有什麼適合倆兄妹的工作,不求太體面,至少不要那麼累。
等鄉里人都道別完後,太陽已經懸在了頭頂。
出了普馬鄉,白瑪進了雀山。
她最後一個道別的人,也是在普馬鄉對她來說最重要也最捨不得的人——烏蒙撒。
在寒意更甚的山林裡穿行,走了一個多小時,白瑪總算看到了守林人之屋。
簡陋的單間木屋,孤零零的立著密林深處。陽光的碎片,在長滿青苔的木頭屋頂上斑駁閃現。
就這樣一間林中小屋,烏蒙撒一住就是幾十年。
白瑪微微歎了口氣,拍拍衣襟上沾染的灰塵,走到木屋前輕輕的扣了扣有些腐朽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