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著滿天繁星,兄弟二人終於在月色掛上中天時,回到了寧靜的普馬鄉。
「這不是烏蒙大爺麼?天啊,到底出啥事了,咋流了這麼多血?!」
一路上,全是鄉親的詢問和關心。在這樣一個淳樸的小鄉村中,幾乎所有人都互相熟識,這家生個病,沒幾天全鄉的人都知道了;所以烏蒙大爺疑似被盜獵者給傷了這事,還沒等倆兄弟將烏蒙大爺送到診所,就已經以波紋狀傳開。
倆兄弟現在可沒時間去管鄉里的傳聞,倆人敲了半晌診所的大門,終於把早睡的格桑大夫從美夢中驚醒。
年逾古稀的彭措格桑,和烏蒙撒是相交數十年的老友;剛一打開診所門,乍一見烏蒙撒全身是血,懨懨的躺在簡舊的藏袍裡,本來在睡夢中被打攪的起床氣霎時化為了驚懼。
「快快!快把老撒給抬進去!」彭措格桑忙道,「吉珠,次仁,這是怎麼回事?老撒這情況是怎麼造成的?」
將烏蒙大爺安置好後,格桑立刻著手檢查。傷口在左肩上,那炸開的傷口加上隱約看見的白色彈殼,格桑心中一個咯登。「這是子彈?難道真是盜獵者干的?」
吉珠和平措將自己看到的說給了格桑聽,吉珠還將口袋裡的九節狼幼崽提了出來。或許是餓了,小崽子不停的嗷嗷叫著,吉珠在格桑大夫的指點下,在廚房拿了一瓶羊乳,用湯匙一口一口的喂起了小幼崽。
在這期間,白瑪拉珠也聽聞了消息,匆匆的放下手中的活,趕到了鄉里唯一的診所。因為涉及到了盜獵者的傳聞,白瑪拉珠在路過鄉長葛華生家時,也順道的將此事說了出來,葛鄉長被盜獵者的傳聞給驚了一跳,若真是盜獵者所為,那此事就絕不能輕算!
「老大,ど兒,你們沒受傷吧?!」白瑪拉珠一進診所,立刻衝到倆個兒子身邊,從頭摸到尾;即使倆小一再的保證自己沒事,白瑪拉珠還是感覺到一陣心悸。
因為葛鄉長的追問,吉珠再一次的將他們發生的事說了出來。剛一說完,吉珠和平措就感覺背上一陣陰寒。
咦,氣溫降低了?
在倆人疑惑間,一道陰惻惻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你們說你們進深山了?」
糟!竟然忘記了阿姆的禁令了!倆兄弟嚥了下口水,互相的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臉忐忑的看向阿姆。可讓他們倆沒想到的是,白瑪拉珠此時臉上卻並沒有氣憤,而是一副舒了口氣的釋然。
「算了,這一次就便宜你們了。你們不聽我的話,跑進了深山,本來今天該用撣子好好招呼你們的。但好在,你們也因此救了烏蒙大爺。」
提到深山……白瑪拉珠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倏地蒼白:「這次可以算了,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平措沒有注意到白瑪拉珠神情的異樣,見阿姆不再追究,立刻點頭保證。吉珠則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阿姆,心中微微生起了一絲疑惑,為什麼阿姆就是不願意他們去深山呢?難道真的只因為阿爸的原因?
白瑪拉珠轉頭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烏蒙撒,處理完傷口換了外套的烏蒙大爺,因為失血過多,臉色依舊孱白。
烏蒙撒是白瑪拉珠到普馬鄉後,第一個向他釋出善意的人,這份忘年友誼一晃就是近二十載。年近七十的彝族老者,用他溫柔善良的心,在白瑪陷入低潮時,將她從絕望中拉了出來。也讓她順利的度過了愛人、公婆離開人世的一段灰色時期。
有時候,白瑪拉珠甚至覺得烏蒙撒就是她的父親。她簡直無法想像,如果倆個兒子沒有恰巧進山,沒有走那條古道,烏蒙撒會不會就這麼孤獨絕望的死去?一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白瑪拉珠就驚恐的無法自己。
還好,還好……
葛華生在瞭解了情況後,便坐不住了,也不顧夜色濃重,拿著手電,便朝著幾里外的派出所趕去。盜獵者傷人一事,必須盡早通知警察。
因為烏蒙撒還沒有甦醒,白瑪拉珠讓倆個兒子先回家,她則留在診所裡為老友守夜。
……
吉珠小心翼翼的捧著九節狼的幼崽,心中在勾勒著它長大後的模樣,棕紅間白的絨毛,圓潤的身軀,憨態可掬的動作。不過未來長的再可愛再討喜,現在也只是個紅皮小耗子。吉珠惡意的彈了彈它粉紅的鼻頭,惹的小耗子不停的在吉珠掌心裡掙扎叫喚。
「沒想到九節狼的幼崽長這樣,真醜。就像脫皮的耗子一樣。」平措次仁用指腹輕輕的揉了揉幼崽的小肚子,轉頭對吉珠道:「對了,這小傢伙我們怎麼辦?留著,還是放回山林?」
「它出生估計連一周都沒滿,放回山林你是想它死啊?況且即使放生了,這小傢伙的父母說不定已經被盜獵者給殺了。」吉珠歎道。
「那咋辦,就這麼餵著?」平措想了想以往見到的成年九節狼,又道:「咱們餵著也行啊,這小傢伙長大後很漂亮。而且咱們這裡也很久沒有見到九節狼了,等長大了,它就是個稀罕物。」
「等烏蒙大爺醒了再說這問題吧。是不是盜獵者,還不是個准數呢!況且,這九節狼是國家二級重點保護動物,是瀕危的種類,國家咋會讓咱們去養。」吉珠小心翼翼的將小傢伙放到用碎布臨時做的小窩裡。
九節狼其實就是小熊貓,又叫紅熊貓。小熊貓所屬的小熊貓科,是一種介於熊科和浣熊科的科目。所以從根本上來說,它與浣熊其實沒有多大關係。就吉珠而言,小熊貓比浣熊要可愛多了。
「咱們小時候進山時,經常看到九節狼趴在樹梢上曬太陽,隨著盜獵者越來越多,它們幾乎消失不見了。這兩年,我
還是第一次看到九節狼呢。」平措脫掉衣服,躺在床上,低聲囈語:「這該死的盜獵者。如果我遇見了,非揍死他們不可!」
「不說九節狼,以前還聽阿姆說,大熊貓這裡都有呢。不過我沒見過,估計也是被盜獵者趕跑的。」平措道。
「大熊貓,我估計盜獵者可不敢動它。」吉珠:「其他保護動物,他們獵殺後也許還有地方出手。但這國寶嘛,我相信,他們就算敢出手也沒人敢要!」
吉珠此時信誓旦旦的說出這番話,卻從來沒有去想過,一分利就可以讓人走險路;二分利就可以讓人拋妻棄子;三分利,或許連自己命都可以放在一邊;那如果有人給予了百分利呢?或許到了那時,即使是讓你去刺殺總統,你都可能答應。人的**,就是沒有底的深淵。一旦心靈的底限失守,被權利與金錢迷惑,那麼禮與法也無法再束縛人類的**。
……
凌晨兩點,普馬鄉徹底陷入的寧靜之中。
吉珠被一陣短促的叫聲給吵醒,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身邊的阿哥依舊在打著鼾。
吉珠半瞇著眼,四處的看了看,卻因為屋子裡沒電,什麼也沒發現。
再次躺下後,吉珠以為自己很快就會進入睡眠。可沒一會,又是一陣短促的叫聲傳來,這一次,聲音雖然比先前要小,但吉珠卻清晰的聽出來,叫聲是來源於家裡那只嗷嗷皋個不停的小幼崽。
「半夜叫個不停,不會是餓了吧。」吉珠想要睡下不管它,可回頭又想,這畢竟是瀕危動物,如果在自家出了事兒,說不定還會惹上什麼麻煩。想到這,吉珠歎了口氣,無可奈何的從床上坐起來,小心翼翼的越過身旁熟睡的阿哥,藉著窗外微薄的月光,趿拉著拖鞋,朝著外間走去。
可剛打開門,吉珠就愣在了當場。
正廳的門被大大的打開,月色灑進大廳中。一個陌生的男人,手逮著嗷嗷亂叫的九節狼,正往一個黑袋子裡塞。
「你們是……」
吉珠被這突如其來的陌生人給嚇了一跳,正準備說話時,突然,身後傳來一道風聲,隨即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腦後傳來,吉珠眼前一黑,精神立刻陷入了混沌之中。此時吉珠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可旋即一雙手從背後伸出來,猛的摀住了吉珠的鼻子。
奇異的甜香傳入鼻腔,伴隨著精神的恍惚,吉珠兩眼一翻,徹底的陷入了黑暗之中。